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虎衣,龍須草,得其一,永不老。


    生衰齒,肉白骨。延春秋,合自然。


    太極生,陰陽化。一生二,三生萬。


    有四海,有八荒。有風雨,有朔明。


    通九垓,合五行。天地人,道無窮。


    知儀禮,仁天下。通義理,法天下。


    這四六二十四句,每句三字,合七十二字,皆是用石斧刻在崖壁之上。每個字筋骨分明,筆法遒勁,正是用當年倉頡鬼哭體所作。


    那崖壁高約千仞,翠綠的藤蔓交錯縱橫,蜿蜒纏繞。崖壁陡峭險峻,幾不可攀,唯有幾株岩石縫隙之間的小樹傾斜地破土而出,帶著幾分倔強的風骨。可其餘處都是濕滑的石壁,不時有碎石和沙土滑落,跌入深不見底的深澗。


    寒浞費了很大力氣才找到老前輩所說的這處懸崖,可找到了後他目瞪口呆,把竹簍一丟,悵然若失地一屁股癱坐在懸崖對麵的半山坡上。


    常人說難,往往是難於登天。寒浞此刻的情形比登天也差不了多少。他心裏也想有一道天梯,能讓他爬到對麵的懸崖峭壁,摘到那珍貴稀少的壁虎衣。


    其實對麵崖壁有一處,密密麻麻的長滿一叢的壁虎衣。若是能到此處,別說半竹簍,就是裝滿兩三竹簍也不在話下。


    可眼下沒有天梯,沒有淩雲踏虛的仙術,怎麽才能摘到這壁虎衣呢?


    寒浞此刻才明白,天底下很多珍貴稀少的東西並非是真的數量少,而是獲取的難度太大。若真能有踏雪無痕、淩空飛渡的法門,這壁虎衣又何足道哉。


    世上本沒有路,路往往都是人走出的。可這懸崖絕壁,連猿猴都難以攀援,凡人怎麽能做到呢?


    人采不到這壁虎衣,除非這壁虎衣成了精,能自己跑進人的懷裏!可這無異於癡人說夢,可這夢中能實現,現實卻仍舊是懸崖巍然聳立,遙不可及。


    寒浞充滿怨恨地望著對麵那一叢壁虎衣,恨不得自己能生一隻十丈長的胳膊,這樣就能隔著鴻溝天塹采到那和龍須草齊名的壁虎衣。


    他真的不甘心,就像一頭餓狼不甘地望著幾十米外的一隻麋鹿,可中間隔著一道深約百丈的鴻溝。


    可他沒有辦法,他寒浞縱然有幾分蠻力,畢竟還是凡人。這普天之下本就沒幾個人有機會能摘到這壁虎衣,若是壁虎衣容易采摘,那便不是一片葉子和一兩黃金等價的靈藥了。


    天色漸漸陰沉了下來,就在寒浞頹然想要放棄的時候,一隻白鳥落在了那片壁虎衣叢中。那白鳥似乎在搜尋著什麽,不時用堅硬的鳥喙啄著崖壁,可並沒有什麽發現。


    寒浞也等得有些不耐煩,想著這白鳥不過就是路過,想要在崖壁捉蟲罷了。


    可就在他準備轉身離去時,那白鳥竟從石縫中叼出一條八九寸長、渾身碧綠如翡翠的大蜈蚣。


    “這……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碧玉蜈蚣王?”寒浞不禁驚歎道。他也是幼時聽族中長輩說過,尋常蜈蚣不過兩三寸,呈青灰色;大一點的蜈蚣五六寸,渾身墨黑色;可最為稀有、毒性最強的便是碧玉蜈蚣,色如翡翠,森若寒冰,長有八九寸,通體晶瑩如碧玉,可但凡它一出手,方圓數裏,便無活物!


    這可是天下稀有的毒物!據老輩人說,普天之下,也不過五六隻而已,而且碧玉蜈蚣一向獨來獨往,不與同族相處,其他的蜈蚣隻要嗅到它一絲一毫的氣味,便會辟易數裏,不會貿然進入它的領地。


    天地之間,若論毒性,能和碧玉蜈蚣王匹敵的,也就隻有七彩淚痕蛛、墨尾冰帝蠍、五步響尾蛇、昆侖天蠶能與之匹敵!


    可這白鳥不管不顧,但是憑這一隻鳥喙就能叼出這天下五毒之一的碧玉蜈蚣王,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待到那白鳥轉過身來,寒浞一個激靈,原來這是一隻雪姬鴞。


    雪姬鴞,本是昆侖雪山的一種靈鳥,常年棲息在玩仞高的雪崖之上,每年隻有很少的一段時間才會下山。它出沒的地方,蜘蛛、蠍子、蜈蚣、毒蛇等毒物都紛紛逃跑,走得一幹二淨。因此,世人還將它視為驅除五毒的神鳥,稱它為“雪靈神姬”。


    寒浞不禁看得驚訝不已,沒想到在這荒山野嶺、懸崖峭壁,竟還能見到天下奇毒的碧玉蜈蚣王和昆侖神鳥雪靈神姬,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可令寒浞想不到的還在後頭,那碧玉蜈蚣王眼見自身難保,用八九寸長的身子死死裹住它身下的一叢壁虎衣。可誰知那壁虎衣根根相連,葉葉相生,乃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同氣連枝草。碧玉蜈蚣王這一用勁,竟將那崖壁上的五六枝壁虎衣險些連根拔起。


