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首飾是她當年的嫁妝,你娘出身富貴人家,是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她成親多年,遲遲未能受孕,好不容易才生下了你,沒想到卻無法守著你長大……」接下來的話,高曲氏哽咽的沒再說下去。


    高久思聞言,以為她娘親是生她難產而死,也忍不住麵露哀戚之色。


    「這些首飾奶奶交給你了,你小心收好。」高曲氏心忖,等她成親後再告訴她柏家的事,至少要讓她明白她自個兒的身世來曆,等將來生下了孩子,才好延續柏家的香火。


    「思思、思思,我餓了。」初六的聲音從門外一路嚷著進來,起床洗漱後,他便立即來找高久思。


    進了房裏,他對擱在桌上的那盒貴重首飾視而不見,隻看見擺在桌上的飯菜,坐到桌前,吵著讓高久思給他盛飯。


    高曲氏發現他對那些首飾視如無物,再想起孫女帶迴他時,他身上穿著的那襲繁複精致的寶藍色袍服,還有他衣袖裏那朵由黃金打造的金色花朵,無不昭示著初六應是出身大戶人家。


    隻是收留了他這麽多個月,怎麽遲遲沒見人找來?她心中微覺納悶。


    久思就要成親了,身邊不好再帶著他,萬一讓丘家誤會可不好,可初六又癡癡傻傻的,不認其他人,隻認久思,倒是不好辦。


    高久思替初六盛了飯,高曲氏將孫女叫到一旁,輕聲提了初六的事。


    「往後你成親也不好再帶著初六在身邊,我看不如讓他住到茶鋪去,那後頭有間房,可以讓他睡。」


    高久思迴頭瞧了眼埋頭吃著早飯的初六,猶豫了下道:「讓他一個人住到茶鋪去,他定是不肯的,若是您怕人家說閑話,不如您認他當孫兒吧,我和他以後就以兄妹相稱。」也不知是不是初六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人是她,粘她粘得緊,且他呆傻得就像三歲幼童一樣,很多事都是她手把手教會他的,他又什麽都不記得,她著實不放心讓他自個兒一個人住在茶鋪裏。


    考慮了下,高曲氏頷首,「也好,那就這樣吧,你這麽待他,隻希望若有朝一日他複原了,可別忘了你這份恩情。」


    祖孫倆商量好這事,用完早飯後,高曲氏便收了初六為義孫。


    初六情僧懂懂不知她們在做什麽,隻乖乖聽任高久思的擺布,朝高曲氏磕了三個頭。


    高曲氏強打起精神,抬手摸著他的腦袋,叮囑道:「乖,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孫子了,往後你和久思就以兄妹相稱,你們兄妹倆要互相扶持照顧,知道嗎?」


    他呆呆傻傻的看向高久思,見高久思朝他點著頭,他才乖順的應了聲,「知道了。」


    「我打聽過,高家的茶鋪生意不錯,每天都能賺上好幾兩銀子,高家隻有這個孫女,日後等你娶她進門,那茶鋪就是咱們家的了,以後你就用不著這麽辛苦的打鐵,靠著那茶鋪,咱們就能不愁吃穿,若是你真是舍不得一塊長大的曉梅,等把高家的丫頭給娶進門後,娘再做主讓她進門伺候你。」


    正要送一口打好的鍋子去元鴻酒樓,經過高記茶鋪門前,丘成特地停下腳步,想起娘先前替他結下這門親事時說的話,他仔細打量這間日後將成為他們丘家產業的茶鋪,忍不住想著,等他成為這茶鋪的東家,就能買些上好的補品給娘,也能買下曉梅一直想要的首飾和胭脂水粉送給她,再把曉梅娶進門,給他生下幾個白胖的兒子。


    李三胖見外頭杵了個人,過來招唿道:「客官要進來喝茶嗎?」


    丘成猶豫了下,本想掉頭走人,但思及這茶鋪很快就是他的了,又改變主意,打算先去瞧一瞧。


    進去後,他找了個位子坐下。


    「客官要喝什麽茶?」李三胖問。


    自懂事後就開始在打鐵鋪裏當學徒,去年才出師,出來自個兒幹,從沒那種閑情逸致來這種茶鋪喝茶,丘成忍不住有些局促。


    見狀,李三胖笑嗬嗬替他介紹道:「咱們店裏的金露茶滋味不錯,客官要來一壺嗎?」


    「好,那就來一壺金露茶吧。」


    「可要茶點?」


    丘成想到自個兒身上隻帶了十幾文錢,也不知夠不夠付茶點,擺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喝茶就好。」


