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趴在殿中的王珪已經被打得背過氣去了,較為年輕、身體素質好的長孫無忌勉強抬起頭來,看向禦階上的李世民和李智雲。


    長孫無忌發現,李世民的目光中有些心痛,更有些“恨鐵不成鋼”意味;李智雲的目光中卻是一片冷肅,看到他望來,迴了一個狠狠的警告眼神,雖然不知道長孫無忌是不是理解,但卻清楚的表明了“你敢跳反,我就敢辦你”這種意味!看到這個眼神,長孫無忌嚇得雙眼一閉,立即“昏”了過去,這時他真的不敢炸刺了,雖然他官到吏部吏部尚書,更是聖上的舅兄,但在現在威勢日盛的楚王麵前,沒有李世民的保護,他是根本一絲勝算的!


    李智雲淩厲的目光掃視了一下殿內群臣,再度開口道:“無規矩不成方圓,現在違規之人已經處置完畢,針對之前的突厥戰俘處置,眾卿盡可直言,聖上和本王聽著呢!”等了片刻,見無人出聲,於是他道:“既然爾等無話可說,就請聖上決斷!”說完,轉頭示意李世民說話。


    李世民平靜了下心情,開口道:“朕以為,對於突厥戰俘的處置,楚王已經說的很清楚,非如此,不足以警示蠻夷;非如此,不足以為大唐慘死的百姓報仇。朕現在也想清楚了,以前的羈縻政策不足為憑,如果這次我們輕易放過了東\/突厥的王族、貴族和頭人們,他們迴到草原後,會感恩於我大唐嗎?不會!但有時機,他們還會卷土重來,為禍我大唐!”頓了頓,他續道:“據此,朕認為,楚王的處置才是最佳之選!”


    聽完李世民的話,李智雲開口道:“聖上已有決斷,眾卿聽令否?”


    李靖直接出班,帶領一眾武將,齊皆躬身道:“聖上英明!臣接旨!”


    文臣一邊,尚書左仆射、光祿大夫、宋國公蕭瑀出班帶頭道:“聖上英明!臣接旨!”隨後,司空、尚書左仆射、魏國公裴寂,尚書右仆射、密國公封倫,中書令、梁國公房喬,工部尚書、蔡國公杜如晦等大臣紛紛出班,齊聲應命。


    那些世家文臣們這時已經被之前一連串的事情給打懵了,這時腦子還不是很清醒,看到如此多的重臣出班讚同,也隻能隨大流一同躬身應是。至此,殿中再沒有反對之聲。


    李世民看著這一幕,神情放緩下來,站起來揮手道:“很好,朝議已決,此事就由陸軍部李靖執行,各衛協同,楚王監察。退朝!”


    小朝會結束後,李智雲並沒有停留,直接就離開了皇宮。別人可能沒注意,他離李世民最近,怎麽會忽略剛才這位二哥的神情,在他下令杖責長孫無忌時,李世民的皺眉是對他這個楚王“擅權”不滿了嗎?對此,李智雲需要確定一下李世民的態度!


    今天朝堂上發生的事情隻是個開始,之後還要進行更激烈的整頓吏治之行,如果李世民連這個第一關都過不了,他就要考慮其他應對措施了——包括但不限於自己親自出麵掌握大唐政權!現在的題目是給李世民出下了,就看後續的發展如何了?


    小朝會結束了,突厥俘虜的處理也已經有了寶座,但此次朝會帶來的風波迅速席卷長安,“楚王立規矩,王珪敢犯顏。當朝被庭杖,氣喪體也傷。”一首打油詩迅速傳遍各處,弄得以太原王氏為首的各個世家們都感到顏麵無存!不少人從此次事件中看到,此刻的楚王在民間已經有了巨大的影響力,更有一些人因此開始動了異樣心思。


    作為五姓七家中的強盛一族,王家的子弟在朝中有數十人,有資格上朝的就不下三十人,這次王珪當堂被杖責,讓這些人都感到顏麵無光,在把王珪送到家後,這些人並沒有離去,留下來在廳堂中圍坐商談,同仇敵愾之下,他們商定在下次大朝會時一齊向楚王發難,誓要報卻此次之仇……


    讓人沒想到的是,時間沒過多久,另一道打油詩出現在長安街頭,“長孫無忌狂,言為世家張。不顧君王故,杖倒太極床。”這倒是很形象,小朝會退朝後,李世民還是體裇自己的這位大舅子,直接把受杖“昏倒”的長孫無忌抬到了太極殿的後堂,並召來太醫診治,傷重不重、好不好治不說,但皇家的恩典已經給了。


