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魏國遣使和議,使者將至。”


    蘇霖之入帳稟報。


    典簽府探子密布魏營四周,魏軍稍有風吹草動,皆逃不過他們的監視。


    之前,確定魏軍鎮將北遁,也有他們的功勞。


    此刻的元沐,手中籌碼隻有四萬台軍,迴旋餘地不大。


    魏帝大軍屯駐洛陽,沒有南下跡象,典簽府已偵知並上報。


    即便魏帝此刻南下,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於元沐無益。


    梁帝早有預判,元沐除了奮力一搏,拚個魚死網破,和議便是他唯一的選擇。


    他取固守之策,乃是陽謀,就是要逼元沐主動遣使和議。


    所以,此事乃意料之中,梁帝麵容沉靜,毫無波瀾。


    “使者何人?”


    “正使鎮南將軍長史元睿,副使前將軍楊彥超。”


    梁帝了然,說道:


    “彭城王誠意十足,和議如何談,我朝當有預案。


    蘇卿,有請徐詹事。”


    可慮大事者,不在眾,而在精。


    徐溫乃朝廷文官大員,且頗有真知灼見,不可或缺。


    已在禦帳的蕭紹瑜和蕭鋒,前者可代表皇族,後者可代表軍方。


    此三者,足以輔梁帝擬定和議預案。


    “徐詹事,陛下有請,請隨本使前往禦帳。”


    蘇霖之親自相請。


    徐溫位列重臣,且是東宮屬官魁元,是怠慢不得的。


    “有勞蘇典使,可是魏國有意和議?”


    徐溫也很客氣。


    蘇霖之雖非重臣,卻是梁帝倚重之人,同樣不可怠慢。


    同時,他的出麵也意味著此事非同一般。


    徐溫頗具大局觀,他知元沐已不足懼,南梁勝局已定。


    若是軍議,梁帝沒有必要請他,事實上,他也沒有參加過軍議。


    請他議事,必事關和議,畢竟論外交辭令,細究和約條款,非武將所長。


    他明知故問,並非做作,乃是謙遜本色使然。


    “徐詹事料事如神,本使欽佩之至,魏國使者須臾將至。”


    “事不宜遲,蘇典使請。”


    很快,蘇霖之引徐溫重迴禦帳。


    見徐溫已至,梁帝示其就坐,然後沉著說道:


    “徐卿,你先聽聽,九郎、蕭卿,你們誰先說說?”


    曆來後表態者,皆尊者。


    顯然,梁帝是在表示對徐溫的禮敬,也是做給蕭紹瑜看的。


    此役之後,徐溫的新職務南康王師便要公布了,梁帝已在預熱。


    強迫自己走出“慶誕風波”,蕭鋒還分得出輕重緩急。


    他拋磚引玉道:


    “陛下,臣一介武夫,不擅辭令,拙見算是拋磚引玉吧。”


    “蕭卿,你乃大梁重將,莫要妄自菲薄,但講無妨。”


    梁帝鼓勵道。


    他深知,貌似粗獷的蕭鋒絕非純粹武夫。


    每每需要有人擁護時,蕭鋒總能恰到好處的站穩立場,如此役初之朱華廟算。


    純粹武夫,絕無如此敏銳的政治嗅覺。


    何況他還是愛情話本資深讀者呢,妥妥的才子範兒。


    “臣以為,我大梁當以勝利者之姿,廢除前約!”


    蕭鋒的話,擲地有聲。


    前約乃南梁十年之恥,凡主戰派,皆早欲再戰北魏以雪此恥。


    此言代表著他的心聲,也代表著蟄伏十年的主戰派。


    身為南梁軍方重將,他的強硬表態,也昭示著梁軍將是南梁使團的堅強後盾。


    戰場信奉實力,戰局一目了然,今時已不同往日。


    如此局麵,若不爭取國家利益最大化,何以麵對那些為國捐軀的梁軍勇士。


    隻要人在,便有重歸於好的希望,國事當前,蕭紹瑜暫放情事。


    他不曾忘記所許三誓,自當把握機會進一步贏得梁帝的好感。


    “十年捐輸,大梁財政已不堪重負,兒臣附諫。”


    透過濟陰之行,他的感受更真切,更接地氣。


    接管濟陰後,他已著手查清庫銀、郡倉糧穀存檔,知其數量。


    所謂郡倉,指的是常平倉和義倉。


    常平倉豐年收糧,災年賑濟,是賑災預案中的重要一環節。


    曆年所收租糧,則存於各縣義倉,便於征收。


    饒是沈賀之流不搞事,濟陰郡內錢糧亦遠不足暫應災局。


    錢糧支出賬目中,“捐輸魏國”一項便占了半數之多。


    軍隊要養,百官俸祿斷不得,水利工程不得不上馬......南梁國內財政支出卻是隻能增而不能減。


    可想而知,南梁財政何其困窘。


    壓力下行傳導,勢必增加百姓負擔,民生凋敝。


    不堪重負的百姓多有逃荒,如此便助長了士族兼並土地,枯竭了朝廷租調源頭。


    其中之弊,梁帝的感受隻能更深。


    原本,富得流油、倉儲緊張的太府寺,都快搬空了。


    若繼續履行前約,不用北魏來攻,南梁自己便要亂了。


    朝廷疲弱的直接後果,便是地方豪強割據一方,千裏江山四分五裂。


    這種最危險的情況尚未發生,皆因梁帝緊握兵權,且個人威望甚隆,尚可震懾四方。


    然而他正在逐年老去,士族的力量逐年壯大,國內危機爆發的風險勢必逐年升高。


    也許太府寺搬空之時,便是國內危機引爆之際。


    脆弱的財政平衡打破,無法保證糧餉,梁帝賴以維持統治的軍隊人心渙散,甚至嘩變。


    屆時,梁帝亦難挽危局。


    青史之中,他將一身二角,既是開國之君,亦是亡國之君。


    若按曆史自然發展,這就是梁帝最終的宿命。


    南梁的覆滅,不是侯景有多強,而是內部早已腐朽。


    苦不堪言的百姓徹底厭棄了它,隻要有人振臂起義,勢必星火燎原,群起響應。


    換個朱景、鹿景,結局是一樣的。


    當然,曆史宿命是隻有蕭紹瑜掌握的,梁帝不可能預知。


    有一點卻是肯定的,麵對現實的困境,梁帝的內心是讚成廢除前約的。


    他沒有急於表態,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靜聽多時的徐溫。


    南梁財政積弊之深,及其背後潛伏的巨大風險,徐溫同樣洞若觀火。


    須知他可是梁帝重臣、儲君輔臣,不掌握國情,拿什麽去匡扶社稷呢。


    蘇霖之亦將目光朝他匯聚,似乎對他的表態很關心。


    君臣二人獨處時,梁帝曾對蘇霖之言:


    “待朝廷財政好轉,朕會撥款扶植峨眉劍宗的。”


    典簽府便是依托峨眉劍宗,對抗國教青嵐宗。


    故梁帝所言,確是出自本心。


    而若有朝廷撥款,峨眉劍宗勢必取得長足發展,此亦蘇霖之所願。


    隻要徐溫附諫,前約廢除,梁帝撥款扶植峨眉劍宗的日子便近了。


    《梁書·武帝紀》載曰:


    魏彭城王元沐遣使求和,高祖召帝預議,太子詹事徐公溫、中護軍蕭公鋒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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