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曲氏的眼神在燭火照映下幽幽沉沉,宛如陷入了當年的迴憶裏,繼續說:「在官府去柏家抓人前,你娘先一步得到消息,讓我們帶著當時隻有兩歲的你一塊走,好讓柏家留下最後一點骨血……我後來聽說那時柏家也有幾個人試圖逃走,但都被抓迴去,也不知你娘是怎麽讓那些官差相信你已夭折的事,我和你爺爺順利的帶著你逃過一劫,來到了這水雲鎮……」


    聽完這些,高久思整個人震住了,她沒有想到自己不但不是爺爺奶奶的親孫女,甚至還是罪臣之女。


    「……如今柏家的事已事過境遷,奶奶告訴你這些,隻是想讓你知道自個兒的身世,將來好替柏家延續香火……」說到這兒,高曲氏的聲音已幾乎要聽不清楚,她神色慈愛的望著高久思,「奶奶以後不能再陪著你了,生死本是常事,別太為奶奶傷心,你和初六的日子還長,以後你好好同初六一塊過日子……」徐徐說到這兒,她的手垂落床榻,雙眼緩緩闔上,咽下最後一口氣,神色平靜的離世。


    高久思顫抖著抓住奶奶的手,不願相信奶奶就這麽離開了,她驚慌失措的搖晃著人,試圖想叫醒她。


    「奶奶、奶奶,您醒醒,您不能就這樣丟下我!」


    見怎麽喊怎麽叫奶奶都不醒,高久思不得不相信奶奶是真的走了,她悲痛的埋在奶奶身前痛哭失聲,「奶奶,您怎麽狠得下心丟下我就這麽走了,奶奶!」


    初六被她的哭聲給吵醒,揉著惺忪的眼,瞧見她哭得傷心欲絕,他一驚,趕緊走上前抱住她。


    「思思不哭。」


    「奶奶走了、奶奶走了……」她抽噎的道。


    看著躺在床榻上的高曲氏,初六不明所以的道:「奶奶還在這兒沒走啊。」


    「奶奶死了!死了你懂不懂?以後再也聽不見奶奶的聲音,看不見她的人了!」她轉過身一邊哭,一邊捶打著他,「我跟你成親就是為了要給她衝喜,竟一點用都沒有,奶奶還是走了……她怎麽可以就這樣丟下我一個人,讓我以後怎麽辦……」


    這一晚,先是茶鋪被燒,接著奶奶過世,還有過世前奶奶告訴她的關於她身世的秘密,這些事情來得太突然、太快了,讓她一時之間無法承受。


    初六任由她打著,聽到最後一句話,他大聲迴答,「我會陪著思思!」他一邊抓著自個兒的衣袖想為她擦眼淚,卻越擦越多,最後索性湊上前舔著她不停滑落的淚水。


    她驀地一僵,推開他,「你在做什麽?」


    「思思一直哭,淹水了,我幫思思舔幹淨。」


    「你……怎麽這麽傻!」她吸了吸鼻子,抬袖胡亂抹了抹臉,隻是想到自個兒匆匆忙忙與初六成親,卻終究沒能治好奶奶的病,讓這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她眼淚又湧了出來。


    她把他推出房門,「你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他抬手想安慰她,「思思不要哭……」


    她揮開他的手,把房門闔上,將他關在外頭。


    衝喜不成,奶奶在他們成親這晚走了,她怨自個兒,也怨初六,她心裏知道這一切都不關初六的事,甚至是她哄騙初六同她成親的,但是卻還是忍不住怨他,因為若不找一個人怨,她的心會更苦。


