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她驀然的僵硬,嚴辰天握著她的手一緊,走到席氏麵前。


    舒雲喬下意識要行禮,但是嚴辰天製止了她。


    她抬起頭,就見他嘲弄的一個揚眉,對席氏淡淡的喚了一句,「姨母。」


    舒雲喬很快會意,也跟著喚了一聲,「姨母。」


    席氏的臉色微僵,她雖是長輩,但隻是個側妃,尊卑有別,麵對承爵的嚴辰天,他和他的妻女不需向她行大禮,如今甚至還願意喚她一聲姨母,已經算是尊重。隻是想到過去被她捏在手掌心的人,如今竟傲慢的站在她麵前,她忍不住心中暗恨。


    對上嚴辰天炯炯有神的雙眸,她訝道:「你的雙眼……痊愈了?!」


    「謝姨母關心,已經痊愈。」


    「如此甚好。」席氏臉上帶笑,但笑意未達眼底。


    多年來,兩人關係看似平和,實際上早就水火不容,要不是礙於皇室顏麵,聖上不允許鬧出什麽不好聽的醜聞,她看嚴辰天早就不容她了。


    還以為他失明是個除去他的好機會,卻沒料到他身邊的唐越將人護得極好,離京才多久的時間,竟然已經重見光明,還帶迴了舒雲喬……這個男人對任何人都絕情,偏偏一心撲在這個門不當戶不對的提刑官之女身上,五年前,她隻差一步便能除去這一家子,也不知怎麽迴事,舒雲喬連夜帶著傷重的孩子走了,連還在昏迷中的嚴辰天,也被出嫁多年的嚴琅玉領人入府強行帶走,據說當年他昏迷了快半個月的時間,差點挺不過去,她原還期待著聽到他傷重不治的消息,誰知他命硬沒死。


    再見時已是一年後,嚴辰天入了刑部,深受皇上寵信,一步步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最後老嶸郡王倒下,他迴到嶸郡王府中,繼承爵位。


    「你們迴來得倒好,我等在這裏,便是看看你們打算怎麽教導這個好閨女。」


    嚴辰天低頭看著女兒,那眼神實在稱得上慈愛,「我的好淩月,這幾日做了什麽事嗎?」


    舒恩羽看著自己爹那副滿溢父愛的眼神,心頭忍不住一激靈,寒毛都豎起了,差點受不住。


    「淩月不懂事……」舒恩羽連忙穩住心神,也裝起了乖巧,「迴府時,一時之間沒認出姨祖母,見府裏一個奴才隻不過打掃時沒看到姨祖母過來,姨祖母便給人家一巴掌,我一時氣不過,便上前迴敬了姨祖母一巴掌……」說著,她的雙眼立刻含著盈盈淚光,「對不起,爹!淩月不是存心的,隻是覺得縱是奴婢也不該任意打罵,所以衝動了些,爹,你罰淩月吧!淩月錯了。」


    嚴辰天看著自己的閨女,忍不住眼角抽了抽,這裝模作樣的本事還真不知道學了誰,那張麵帶討好、可憐兮兮的小臉蛋,實在令人不忍直視。


    他心神一定,銳利的眸子看向席氏,「姨母,看來淩月確實衝動,但她畢竟年幼,剛迴府不懂規矩,不認得姨母也是情有可原,姨母自不會與小輩計較才是。」


    席氏聞言,怒火幾乎無法壓製,「我這身打扮,她會瞧不出我的身分?!更別提她身旁還跟著蕭瑀!」


    嚴辰天看了舒恩羽一眼。


    舒恩羽的眼淚立刻掉下來,「爹,淩月真不認得姨祖母,我隻當她是府裏倚老賣老的老奴才,自以為有點年紀,就能作威作福欺壓小輩。」


    席氏聽了差點吐出一口血,這個不祥的丫頭一迴府就打她一巴掌不說,還趁奴才將人拉開時踹了她上腳,她的腰到現在還疼著,且這丫頭現在一副委屈樣,但話裏話外哪句不是明嘲暗諷?隻是看著嚴辰天,席氏知道自己別想從他那討迴什麽公道。


    「這可是你教的好閨女。」她銳利的眸光看向舒雲喬,這女人是嚴辰天唯一的弱點,因為出身不高,處處忍氣吞聲,若嚴辰天不讓她好過,她也不會讓他愛的女人好受。


    舒雲喬平靜的看著席氏,對此人,她向來有絲懼意,不過這份恐懼不是因為席氏的身分或手握的權力,而是明白此人心狠且心術不正,過去為了讓嚴辰天能在嶸郡王府立足,她進退有度,如今她已不需要虛與委蛇——軟弱,有時不過是個保護色罷了。


