徐冷一在進入津州地界時,已過去近半旬。


    他絲毫不敢耽擱,日夜兼程,每到一處驛站就換一匹馬,終於在半旬後的清晨趕到了津州城中。徐冷一二十歲從禁軍升入光明衛,為人敢拚敢闖,又年輕,五年裏,兢兢業業,立下不少功勞,去年被提拔為光明衛百戶,正五品。此次奉命前往西北六州便是調查上官家謀反一案。若是此事能順利解決,年關一過,提拔副千戶指日可待。


    這些天,他從皇宮一路向西而行,途徑虞州、旭州,他特地在此停留了兩日,暗中調查,並未發現有何種問題,後又直接亮明身份,與暗部相配合,卻也毫無異常。兩州的暗部不論是暗號,信件,還是灼子令都無問題,他隻能繼續奔赴津州。


    進入津州城,他先找了一家客棧住下,隨後下樓吃飯。


    他點了一些酒菜,坐在靠窗的地方,默默觀察著眾人。


    正中間坐著幾個人正在喝酒,有個胖子一直嚷嚷,惹得四周其他客人不時看向這邊,這是與他一起喝酒的一個瘦高男子道:“你這死胖子,讓你聲音小些,你是耳背嗎?”


    胖子也不生氣,嘿嘿一笑:“四哥,你如今當上了更夫,兄弟們為你高興呢嘛,你現在是兄弟中混的最好的,要是以後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咱兄弟幾個。”


    被稱作四哥的男子聽聞,也有些得意,拍著胸脯道:“那是當然,兄弟幾個放心,我尤明要是有那麽一天,保準忘不了大家,到時候帶你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再帶你們去青樓裏”他眼神色迷迷道“睡姑娘~”


    “哈哈哈哈哈哈……”同桌幾人都哈哈大笑。


    笑罷,尤明清了清嗓子,故作嚴肅道:“咳咳……今晚我第一次打更,你們可別大晚上的翻寡婦牆頭啊~”


    眾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隻有先前那胖子可憐兮兮道:“四哥,你看我這身材,像是能翻寡婦牆頭的人嗎?”


    眾人更是笑的直不起腰。


    “更夫……”角落裏的徐冷一心裏頓時有了想法。


    片刻,飯畢,幾人醉醺醺的攙扶著走出店門。徐冷一也結了帳,暗中跟在後麵。走過一條偏僻的巷子時,尤明向眾人道別,隨後一個人歪歪扭扭的往巷子裏走去,推開了巷子最裏邊的一間茅屋,就在關門的一刹那,一隻手擋住了門,尤明迴過頭,醉醺醺的辨認眼前來人:“你……你是何嗝……何人啊?”徐冷一沒有說話,一記手刀將其打暈在地。隨後進入房中,將房門關上。接著從兜裏掏出一個小紙包,將裏麵的粉末撚了一些放入桌上的杯子中,隨後倒了些水,喂尤明喝了下去,隨後將他拖至床上,用被子蓋住。這些粉末是光明衛研製的迷藥,一撚的分量,足夠他睡到明天一早了。


    接著徐冷一檢查了四周,門窗緊閉,確認沒有人可以進出,隨後打開隨身攜帶的包,掏出一個瓷瓶,將裏麵的粉末倒至盆裏,又往盆裏倒了一些水,接著他走到床前,先是觀察了尤明半刻鍾,又伸手再他臉上摸了摸骨骼,隨後在一邊的盆裏鼓搗了一會,一張人皮麵具赫然出現在眼前,徐冷一將人皮麵具覆蓋在臉上,又在銅鏡前整理了一會,待他轉過身時,赫然是尤明的臉!


    徐冷一心裏已有了計劃,他準備用尤明更夫的身份,在夜晚潛入他所懷疑的人家調查,好在尤明是第一次打更,還沒人認識他。


    徐冷一就這樣在尤明家中等到了戌時。


    戌時,易容成尤明的徐冷一來到了更夫集合的地方,打更通常是由兩人一組,一人執鑼,一人執梆,兩人一搭一檔,邊走邊敲,從戌時開始(落更)直至寅時(五更)結束。


    和徐冷一搭檔的是一個叫丘偉的老頭,老頭無兒無女,但脾氣卻不差,對剛來的徐冷一也是極為照顧,有任何不懂得地方都會傳授經驗。


    兩人踏上了今夜打更的路程。


    丘偉操起梆子,一慢一快,連打三次


    “咚——咚!”,“咚——咚!”,“咚——咚!”


    接著扯著嗓子喊道:“天—幹—物—燥,小—心—火—燭”聲音響徹四方。


    接著看向徐冷一,笑道:“喏,就這樣,很簡單的,你來試試。”說完將梆子交到徐冷一手裏,徐冷一畢竟是練武之人,氣沉丹田,吼道:“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丘偉被聲音下了一跳,道:“好小子,你還真是個幹打更的好苗子。”


    徐冷一也隻能嘿嘿一笑。


    兩人便這樣行走在城中的各種街道。


    就這樣來到了亥時。


    丘偉拎起梆子,打一下又一下,連打多次


    “咚,咚!”“咚,咚!”


