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怎麽了,他現下做什麽事都提不起勁,就連玩樂都不想,每曰裏想的盡是……發現自個兒又想到在水雲鎮時的事,他趕緊揮著手,像要驅趕什麽似的。


    日落時分,準備離開禮部時,他見到廊道上有幾位官員正在說著事。


    「……當年那樁通敵叛國的案子牽扯進了不少官員,被處斬的就有上千人之多,我記得被滿門抄斬的就有前兵部尚書馮大人一家、伍將軍一家、陳將軍一家,李侍中一家以及寅州柏太守一家。」


    「有件事我想不通,這樁案子裏其他幾人不是武將就是朝中的官員,這寅州太守遠在寅州,是怎麽牽涉進這件事情裏的?」有人疑惑的問。


    「這是十幾年前的舊案,其中的內情如何,我知道的也不多,聽說是因為火藥,寅州產盛硝石,因此本朝的火藥泰半都在那裏製作,柏太守與馮大人他們勾結,暗中替他們私運火藥到鄰近各國販售,牟取暴利,那幾國得了火藥,致使我軍吃了幾次敗仗。」


    「你們說皇上忽然命人重查這案子,莫非這其中有什麽冤情嗎?」有人問。


    「就我得到的消息,並非如此,而是當年那樁案子還有漏網之魚,皇上這才命人重查,要揪出這人是誰。」


    「都事隔這麽久,皇上為何會這麽懷疑?」


    「聽說與三年前那場導致鬼腳戰將刑厲失蹤的大戰有關。當年那場戰事,我方原本連連告捷,詎料對方竟忽然抬出數十架火炮,埋伏襲擊了我方主軍,我軍措手不及,使得那場戰事我軍死傷慘重,連刑厲都不知所蹤,生死不明。」


    聽他這麽說,有人問道:「皇上怎麽會忽然想起這事?」


    「據說是有人向皇上密告,說是當年那樁通敵叛國案還有漏網之魚,就是此人暗中通敵,才使得我軍大敗。」


    「那漏網之魚是……」那人說著,瞥見安長念,趕緊住了口,其他幾名官員各自朝他施了個禮。


    「見過世子爺。」


    「嗯。」安長念與他們沒什麽交情,隻是點點頭還了一禮,便提步徑自離去。


    坐上迴侯府的馬車,他隱隱約約覺得適才那幾個官員提起的案子他好似在哪裏曾聽過,尤其是寅州太守這幾個字,下一瞬,他陡然間想起一件事——


    「咱們的第一個孩子姓柏,你說好不好?」這是安久思曾問過他的話。


    她明明姓高,無緣無故為何要讓他們的孩子姓柏?


    等等,他想起來了,他是在她奶奶那裏聽到寅州太守和那樁通敵叛國的案子,但那時他太困了,昏昏欲睡,也沒聽清楚,最後似乎聽見她奶奶囑咐她,讓她要延續柏家的香火。


    安長念心中生起一串疑問,她奶奶為何特地在過世前告訴她這件事?又為何要她替柏家延續香火?


    難道她與寅州太守有關?可寅州太守一家不是被滿門抄斬了嗎?


    思及這些,他心頭驀地一驚,迴府後,他立即向父親詢問當年那樁案子。


    「你怎麽會突然問起這案子?」泰陽侯納悶的問。對兒子近日的表現他很滿意,兒子這次曆劫歸來,整個人懂事多了。


    「孩兒迴來時聽見有幾個官員提到這事,一時好奇,這才想知道當年的內情。」安長念把那幾個官員說的話簡單告訴父親。


    「他們的消息倒是靈通,皇上確實要重查這樁案子,不過倒也不全是為了三年前那場敗仗,這不過是個由頭,皇上打算要藉此收拾幾個人。」說到這兒,泰陽侯特地叮嚀兒子,「你這陣子收斂些,沒事便少出門。」


    「皇上要收拾誰?」


    泰陽侯原本不打算告訴兒子這事,但又擔心他不知輕重,在這時惹了禍事,因此說道:「是燕王和安國郡王他們幾個,這事你可別說出去,這幾日你安分點,少同先前那些朋友往來,知道嗎?」


    「孩兒自迴京後就沒同他們在一塊。」他接著再問:「那寅州柏太守一家真的被滿門抄斬,沒剩一個人嗎?」


    「其他幾家聽說都有人逃走,但柏家逃走的那幾個全被抓了迴去。說來這柏任英也糊塗,他當年曾一度落魄,受過李侍中的接濟,為了報恩,才答應替那些人私運火藥,結果連累滿門上下全都被處斬。」他與柏任英有幾分交情,對他當年牽涉進此案十分惋惜。