    那壁虎衣藤多根韌,那雪靈神姬一時之間竟與碧玉蜈蚣王僵持不下。可雪靈神姬明顯力氣更勝一籌,隱隱要將那攀附在懸崖峭壁之上的壁虎衣生生扯斷。


    可那壁虎衣顧名思義,本就像壁虎一樣黏在這石壁之上,若是有石斧石耒,說不定還省點力氣。可若是硬要生拉硬拽,反而越拉越緊,像是黏在崖壁之上,難以撼動半分。


    寒浞眼見那雪靈神姬就要將碧玉蜈蚣王和壁虎衣一起叼起來,可那壁虎衣的長根還牢牢嵌在懸崖石縫之上,便心念一動,從背後竹簍取出一把石斧,用力向那壁虎衣的長藤擲去。


    但見一道寒光閃動,便是“當當”一聲脆響,那壁虎衣的長藤應聲而斷。那雪靈神姬白鳥猶如掙脫束縛,雙翅一振,便鳥喙叼著碧玉蜈蚣王衝天而起,向寒浞這邊飛來,最後落在一棵百餘年的古鬆之上。那碧玉蜈蚣王空有天下奇毒,此刻卻難以動彈半分,不消片刻,便被雪靈姬吃個幹淨。那碧玉蜈蚣王臨死前牢牢用身子卷住的壁虎衣藤葉,此刻失去束縛,鬆鬆垮垮地從半空飄落在地上。那雪靈姬卻也並不在意,輕輕振翅,便消失在山間流嵐霧氣之中。


    寒浞待雪靈姬振翅離去,才忙趕上前去,可他又忌憚那碧玉蜈蚣王的毒性,便用兩根樹枝夾起那一叢油光發亮的壁虎衣,緩緩放進竹簍。待到一切塵埃落定,寒浞才長長舒了一口氣。迴想剛才所見所聞,簡直如夢似幻,若非親眼目睹,他也一定會認為這是無稽之談。


    也許這就是機緣吧!


    寒浞歸心似箭,迴去時竟比來時趕路快了幾倍。那二十裏山路,若是平時,他少說也得走上大半天,可此時他一心想要讓老前輩收他為徒,加上這壁虎衣得來曲折離奇,他也不敢有半分滯留,唯恐被他人劫掠而去,隻用三四個時辰,便已趕迴百裏汲的竹塚。


    “前輩,我采的壁虎衣了!”寒浞隔著竹籬笆門便高聲喊道。


    門內沒有迴應。


    “前輩,我……”


    這次竹籬門緩緩打開了,走出一個不過六七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指著向山後的一條小路,稚聲稚氣道:“爺爺說,有人找他,便去後山。”


    寒浞抱拳行禮,道:“有勞童子。”接著便沿山路向後山趕去。


    如此走了半個多時辰,隻覺四周淒神寒骨、悄愴幽邃,恍然進入一處雪山一般,但細看周圍景致,不過少了翠竹,多了寒柏,其他與竹塚也並無多大差別。可再走了幾十步,便聽到如雷霆震怒一般的飛瀑之聲,宛如置身千軍萬馬之中,心神不由為之一震。


    抬頭望去,隻見兩道飛瀑從山上傾瀉而下,宛如兩條玉龍一般,聲勢浩大,轟響如雷。瀑水飛濺,如亂瓊碎玉,騰起一陣水霧,陽光照過,呈現出彩虹一樣的瑰麗色彩。而瀑布之下有一處岩石,正背身站著那位清瘦矍鑠、須發如銀的灰衣老者,手持一枝綠竹杖,儼然一派練武的架勢。


    “老前輩,寒浞曆盡千辛萬苦,幸而不辱使命,采的這半竹簍壁虎衣!”寒浞忙上前拜道。


    “哦?”灰衣老人轉過身來,淡淡道,“你竟能飛簷走壁?”


    “這……晚輩,晚輩沒有這樣的能耐。”寒浞聽出灰衣老人的語氣,似乎在懷疑他,隻得將遇見碧玉蜈蚣王和雪靈姬纏鬥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等他說完,灰衣老人才捋著銀須緩緩道,“原來如此。我也早該想到,采壁虎衣,本來就非人力所為,尚需天授。既然如此,我便傳你這一十九路弑魚劍法。”


    寒浞不禁大喜,跪拜道:“弟子寒浞,拜見師傅。”


    那灰衣老人又恢複了淡泊冷漠的神情,道:“能不能學會,還要看你的天賦悟性。我隻演示一遍,你可看仔細!”


    話音剛落,隻見灰衣老人綠竹杖在岩石上一點,便如飛鳥歸林一般,和飛瀑融為一體。他身形閃轉騰挪,或如白鶴亮翅,或如靈蛇出洞,或如仙人指路,或如童子作揖,或如猛虎撲鹿,或如神龍擺尾,或如枯鬆獨立,或如大鵬盤旋,或如狂風驟雨,或如小橋流水,或如鷹擊長空,或如魚翔淺底,或如浮光躍金,或如靜影沉璧,或如鳥雀唿晴,或如呦呦鹿鳴,或如日月之行,或如鬥轉星移。


    待到前十八路弑魚劍法演示過後,那灰衣老人忽然身影一滯,如同一片枯葉一般,消失在飛瀑之中。


    寒浞大驚失色,唯恐灰衣老人遭遇不測,正要上前,忽聽見一聲脆響。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飛瀑之下的湖麵騰起九道銀柱!


    而灰衣老人正瀟灑從容地站在寒浞身旁,手中的綠竹杖上串著九條雪鰱魚。


    一劍破九星!


    灰衣老人斂容正色道,“這是弑魚劍法最後一式,魚尾藏劍。隻有將前一十八路練的爐火純青,才能領悟出這第十九路劍法的玄妙精微、出神入化。從今天起,你便每日來這後山雙龍瀑練劍,記住收徒之事,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再告訴他人!若你敢泄露半個字,這根綠竹杖刺透的便不是魚了!”


    寒浞忙跪地叩首道,“弟子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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