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西坡裏車員外家的師爺,姓任名臼,外號任長佬,受東家之命,正月十二一大早仔細穿戴了,拿著禮信包包到朗家水給孫五香說媒來了。


    先到了朗本武家。因事先有過預約,本武夫婦請到上房裏,彼此寒暄。


    因展氏前年在園子裏壓西瓜蔓呢,適逢任長佬在河灣裏閑逛,倆人有過搭訕,展氏也耳聞任師爺乃有錢的下家,就像是遇到了一段奇緣般幸運。


    既今兒任長佬又拿著禮信來了,一見麵,展氏眼縫縫都是笑,討好著說:“你老來就來了嘛,包包袋袋滴多見外撒!”忙不迭地沏茶倒水。


    說起了保媒的事,展氏又奉承道:“有任先生出馬,定是旗開得勝。”又是張羅著炒肉搭幹飯,又是吃呢,喝呢,舞呢滴!


    任長佬說:“早起已經喝了油茶吃了油餅子,辦正事要緊!”


    展氏就梳洗打扮了,就要和任長佬去李招娃家,任長佬說:“本武兄弟也一塊兒去吧!”


    本武聽了就說:“你倆個去就行了撒!”


    “走撒!”任長佬笑著奉承說,“你的麵子大嘛。”本武知道這件事沒有勝算,暫且不說愛兒同不同意,李招娃這一關就過不去。就不想趟這個洪水。


    本武還要推辭呢,展氏數落道:“師爺說了你還耍啥架子呢撒!”本武就跟著一起來了。


    到了李招娃家,展氏在當院裏喊了一嗓子:“他嬸嬸——,來貴客了!”


    李招娃剛吃過早飯,還在夥房裏和小姑子收拾鍋碗瓢盆呢,一聽是展氏的聲音,出來一看,是本武夫婦領著一個算命先生模樣的人來了,李招娃一時也懵住了。


    心想:“這是哪裏來的貴客撒!?”


    趕緊招唿本武說:“二哥哥你們先到大房裏坐。”


    本武夫婦就把任長佬請到大房裏坐了。


    愛兒和改範兒在窗戶縫縫裏往外看了。


    “那老漢是誰啊?”愛兒小聲說,“看著麵生。”


    改範兒說:“那不是西坡裏車員外家的任師爺嗎?”


    愛兒白了一眼改範兒,這個歲表子咋啥都知道呢撒!


    李招娃來到夥房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到大房裏去了。


    落座後,展氏給李招娃介紹說:“這是西坡裏車員外家的任師爺。”


    任長佬趕緊作揖打恭。


    李招娃一聽是西坡裏來的,就心裏估摸了個七八成兒。


    正月初三朗家水的傳統劇目《六郎三換衣》要演出的時候,孫五香一大早就來李招娃家了。包包袋袋滴提著禮信,又是給蕭氏老太太拜年,又是和愛兒熟悉台詞。李招娃就覺得這人咋這麽沒禮數呢,來唱戲就到戲台子上去麽,跑家裏幹啥呢撒?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滴還拜的那門子年撒。


    這分明是衝著我們愛兒來的麽!


    李招娃年前的時候沒有見過孫五香,隻是聽人說起過,也就是搭檔著唱戲而已,也沒在意。


    既一見麵,李招娃看著孫五香就不順眼,咋看咋別扭。長相嘛,乍一看有點帥,但仔細一看就全是瑕疵,大眼睛,可是眼皮很薄,似乎包不住大眼仁,同樣也是薄嘴唇包不住大牙齒,盡管牙齒也白,鼻梁高,皮更薄,臉上的皮也薄,下巴有點尖,不是那種尖俏的尖,感覺有些奸或賤。


    婚緣乃是兩情相悅,彼此欣賞才好。李招娃心想:這娃娃大模樣一看和我們朗家水就不是一路人嘛!怎麽可能和愛兒有婚緣呢?


    李招娃乃是明眼人,一下就看穿了孫五香來朗家水唱戲的目的,生怕有流言蜚語,就對愛兒說:“這出戲也別唱了!”


    李招娃就這麽幹脆的一句話兒,愛兒不唱了,《六郎三換衣》也演不成了。那孫五香就迴去了。


    今兒這任師爺來,定是給孫五香說媒來了。


    李招娃訕笑了一下,心想:“該來的總算來了。”


    任長佬看李招娃麵帶微笑,暗含譏諷,就文縐縐陪笑說:“冒昧造訪,多多包涵!”等語。


    李招娃客套道:“師爺這樣說就見外了。”說完也不吱聲。


    任長佬本來想借著李招娃問他們“有何貴幹?”之類的話題,好順著杆兒說出此行的目的,可是李招娃就是不問,看他們幾個如何開口。


    沉默了片刻,任師爺給本武遞個眼色,本武木那地耷拉下了眼皮,展氏看見了,搗了本武一拐肘子。


    李招娃就笑了笑。


    說:“二嫂,有啥話就說嘛!自己人有啥難打整滴呢撒。”


    展氏就說:“任師爺是來給愛兒妹妹說媒來了。”說完,對任師爺笑著說:“師爺你說撒,都是自己人。”


    李招娃聽了,就拿笑眼盯著本武看,看的本武心裏隻發毛,又耷拉下眼皮了。


    任長佬清清嗓門兒就開始說了。


    李招娃一邊聽著,一邊打量著任長佬。


    這任長佬六十開外的年紀,能說會道,小鼻子小眼,禿頂圓臉,四周的頭發在後腦勺上編個小辮兒盤在頭頂上,戴一頂地主小帽,鑲一塊青花瓷般的綠鬆石。說富貴嘛,倒是一副窮酸相。看著就讓人鬧心。


    李招娃心想:請這樣的人做媒也是沒誰了。


    任長佬話匣子一打開,那展氏也參言了:


    一會兒誇孫五香兒長滴如何周正,如今有了員外爺做幹大如何風光。


    又誇任長佬:“俗話說得好,貴人不披重發,任師爺亮腦門,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乃大富大貴之相!”還說任先生也是勤利人,經常三更半夜還在給東家收租子紮帳。把任師爺在瓜園裏說給她的一些梯己的話兒一股腦兒給倒出來了。


    誇了孫五香倒有情可原,給娃娃提親呢嘛,自然是要誇得滴呢。誇的哪門子任長佬撒,富貴不富貴,辛苦不辛苦和你什麽相幹,真是頭讓門擠了。


    任長佬和展氏二人一唱一和,喋喋不休,所有的話就讓這二人給說了,本武晾在一邊也插不上言,跟個外人一樣。李招娃氣就不搭一出來。


    展氏正說在興頭上,隻聽院子裏愛兒的聲音:“芳兒姐姐你們來了!”


    李招娃一聽是劉芳來了,就說:“你們先說,我去招唿一下。”


    說著就出來了,隻見劉芳和夏兒來了,李招娃說:“你們倆個先到廂房裏坐著。我馬上就來了,昂——!”


    李招娃故意“昂”滴很誇張。


    夏兒笑著說:“李姐姐不著急昂!”


    愛兒和改範兒就簇擁著到廂房裏去了。


    李招娃二次裏來到大房裏,對本武說:“二哥哥你讓這位師爺先迴吧,我這裏有個要緊的事情要商量呢,迴頭我給你話兒。好嗎?”


    本武知道李招娃是找了個音音子下逐客令呢,趕緊答應著說:“嗯!事情都說清楚了。”


    展氏還要討好說:“師爺也是個大忙人呢,今兒抽空來了,得趕迴去……”等等如何滴,話未說完,就讓本武狠狠地一眼給剜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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