    消息在長安留傳開來,長孫無忌在民間的名聲更臭了,之前就因為他的貪財讓朝野上下詬病不止,現在更坐實了這家夥有反骨,連英明的聖上和楚王也敢反對,百姓們皆罵,長孫無忌此人實在是不當人臣,應起初剔出朝堂,以免影響長孫皇後的賢名。


    消息傳到皇宮,長孫皇後都氣到了,自己的夫君李世民為了維護朝局是如何的艱難,她是看在眼裏的,但自己的哥哥卻在關鍵時候做反骨仔,這說什麽也解釋不了啊!所以,在長孫無忌被抬到太極殿後殿後,她親自去看了一眼,發現隻是外皮之傷(禁衛的手法是很講究的)後,就吩咐禦醫認真診治,然後就徑自離開了,這個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夫君更重要!


    長孫皇後來到兩儀殿時,李世民正坐在禦案後發呆,神情十分不對。多年的夫妻,讓她非常了解李世民的脾性,看到這樣,就知道他現在被某件事情困住了,如果搞不明白,他會一直情緒不振的。想起之前聽聞的那些消息,她無聲的輕歎一下,輕輕的走到禦案後,伸手按著李世民的兩側太陽穴,輕聲道:“二哥,是不是有什麽想不明白的事,說給臣妾可好?”


    “唉!”李世民長歎一口氣,才道:“觀音婢,我現在很糾結,一方麵五郞強硬處置世家大臣們的反對,是我想做卻沒做到的事,讓我很是高興;另一方麵,五郞做這些事情時好象根本沒有顧忌皇族親情和朕的臉麵,你看,他這次連你的哥哥都說就打!這讓我有些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了!”


    長孫無垢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二哥,我就想問一句:你覺得五郞做得對嗎?”


    五郞做得對嗎?李世民有些呆住了,迴想了整個事情,他發現這個五弟好象萬事都有把握的樣子,而且最後也把自己的意誌貫徹了下去;最重要的是,從皇家的角度來說,五郞做的事情是在維護皇權的威嚴,怎麽可能是錯的!


    看到李世民沉默,長孫無垢自然知道答案,接著道:“二哥曾經和我說,五郞是天降的神人,來到長安是大唐的福氣。現在,二哥開始疑慮五郞了嗎?”


    李世民聞言一凜,自己真的這麽想嗎?好象是有些。那五郞知道自己的想法嗎?想到這裏,他忍不住一把掌拍向了自己的腦門——這還用說嘛,就憑五郞的本事,他怎麽可能感覺不到別人對他的態度?自己這件事做錯了啊!雖然曆經戰亂,親手打下了天下,但他也不過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這時的思緒竟有些亂了,聲音有些不穩地道:“觀音婢,今天的朝會,我表現不好,更沒有給予五郞以堅定的支持,你說,五郞會不會怪我啊?”


    長孫無垢心裏歎了口氣,知道李世民的心已經亂了,隻能道:“二哥,我們之前說過五郞的事,你覺得他是貪戀世間權勢的人嗎?我想,五郞是因為不舍得你和父皇才迴來看看這個世界的,如果你覺得他……”說到這裏,頓了下,才續道:“如果你覺得影響了你的皇位,那不如直接與他說明,我相信五郞……會自己離開的!”說到最後,她自己都有些淚目了,在感情上,她自然更心向自己的夫君,但五郞是真的可憐啊!


    李世民聞言大驚,一下子就坐直了身體,轉頭看向長孫無垢,聲音發顫地道:“觀音婢,你也認為是我容不下五郞嗎?”


    “不是你是否容得下五郞的問題!”長孫無垢看著李世民的眼睛道,“自古皇家無親情,這是史書所載的事實!之前,我慶幸二哥有一個不窺皇權、隻手擎天的神人五弟相佐,乃是人間最幸運的事,但現在……二哥,你心存疑慮了!”


    李世民的眼睛大大的睜開,有些氣急地問道:“所以呢?”


    “所以……”長孫無垢道,“二哥,你認為,五郞會不知道你的想法嗎?”


    李世民的腦袋裏“轟”的一下,是啊,自己感覺到了,觀音婢感覺到了,五郞感覺不到嗎?這也太小覷“神人”了吧!我該怎麽辦?


    就在夫妻二人相顧無言的時候,內侍劉堅在門外秉報道:“秉聖上,太上皇正往太極殿而來,再有片刻就到了。”


    太上皇?兩人相視一眼,齊皆一愣,他來幹什麽?難道是覺察到了什麽?這時,也不及多想,李世民立即吩咐打開殿門,親自出外迎接,在以孝治天下的背景下,門麵功夫絕對不能省的,哪怕他是現任的皇帝,哪怕是他心情不佳,哪怕是他心中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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