    接著眼神示意徐冷一,徐冷一領會,隨後清了清嗓子,吼道:“關——門——關——窗,防——偷——防——盜……”


    “嗯……”丘偉眼裏滿是歡喜,打更這麽些年,手下帶過的新人無數,還沒有一個人能有徐冷一的聲音大。


    就在這時,徐冷一猛的撇見有一道黑影翻牆進入了前方的院落。


    難不成,真是白天那一夥人翻寡婦牆頭?……徐冷一嘴角直抽抽,他抬頭看了一眼,門上掛著一柄木劍,劍柄上小小的刻著一個星型符號,他瞳孔猛地一縮,不對,這不是普通院落,自己記得,那個星型符號分明是暗部的聯絡地址符號。


    他連忙小聲陪笑著對邱偉道:“老丘啊,那個,我有點事,要不你先自己打一會兒,我待會完事了來陪你。”說完又從兜裏掏出幾文碎銀,塞給老丘。


    邱偉一臉我明白的表情,隨後把錢接過,顛了顛,笑道:“你小子還挺上道啊,出手聽闊綽的嘛,夠我兩天酒錢了。”


    徐冷一心裏著急,隻能嘿嘿一笑。


    “去吧去吧,”老丘看徐冷一有些著急,便揶揄道“別讓姑娘等急了啊~”


    徐冷一一愣,便知道老丘誤會了,現在也不能解釋,隻得尷尬一笑,轉身往後麵走了。


    老丘看到徐冷一走了,邊走邊感歎:“年輕人呐,血氣方剛啊”隨即大吼一聲:“關門關窗,防偷防盜……”走遠了。


    看到老丘走遠,徐冷一連忙翻牆進入剛才的院子中。他輕功上乘,小心翼翼地趴在屋頂,輕輕揭開半片瓦,看清楚了裏麵的情況。


    楚昱入職暗部剛滿兩年,一直和師父負責津州的情報工作。平日裏,師父就是個老實的農民,種地賣菜,本本分分,自己則是一家布莊的學徒。自己剛剛收到了一份不得了的情報,便趕緊來找師父商量。


    “慌什麽?”楚昱剛進屋子就聽到了師父的聲音,他趕忙尋了過去,見一位老農,正坐在灶邊熬藥,一陣陣難聞的中藥味撲鼻而至,楚昱習以為常,他跪道在地,連忙問道:“師父,您的病……”


    “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農看了他一眼,微微責怪道“說吧,什麽事?能讓你不守規矩就跑來。”


    “師父!”楚昱連忙道“徒兒剛得到消息,兩日後上官家從通州啟程,傳信給師父,讓師父配合他們。”


    見老人沉默,楚昱又道:“上官家這些年一直守在莫嶺關,兢兢業業,戰功顯赫,為何突然率軍迴城?莫非是聖上有旨意?不對,有旨意的話我們暗部早就得到了消息,況且上個月他們才操練閱兵了呀……”突然一個大逆不道的想法湧上心頭,楚昱臉色有些難看“莫非,上官家要……?”造反二字他不敢說出口。


    老農還是一聲不啃,臉色淡定至極,仿佛此事已在他預料之中。


    “師父……”楚昱聲音有些顫抖“莫非,您、您早就知道了?上官家要……”


    “要謀反!”老農替他把話說了。


    “為什麽?您為什麽要幫他們啊?為什麽?!”楚昱想不明白,“那是謀反啊,大逆不道啊師父!”


    “閉嘴!”老農猛地起身,“為師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若不是想救你,早就讓人把你殺了,還留你到現在?”


    “救我?”楚昱癱坐在地,“師父此話何解?”


    “哼!”老農看著他道“他允臨天年歲已高,早已昏庸,卻不想著早些退位讓賢,他不願,那我們就幫他!若是上官家成功,你我師徒二人皆可謀取一個好的未來,若隻是成功一半,隻要搞亂了北境,也會形成諸侯割據的局麵,亂世造英雄,這麽些年,為師早已看夠了他允臨天的臉色,若是起事失敗了……”老農頓了一下,道“上官家此次起兵及時,可以打宮裏一個措手不及,等他允無敵從南境趕迴來,哼哼……著北境早已改朝換代了。”


    老農徑直走到楚昱麵前,沉聲道:“你可願隨我棄暗投明?”


    楚昱愣了很久,才明白師父這些年究竟在謀劃些什麽,他久久不能釋懷。


    片刻後,他搖了搖頭。


    “哦?”老農暗中頓時殺意湧現“你若不願,這消息也不能走漏出去,死人才會永遠的守住秘密。”


    “師父,”楚昱跪直了,給老農磕了個頭,道“這些年,多虧了師父的教導之恩,弟子不願行著大逆不道之事,若師父想殺我,那就動手吧,”他苦笑道“弟子這條命,就算是報您這些年的恩情了。”


    “好,好小子”老農哈哈大笑,眼裏泛起兇光,隨即抄起身邊的鐮刀就向楚昱頭上揮去,楚昱任命的閉上了眼。


    忽然,一粒石子從屋頂射下,徑直打在鐮刀刀背上,“叮——”的一聲,震退了老農,楚昱睜開了眼睛,老農退後了半步穩住身形。


    “閣下是誰?何須做那梁上小人,何不下來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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