    茶鋪燒掉了不要緊,還可以再重建,可奶奶死了就再也找不迴來,她再也無法看見奶奶的音容笑貌。


    爺爺過世那會兒,她雖也悲傷,可當時身邊有奶奶,兩個人一起,仿佛為彼此承擔了一半的傷心,此時此刻,再沒有人能與她一起分擔這樣的哀痛,失去至親之痛,痛入骨髓……


    她守在床榻旁,看著麵容安詳的奶奶,默默垂淚。


    被推出去的初六一直守在房門外,半晌後,他像是想到什麽,跑迴房裏拿來了一樣東西,抬手拍著房門,想讓她開門放他進去。


    「思思、思思……」


    高久思不理他,獨自一人傷心著。


    「思思、思思,開門。」他不死心的叫著。


    她一句話也不迴。


    一直等不到她來開門,初六繞到後頭的窗邊,打開窗子,爬了進去;一個多月前,有一迴也是這般,思思在生氣,不理他,他就無師自通的跑去爬窗,溜進她的房裏。


    聽到窗邊傳來的動靜,高久思迴頭覷了眼,見他爬著窗想進來,她冷著臉斥道:「你出去!」


    「我要拿這個給思思。」爬到窗欞上的他從衣襟裏掏出適才跑迴去拿的那朵金花。


    「我不要,你走。」她別開臉不理他。


    他翻過窗子,跳下來,拿著手裏那朵黃金打造的金色花朵,走到她麵前,塞到她手上。


    「給思思,思思不哭。」


    她推迴給他,怒道:「我說了不要!」那是他身上唯一的東西,她不能拿。


    他再塞到她手上,堅持道:「給思思,蓋茶鋪。」他雖傻,卻也知道這朵金花的金葉子可以買東西,茶鋪燒了,她很傷心,他想讓她再蓋迴來。


    看見她滿臉淚痕,他想讓她開心,抓著她的手朝自己身上打了一下,「思思打,不哭。」


    「打你有什麽用,奶奶不會再迴來了。」她哽咽道。


    「我去叫奶奶不要睡覺。」初六說著跑到床榻邊,搖晃著已溘然長逝的高曲氏。「奶奶醒醒、奶奶醒醒,快點醒醒,不要再貪睡了,思思哭了,奶奶快點醒醒……」


    聽著他一聲聲叫喚著奶奶,高久思聽得心頭又酸又澀,淚落得更兇。


    他抬頭見她哭得臉又要淹水了,連忙跑迴去抱住她,拿著衣袖幫她擦著眼淚,一邊哄道:「思思別哭,我再去叫奶奶。」


    看著他臉上流露出的關心和著急,高久思心上那抹怨,在他那關懷的眼神下漸漸散去。


    本來就沒有道理怨他,麵對這令人哀痛的一晚,即使他傻,卻已盡力用著他的方式安慰她了。


    她偎靠在他懷裏,「初六,我隻剩下你了。」


    他伸出雙臂摟住她,一手拍撫著她的背,「思思不難過,我陪著思思。」


    他的懷抱煨暖了她冰涼的心,在這一刻,高久思心裏真真正正拿他當自個兒的丈夫看待。


    她的丈夫雖傻,又不懂人情世故,但這種時候有他陪在她身邊,至少這漫長的一夜沒那麽難熬了。


    高久思先辦了高曲氏的喪事,至於重建茶鋪的事,要等辦完喪事再說。


    高家先後遭遇不幸,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替高老太太的死惋惜,老太太生前為人和善,街坊鄰居若有事求上門,隻要能力所及,她都會伸出援手幫上一把。


    因此出殯這日,不少人感念老太太的恩情,特地前來相送一程。


    丘家母子對高家沒少落井下石,人前人後四處說那是老天爺給高家的報應,因為高家退了丘家的親,所以不隻茶鋪在高久思大婚這日被燒,就連高老太太都在她成親這晚過世,這不是活生生的報應是什麽?


    水雲鎮上有部分人信了,也有人斥為荒唐,誰都知道高老太太早就重病在身,沒能熬過去也是在情在理,至於茶鋪被燒的事乃是有人蓄意縱火,官府正在追查這事。


    就在高久思忙著辦喪事時,京城來了個人,去了保安城那位言大夫的府上。


    「言峻,你真不打算迴京了?以你的醫術,在這樣的小縣城裏待著未免太屈就了。」來人是個約莫二十四、五歲年紀的男子,他把玩著拇指的玉扳指,俊美的臉龐透著抹漫不經心。


    「醫治病人在哪裏都一樣。」言峻親手沏了杯茶遞過去,俊逸的臉龐噙著抹淡淡的笑意。


    男子接過茶,慢條斯理的飲了口,「不一樣,在京裏診金收的多,而且我聽說你是在躲什麽人,這才跑迴鄉來。」


    言峻看他一眼,「要真躲人,我就不會迴鄉來了。」


    男子聞言,若有所思的瞟了他一眼,沉聲道:「難不成你不是在躲人,而是在等人來找你?」


    似是覺得他的問題不值得迴答,言峻搖首沒接腔,反問他,「陶七,你千裏迢迢從京城跑來這兒,該不會隻是為了找我敘舊吧?」


    他不覺得他們兩人之間有足夠深的交情,能夠讓這位以懶聞名的陶家七少爺舍了京城的安逸生活,跑到偏僻的保安城來。


    「自然不是,你先前不是寫信給孟陵,提到不久前見過一個與安長念長相神似的人嗎?」他與孟陵是一塊長大的好友,言峻還是孟陵引介他認識的。


    「你是為他而來?難不成他真有個孿生兄弟遺落在外?」言峻訝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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