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悲傷至極,眼中流著仿佛滴不盡的淚,聽到他的問話聲,哭著迴答道:“這裏是奧爾良公爵的封地,是有一座城堡,先王時代造來做度假宮殿的,前代老公爵買來也不過幾十年,包括田地、農莊,全是他們的。”


    “好啊,好啊。”弗朗斯立刻想出了對策,低聲笑著對瑪麗說,“待在車裏別出來,看我孔孟之鄉的煙台人如何像古羅馬雄辯家一般讓士兵們折服!”


    菲利普·奧爾良,你不是一直擺出對國家現狀痛心疾首的樣子嗎?到你為國犧牲的時候了。你在巴黎的小恩小惠不過毛毛雨,你們貴族上千年搜刮民脂民膏,是時候付出代價了。


    瑪麗不知道他要做什麽,趕緊從座位的暗格中拿出一把精美的長劍,塞進弗朗斯手裏,說道:“這是我哥哥羅馬皇帝送我的,你快拿上防身用,有危險了就跑,不要管我!”


    弗朗斯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拿上寶劍掛在腰間,關上車門,驅馬來到空地上。此時隊列中嘈雜躁動,提著鋼刀的士兵慢慢逼近,殺氣騰騰。貝爾蒂埃他們充滿恐懼,控馬退縮,幾乎就想立刻逃走。


    弗朗斯深吸一口氣,大聲吼出來:“大家聽我說!那幾個蠹蟲死得好!”


    士兵們聽到這個東方人聲若洪鍾的喊聲,讚同他們殺死貴族將領的舉動,一雙雙目光不由注視著他。


    “我是個東方人,人種都與大家不同,我與這些該死的蠹蟲絕無來往。事實上,我也是窮苦人家,我對大家的怨恨感同身受!”弗朗斯奮力大喊著。


    隊列中傳來士兵憤怒的聲音:“真與我們站在一起,那為何要一路保護那個奧地利母狼!”


    又有士兵大喊:“國家發不出軍餉,全都是王後買珠寶造成的!”


    得虧弗朗斯高中時專門練過演講,聲量之渾厚在空曠的草場河穀上竟蓋過這些嘈雜的怒罵,再次開口大喊:“袍澤兄弟們,難道一直以來欺壓你們的是王後嗎?我不是說王後無辜,但是這幾年來,剝削同袍、貪墨軍餉,驅使兵卒如仆役的難道是王後本人嗎?”


    “但國庫虧空,難道不是她害的嗎!”隊列中的士兵大喊,其餘人紛紛讚同,痛斥王後的奢侈。


    好,還能講道理,還沒完全喪失理智,這就好辦了。


    弗朗斯聲若洪鍾,大喊道:“大家仔細想想,王後那點錢,不過是七年戰爭和北美戰爭的零頭,她有十幾個兄弟姐妹,個個都如她一般奢侈,為何他們的國家就沒到發不出軍餉的地步?。”


    “都是因為美國佬欠我們錢不還!”士兵們顯然也了解北美戰爭,憤憤不平。


    路易十六雖然無力征收教士和貴族的財稅,不過甩鍋的本事還是很大的,而且美國人確實欠錢不還。在他對戰爭大臣幾年的抱怨下來,全體法軍基本上都知道了美國人的嘴臉。


    “對,美國佬和英國佬一樣無恥。”


    “我們的兒郎在北美出生入死,在華盛頓老賊眼裏輕如塵埃!”


    好,注意力漸漸從瑪麗身上轉移開了。


    弗朗斯接著喊道:“就在不久前,國王召開三級會議,起用財政大臣內克爾,要施行新政,卻被他那些隻知道奢侈享樂和爭權奪利的王族兄弟阻撓。因為這樣,王公貴族們就能把所有過錯讓國王一人來扛,他們好坐在國王身後肆意吞食民脂民膏!”


    “做夢!”士兵中發出怒吼。


    “照我說,貴族一樣該死,全都該剁成泥!”


    “占著良田工廠,逼迫我們繳糧,他們辦狗屁沙龍,北美迴來的殘疾袍澤躺在破床上腐爛!”


    果然,士兵們與遠在巴黎、對他們來講更多是抽象概念的國王相比,對近在家鄉耀武揚威的貴族恨意更熾。


    弗朗斯驅馬上前兩步,喊道:“國王的族兄,那個奧爾良公爵,王位覬覦者,在巴黎隻顧爭權奪利,阻撓新政,國家內憂外患之際,這種國賊祿鬼,難道就能輕易原諒嗎?”