    「那柏任英的孩子也全死了?」安長念為求證心中懷疑之事,再問道。


    「我記得他似乎隻有一個女兒,在出事前就因病夭折了,當時好像才兩、三歲吧。」


    聽到這裏,安長念心裏微微一凜,算算年紀,倘若那孩子還活著,似乎與高久思差不多大。


    說完這事,泰陽侯同兒子提起另一件事,「江丞相的幼女,今年年芳十六,出落得十分標致,你姊姊有意想替你把這門親事給定下來,你……」


    不等他話說完,安長念便一口拒絕,「孩兒不想娶她。」


    泰陽侯斥道:「你都老大不小了還不成親,一個個姑娘都看不上眼,你是打算讓咱們家的香火斷在你手上嗎?」


    安長念一時沒忍住,脫口而出,「我已成親了。」說完,他有些懊惱,怎麽就一時口快說了出來呢。


    泰陽侯那張富態的臉上一臉錯愕,懷疑自個兒聽錯了,「你說什麽?你成親了?」


    話已說出口,也沒什麽好再瞞的,安長念索性把高久思的事說了。


    「這不算數,依她的身分哪配得上你,最多接她迴來,讓她以小妾的身分進門就是。」泰陽侯瞧不上她的出身,覺得這般安排對她已足夠。


    安長念沒答腔,與她相處數個月,他知道以高久思的性子,定是不肯屈居妾室。


    「既然你沒把她帶迴來,那她的事以後就別再提了,你姊姊說這江丞相的千金容貌可說是豔美絕倫,你……」


    不等父親說完,安長念便打斷他的話,「爹,我想把她接迴府。」


    泰陽侯一時沒會意過來,「把誰接迴府?」


    「高久思,我和她都成親了,總不好一直把她留在水雲鎮置之不理。」


    「這事等你和江家的婚事定下後再說。」


    「我說了我不娶那江家千金。」


    一向寵著兒子的泰陽侯這迴動怒了,拍著桌幾吼道:「以往你瞧不上那些姑娘也就罷了,這迴可由不得你再任性,無論如何你都得給我娶江丞相的女兒。」


    「我絕不會娶她。」他掉頭就走,也不理會父親的叫喚,出了書房,便直接朝母親的寢房而去。


    先前他心裏一直拿不定主意,直到父親逼迫他娶江丞相的女兒,才把他對高久思的思念整個給逼了出來,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說自個兒一點都不想她。


    他想死她了!自打離開水雲鎮之後,他就開始惦念著她,卻別扭的不願承認,但現下他不想再逃避了。


    如今侯府裏隻有娘才能勸得了爹,因此他打算把高久思的事老實同母親說。


    來到母親房裏,見她坐在軟榻上,飲著湯藥,他走過去請安。


    「娘,孩兒迴來了。」


    「迴來啦。」陸氏朝兒子淡淡一笑,她身子不好,每日都離不開湯藥。


    下人搬來了張圓墩,他坐下後,猶豫著要怎麽開口,須臾才道:「娘,孩兒有一事想稟告娘。」


    見兒子這般,陸氏看了他一眼,「什麽事?不會又闖了什麽禍吧?」


    「不是,是關於先前我在水雲鎮的事,其實那時……我已和高久思成了親。」他有些緊張的望著母親。


    「你和人家姑娘成了親?」陸氏聞言,先是有些驚訝,接著責備道:「你既和那姑娘成了親,怎麽沒帶她一塊迴來,你這是想棄她不顧嗎?」


    聽見母親的斥責,安長念連忙把事情推到父親頭上,「不是,孩兒是打算接她迴來,可是爹要孩兒迎娶江丞相的千金。」


    「你都已同人家拜堂成親,還娶什麽丞相千金。」她父親是大儒,她自幼受到父親的教導,深明大義,也無門第之見,絕不允許兒子拋棄於他有救命之恩的糟糠妻。


    安長念連忙道:「爹嫌棄她的出身低,要我納她為妾。」


    「當初你同她拜堂時難道行的是納妾之禮嗎?」陸氏質問。


    「不是,是夫妻之禮。」


    「既已行過夫妻之禮,依本朝律令,是不能降妻為妾的,去把你爹找來,這事我同他說。」


    聞言,安長念登時一喜,飛快的應了聲,「我這就去找爹來。」一時竟忘了這事可以差下人去做,親自跑迴書房找父親。


    「爹,娘找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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