    「淩月確實是我教出來的好閨女,但這事說到底是姨母動手失了分寸在前。至於淩月,她本性良善,更有副俠義心腸,隨我離府多年,深知民間疾苦,看不慣不公不義之事,今日淩月或許衝動,但姨母不該氣惱,應認為其心值得嘉許。」


    席氏一臉錯愕,她沒料到舒雲喬有張能言善道的嘴,明明就是嚴淩月的錯,到她嘴裏倒成了個體恤人的好姑娘。席氏不由自主握拳,幾年不見,舒雲喬外表看來就如過往的溫柔婉約,一直是她用來製約嚴辰天最好的一顆棋子,但現在似乎變了……舒雲喬坦然對上席氏的目光,嘴角扯出一抹淺笑。「王爺,趕了一天的路,妾身累了。」


    「是該累了,」嚴辰天愉快的握住她的手,「時候已不早,進去吧。」


    舒恩羽抹了下臉上的淚,「女兒已經命人備膳,就在爹娘的房裏,我們三人吃個團圓飯吧。」


    聽到舒恩羽的話,席氏臉色微變,「我早早便交代等你爹娘迴來要一起用膳,你卻自作主張在你爹娘房裏備膳?」


    舒恩羽一臉驚恐,「因為我打了姨祖母,怕你見了我不開心,所以才想著與爹娘一起用膳……」她紅著眼睛,一滴眼淚落了下來,「對不起!姨祖母,我隻是替姨祖母著想罷了……」


    「替我著想?你——」席氏著實氣壞了,這丫頭當著眾奴仆的麵前落淚,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欺負一個孩子。


    嚴辰天一把拉過了舒恩羽,將她護在自己身旁,「淩月不過一片善心,姨母可別欺人太甚,忘了自個兒的身分。」


    「忘了自個兒身分的該是這個不祥的白子……」


    嚴辰天目光嚴厲一掃,席氏的心不由一震,不情願的抿起唇。


    「別讓我聽到第二次,過幾日姨母也該收到邵倩的消息,她在成親之日撒潑,說了和姨母類似的話,被我打了一巴掌。」


    席氏的臉色變得蒼白,她向來放在手心疼愛的寶貝女兒,竟在成親之日被顧爵的兄長打了一巴掌,女兒日後要如何在夫家立足?


    「她瞧不起郡王府嫡女,日後我也不許她再踏入郡王府半步。」嚴辰天冷淡的繼續說道。


    「你——」


    「本王心意已決,姨母莫要再多言。」嚴辰天威嚇意味十足。


    席氏想起自己的閨女,隻覺得心疼如絞,卻無能為力。


    嚴辰天滿足的看著她一臉蒼白,護著妻女,一個牽著一個,視而不見的越過了席氏。


    舒恩羽與嚴辰天的手一路上緊緊相握,但一走出奴仆的視線,她迫不及待的甩開了自己爹的手。


    嚴辰天也當她是空氣,握著舒雲喬的手反而一緊,難掩擔憂的問道:「冷嗎?你的手很冰涼。」


    舒雲喬搖了搖頭。「隻是胸口有些悶。」


    他摟了她一下,知道她心頭難受,安撫的說:「過幾日便會好了。」


    她斂下眼,輕輕點頭,細聲問道:「林嬤嬤和李嬤嬤呢?」


    聽到兩個嬤嬤被提起,舒恩羽的腳步微頓,豎直了耳朵,她怕極了那兩位一板一眼的嬤嬤,迴京的路上,慶幸她爹還算有點良心,讓她與兩位嬤嬤分坐兩輛馬車,不然她這一路肯定生不如死。


    「她們隨淩月迴京,我暫時讓兩人在府裏住幾日,一方麵與你敘敘舊,另一方麵,她們來自宮裏,身分不比一般奴仆,有她們在,誰也不敢在你麵前鬧騰。」


    舒雲喬微揚起嘴角,果然如她所想,嚴辰天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兩位嬤嬤雖說是宮女,但曾服侍過太後及皇後,就連當今聖上都顧念幾分顏麵,席氏不過一個已逝郡王的側妃,根本不能拿她們如何。


    「我呢?爹,你答應我的事呢?」舒恩羽急急的問。


    「李嬤嬤和林嬡嬤跟著你娘親,自然不會守著你。」


    「爹,你這次太上道了。」舒恩羽聞言,開心得都要飛起來了。


    看著舒恩羽有些忘形,嚴辰天忍不住搖了下頭,他怎麽就生了這麽個腦子簡單的閨女?


    他低下頭在舒雲喬的耳際說道:「若我現在告訴她,我替她又找了兩個嬤嬤,過些日子便到,你說她會如何?」


    舒雲喬掃了他一眼,「你想一迴來就讓她把你弄得不得安生,大可現在就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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