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大從來都是個農民,若不是自家妹妹姿色出眾,嫁了個守城門的小都頭,照顧他來守城門,他多半還在家裏種地。冬天冷,進城的人雖不是太多,但接近年關,偶爾多收一點作油水,也算是肥差一個,今天正好輪到他和另外幾人守城門。


    “哎喲,王哥,我肚子疼,去一趟茅房,你守一下啊,晚上我請喝酒!”一個守衛捂著肚子向王阿大招唿著。


    “去吧去吧。”王阿大笑眯眯地迴答,心想自己又能多撈一點油水。


    遠遠,一輛馬車緩緩駛來,駕車的是個黑衣勁裝的男人,馬車看著雖說不破,但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夠使得起的,他照例上前盤問。


    “哪裏人?”


    “夕國。”


    “夕國人?”王阿大眼睛一亮,心想南邊的人可以多刁難一番,正好多撈一筆。隨即清了清嗓子,道:“來幹什麽的?”


    “探親。”


    “探親?”王阿大見黑衣男人自始至終沒看自己一眼,自己也不好開口要過路費,但僵持著也不是辦法,隨即心一橫,嗬道:“我看你是南邊的奸細!”


    周圍盤查的士兵聽見響動也都圍了過來。王阿大見狀,心裏得意。


    黑衣男子這次沒有說話,隻是抬頭看了他一眼,王阿大和他對視了一眼,頓如五雷轟頂般,眼神驚恐萬分,栽倒在地:“鬼啊!鬼,他他他……他是鬼,鬼……”周圍士兵見狀,覺得詭異,怕生變故,紛紛抽刀對向馬車。


    這時,一個年輕士兵聽見響動走過來,王阿大抬頭一看,正是自己的妹夫,小都頭袁木。


    王阿大如見到救命稻草一般,從地上踉蹌著爬起來,卻又滑倒在地,抱住了妹夫的大腿,指著馬車向妹夫哭訴。


    袁木實在是接受不了自己大舅哥的丟臉,嫌棄地甩開抱住自己的手,向前方看去。圍觀的士兵看到袁木來了,都讓開了一條路,露出了一輛馬車,袁木看那馬車,頓覺有點眼熟,仔細一想日期,再定睛一看,頓時一哆嗦,直接衝到了馬車前,一腳踢翻一個士兵,直接跪在了黑衣男子麵前道:“小……小的不懂事,衝撞了閻王大人,還請大人饒……饒命……”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還好圍觀百姓不多,不然今天茶餘飯後又有得談資了。


    地上的王阿大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心想完了,隨即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車上的黑衣男子道:“現在能進去了嗎?


    “能!能,請!”袁木見對方沒心情找自己麻煩,心中一喜,趕忙爬起來把路讓開了。隨即黑衣男子駕著車緩緩地駛進城中。袁木看著馬車慢慢消失在視野中,心裏一陣後怕,向身邊的人問清楚了事情緣故,看著暈死過去的大舅哥,氣不打一處來,隨即命人把王阿大拖茅廁去了。和袁木關係好些的年輕士兵喬悄悄問袁木:“誒,木哥,那誰啊,看你怕成這樣。”


    袁木白了他一眼,緩緩道:“我雖然官不大,但也守了三年城門,前幾年沒輪到我,今年竟然有幸見到了。告訴兄弟們,這個人死都不能惹。”士兵更好奇了。


    袁木道:“想知道他是誰嗎?嘿嘿,【黑閻羅】羅森!”


    皇宮裏,太監來報:“啟稟陛下,馬車已入城。”


    龍椅上的臨皇睜開眼,太監開口道:“陛下,是否還是向往年一樣?”臨皇嗯了一聲,又道:“不急,反正又不是先來朕這裏……”太監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這天下能讓陛下等著見他的人,這位爺怕是第一個,隨即要退下,這時,臨皇叫住了他,道:“四品以上的,統統來見朕。”隨即擺了擺手,太監一愣,隨即應聲下去了。


    去質府的路上,沒人阻攔。


    行至門前,羅森看了看【質府】兩個大字,輕輕歎了一口氣,轉身向車內道:“爺,到地方了。”


    老人輕咳了一聲,道:“扶我下車。”聲音竟然微微顫抖,羅森趕忙下車扶住老人。老人緩緩下車,看著質府大門久久不語。門前的守衛今天都被去掉了,羅森牽著馬去附近找了一棵樹栓起來,馬兒甩了個響鼻。


    “吱呀”一聲,府門開了,一襲布衣的少年走了出來,後麵跟著的是凍的小臉通紅的雨晴。


    少年望著老人,老人看著少年。


    良久,老人眼含熱淚,拜倒在地:“老臣,拜見世子殿下!”