    待李三胖走後,丘成暗暗打量著茶鋪,發現這裏布置得十分雅致,窗欞桌椅都雕著好看的花紋。


    待李三胖將茶水送來時,他瞧見那茶壷和杯子都是白瓷做的,潔白無瑕,壺身上還繪著盛開的牡丹,極是好看,不像他家那些粗劣的陶杯陶壺,想到很快這一切都是他的,他心頭不由一陣激動。


    茶鋪裏除了他,還有五、六桌客人,這些人的桌上都擺著幾道茶點,瞧他們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他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想起自個兒不久之後就將接管這茶鋪,心裏有了底氣,決定要一些茶點。


    張望了下,沒瞧見適才招唿他的那個身量圓胖的小二,丘成招來另一名身量瘦小,模樣清秀的小二,指著附近一桌的茶點道:「那些茶點也給我上一份。」


    「好咧,客官稍候。」阿禾應了聲,離開時多瞧了他幾眼,他前陣子為了照顧生病的父親,告了幾天的假,前兩日才迴來。


    茶鋪裏的茶點都是當天做好的,每種茶點依著平時的銷量,何長旺每天都會做上適當的數量,賣完就不再供應。


    茶點不像炒菜,現炒就有,有的要蒸、有的要烤、有的要煮,都需要花費不少時間,所以得事先備起來。


    阿禾準備去廚房端茶點過來,在通往廚房的過道上,瞧見提著一壺熱水的李三胖,小聲說道:「欸,三胖哥,方才進來的那位客人點了幾道茶點,不過我有些擔心他付不出那些茶點的錢來。」


    李三胖訓了他兩句,「阿禾,這就是你不對了,咱們做人不能以貌取人,人家雖然看起來窮酸樣,說不得究裏多的是銀子呢。」


    阿禾連忙解釋,「我不是瞧不起人,那人是個打鐵的,家裏有個守寡多年的老娘,他老娘為人很吝嗇又愛占人便宜,他賺的錢全都交給他老娘了,他能留在手上的沒幾文錢。」他家有個親戚就住在丘成母子附近,他去找那親戚時曾見過一、兩次,他們的事他全是從親戚那裏聽來的。


    李三胖聽了他的話,想起一件事,「打鐵的?我記得大姑娘前兩天剛定下的那門親事,男方好像就是個打鐵的,似乎是姓丘,該不會這麽巧,就是他吧?」


    「還真巧了,他就姓丘。」看來八成就是這人沒錯了。


    「你們在說什麽?」從廚房出來的高久思,見兩人站在過道上說話,隨口問了句。


    李三胖迴道:「大姑娘,咱們在說鋪子裏來了個打鐵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要嫁的那人?」


    「是嗎?我過去瞧瞧。」這次成親全是為了奶奶的病,至於男方究竟長得什麽模樣,她倒是沒怎麽在意,被李三胖這麽一提,她忍不住生起了好奇心。


    李三胖想起阿禾方才說的話,再叫住她,「大姑娘等等,不如咱們試他一試,如何?」


    「要試什麽?」


    李三胖讓阿禾把適才說的事再說一遍,接著對高久思說:「要是真如阿禾所說,他兜裏沒錢,卻跑來咱們茶鋪喝茶,還叫上那麽多的茶點,這不是存心想白吃白喝嗎?這樣的人品,大姑娘要不要嫁他,可得好好考慮清楚。」


    他在高記茶鋪裏也待了七、八年,同大姑娘就像兄妹一樣,這迴大姑娘為了老太太的病倉促成親,他是不太讚成的,因此才想藉此機會幫大姑娘試試那人。


    「也好,那就試試吧。」聽了李三胖的話,高久思決定暫時不出去,等他吃完那些茶點再說。


    不一會,阿禾把丘成點的幾道茶點送過去。


    「客官點的芙蓉糕、相思卷、雲片糕及桃花酥來了。」


    看著那些他從不曾嚐過的茶點,丘成舔了舔唇,迫不及待的吃了起來。


    瞧見他那粗魯的吃相,阿禾撇撇嘴,見有其他客人進來,他連忙上前去招唿,而高久思則和李三胖站在過道上,偷偷覷著丘成。


    當時她一心想趕快把婚事定下,聽沈大娘說這人很孝順就答應了,此時看見他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禁蹙緊秀眉,再瞧他的長相,短眉塌鼻闊嘴,讓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幾分。


    從廚房出來的初六瞧見她和李三胖站在過道上,也走過來,見她沒發現他,他抬手拽了拽她的衣袖,想吸引她的注意。


    高久思迴頭覷他一眼,抬起食指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噓,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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