    士兵中立刻就有人反駁:“不對吧,我聽說奧爾良公爵樂善好施,是個進步貴族。”


    周圍人紛紛點頭:“對!他與別的貴族是不一樣的。”


    好,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弗朗斯發出一聲足以讓大部分士兵聽到的冷笑,轉動韁繩,拉開駿馬的軀體,張開另一隻手,手掌攤開,手臂的方向晨霧已經散去,一座巍峨雄偉的城堡赫然出現在士兵們眼前。


    弗朗斯用盡力氣大吼:“這就是進步貴族嗎!法國農民會同意你們的說法嗎!封建領主們用農民幾百年血肉搭建的天宮一樣的城堡,他在巴黎隻字不提,好一個進步貴族!”


    其實這座城堡遠沒有幾百年之久,而且這一世代的奧爾良家族不過是路易十四時代才開始的家族,在老家能有多少財富還真不好說。不過無所謂,就算財富較少那也是相對巴黎來講,城堡內必定擁有大量財寶。


    士兵們被那座雄偉的城堡震驚,隊列中再次嘈雜起來。


    弗朗斯大吼:“該死的封建領主,他們與農民甚至不是同族!羅馬崩潰後,法蘭克的日耳曼人攻入高盧,殺盡了高盧的勇士,日耳曼人搖身一變,成了世襲的貴族,似乎他們生來就該統治這片偉大的土地!將高盧農民用鐵鏈捆成奴隸,近千年的壓迫,他們的後代不過施舍幾個臭錢,竟從你們這裏得到進步貴族的美名!你們的農民祖先,都睜著血紅的眼睛看著你們!”


    事實上歐洲王室都是近親,諾曼底公爵登陸英國後就成了英國王室,哈布斯堡和波旁都曾統治西班牙,後來的戰場坑逼貝爾納多特法國平民出身,甚至成了瑞典國王。弗朗斯這一理論其實有點沒道理,不過這無所謂,能調動士兵們的情緒就好。


    弗朗斯揮舞手臂,指著那座城堡喊道:“奧爾良公爵與你們家鄉欺壓你們父母妻女的貴族有什麽本質不同嗎?他在巴黎享有美名,這座城堡邊上受盡淩辱的農民,會同意你們的觀點嗎!”


    士兵們嘈雜的聲音響起一道憤怒的大喊:“我們應該解救那些農民兄弟!”


    弗朗斯大喊:“奧爾良公爵和那些偽裝成進步貴族的偽善者,不過是在自己篡奪王位的卑劣黑心上,裝飾增添美德的麵具。美德,與貴族無關,美德,屬於我們普羅大眾!”


    士兵拿火槍柄撞擊地麵,激動著喊叫讚同他的話。


    “我雖身為外國人,但也是平民百姓,我要進攻那座城堡,有誰敢跟我一起來!”弗朗斯大力拉扯韁繩,駿馬左右晃動,做出躁動不安的樣子,大喊道,“如果我看錯了你們,如果你們不過是一群懦夫,不敢冒著上斷頭台的風險和我一起攻擊王族的城堡,那就舒舒服服待在樹蔭下吧!我將獨自一人被城堡的守軍吞沒!”


    隊列中立刻躁動起來:“你說誰是懦夫!”


    各個小隊的軍官揚起手臂,揮開旗幟,軍樂隊敲著昂揚的鼓聲,士兵們紛紛挺直腰板,那幾十個手持鋼刀的士兵歸刀入鞘,跑迴自己的隊列。整個軍隊瞬間不複先前的混亂,變迴了一支軍容整齊士氣高昂的威武之師。


    “好,不畏豪強,真乃虎狼之軍也!”弗朗斯大喊。


    最後,弗朗斯最大限度拉扯韁繩,逼迫駿馬人立而起,抽出腰間瑪麗送給他的寶劍,朝陽下折射出寒光的劍身伴隨金鐵震蕩之聲出鞘,弗朗斯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嘶吼:“貴族並不高貴,普羅大眾才高貴!讓高貴的憤怒,像波浪一樣翻滾!”


    士兵們徹底被這句話點燃,齊齊發出吼聲,軍樂隊鼓聲激昂,朝著奧爾良城堡的方向踏步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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