    韓夕城心中詫異之際趕忙衝下台階,扶起老人,道:“先生何以行此大禮,此禮應學生行。”說完,向老人行了一個學生禮。


    羅森走過來,扶住老人,向韓夕城道:“殿下,進去說。”四人隨即進了府。


    府內前院雖不說荒涼至極,但確實也沒什麽東西,除了一張石桌子和牆角用雜草蓋住的柴火就什麽也沒了。老人看了看四周,忽問道:“這麽冷的天,沒生火嗎?”韓夕城聳了聳肩,道:“沒辦法,平時府外出不去,偶能出去也隻有雨晴可以,她一個小姑娘,能搬多少柴火?能省則省。”說完,向雨晴道:“雨晴,去,生火。”


    小女孩眨眨眼,跑開了。


    韓夕城將老人迎進屋,二人相對而坐,羅森跪坐於老人斜後方,一直注視著韓夕城,一言不發。一會,雨晴端著一個小火盆走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把火盆放在兩人中間,又跑去端了一壺茶,幾個茶杯過來,正欲轉身離開,被韓夕城叫住。


    “雨晴,坐我身邊。”韓夕城看著她笑道。雨晴瞟了一眼對麵的老人,見對方沒反應,便挨著韓夕城輕輕地坐了下來,突然想起什麽,又起身把屋門拉上,屋內頓覺暖氣。


    待雨晴重新坐定,老人道:“殿下,不知老臣這些年叮囑殿下習的書都如何了?”


    韓夕城道:“熟讀百遍有餘,雖不說融會貫通,但也倒背如流。”聽到這裏,老人輕輕點了點頭,“隻是”,韓夕城頓了一頓,皺眉道:“隻是總覺得每本書的有些內容總是和前文不搭,也不知是否是我太過愚鈍。”


    聽到這一句,老人的眼裏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隨即重重的唿出一口氣,神色放鬆下來。又問道:“那這些不搭的部分殿下有熟讀嗎?”


    “有的,”韓夕城點了點頭,道:“但總覺得生澀難懂。”隨即向老人拱手:“恕弟子愚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不負我……哈哈哈哈……咳……咳咳……”老人突然大笑起來,隨後猛地咳嗽起來,羅森趕忙扶住老人。雨晴也急忙斟了一杯茶遞過去。待老人緩過神來,癱坐在地上,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殿下,天不負我,今天就由老臣把這一切都告知於你吧,聽我慢慢與你道來。”


    “當年你父親迫於壓力,不得不將你送往北境,臨皇隻準許一年一次探望,老臣深知殿下不易,但身為夕國太子,怎能不懂治國之法?我便向臨皇提了一個要求,每次來探望你便給你帶幾本書,臨皇老辣,將範圍限定於讀書識字,簡單的醫書與農術。我不得已,將自己畢生所學拆散,分開藏在書中,雖然每次都有人搜查,但都簡單的翻閱,因此並無察覺不同。”老人一口氣說完,一臉得意的看著眼前的少年。


    韓夕城沒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頓時愣住了。老人看到少年的表情,更得意了,他接著說道:“這些年,我將內容分為七十二頁,分開藏於這些書裏,你所讀到的奇怪的部分摘取出來,便是我的畢生之作。”老人賣了個關子,見沒人搭話,有些尷尬,又自己說下去:“我的畢生之作【平海乾坤七十二言】,天地之大道,古今之大法,皆容納於這七十二言中,熟讀且能運用者,則能平定海內乾坤,且無人能比擬,老夫厲害吧,哇哈哈哈哈……額咳咳咳……”


    身後的羅森一臉平淡的為老人摩挲著背。


    待老人平靜下來,眼裏的光又迴來了,他看著韓夕城,滿是笑意。


    “殿下,老臣壽命將盡。”背後的羅森猛地一驚,急道:“爺!”


    老人擺擺手,看著韓夕城笑道:“我自十二歲入你家韓府,輔佐你父親統一南境,成就皇位,至今已五十四年,雖不說叱吒風雲,但也不算苟且偷生,還算小有作為。沒什麽後悔的,隻是……”他頓了頓,道:“隻是沒能輔佐你父親成就千秋霸業,沒能報答他賞識之恩,算是我一生的遺憾了。”


    韓夕城看著眼前的老人,強忍住淚水。


    老人繼續道:“我有一弟子,在外雲遊,天賦異稟,深得我真傳。待到合適的時機,他會進京輔佐殿下的。”老人拉住少年的手,語重心長道:“殿下,你身負國運,與國同命,且不可妄自菲薄。夕國的百姓,還需要你。”說著,從袖中掏出一枚純黑玉佩,交給韓夕城,道:“此物乃閻羅符,有兩塊組成,另一半在你父親手裏,合在一起可令閻王殿六六三百六十人聽命於你。這些人無一不是頂尖刺客,若大計不成,自保有餘。”然後又讓羅森從馬車裏拿出一個小箱子,遞給了韓夕城,道:“知道殿下生活困難,老臣也幫不上什麽忙,就帶了些錢,出去的時候多買一些東西,別虧待了自己。”說完,慈愛的摸了摸雨晴的頭。


    叩首,隨即走出房門。


    三人緊緊跟在後麵,老人跨出門檻,站在台階上,仰頭看著天空,許久,老人整理了一下衣著鬢角,颯然前行。羅森迴頭向兩人拱了拱手,趕忙牽了馬車,跟在老人身後。


    “恭送先生……”門前的韓夕城帶著雨晴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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