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雞鳴寺的一間禪房內,兩個中年人相對而坐。


    這二人,一個是戶部右侍郎郭姿,另一個是通政司右通政李至剛。


    郭姿這個人在原本的曆史上,參與了靖難之役,以擅長管理錢穀著稱,曾被比作蕭何。


    這個時空,因為早早投靠了燕王,想抽身也不可能了,隻能奉命行事。


    至於李至剛,是鬆江華亭人。早年侍奉過懿文太子朱標,與解縉關係密切。


    但這個人人品極差,多次因犯罪被下獄。


    可他偏偏又頗有才學,總能被人舉薦複起。


    因為是被郭姿舉薦,又收了不少財物,他也是樂得為其效力。


    “經過下官的不懈努力,已有一百三十二名官員在聯名奏疏上簽字,請求皇上罷了士紳一體納糧之策。”李至剛一副邀功模樣。


    然郭姿聽了,卻沒太大反應,隻是澹澹說了聲,“哦!”


    “大人可是覺得少了?若非最近暴雨成災,隻怕無人敢在聯名奏疏上簽字啊!”


    郭姿也知道,畢竟之前那批都被朱樉罷官了。


    “本官不是覺得聯名的人數少,而是覺得這水災還不夠大,若能有一處決堤,必然能令皇上下罪己詔啊!”


    李至剛聽的一愣,暗暗道:“這老東西好毒的心腸,一旦決堤,不知要淹死多少百姓啊!”


    郭姿見李至剛臉色不快,想起這位是華亭人,長江一旦決堤,他的老家必然是要受災的。


    解釋道:“我聽說黃河那邊,多次出現險情,按以往的經驗看,怕是要決堤啊!”


    李至剛道:“從徐州那邊發來的奏疏看,確實比較危險。不過為魏國公已征發徭役數萬,不斷加固黃河大堤,且派人日夜看守,想來是能度過難關吧!”


    郭資也了解這情形,若非如此,早有人扒開大堤,做實朱樉苛政害民,被上天懲罰的傳言了。


    到那時候,朱樉想不下罪己詔都不行了。


    而一個皇帝,改元第一年便下罪己詔,還會被天下人擁戴嗎?


    隻可惜,一直傳河堤有險情,卻遲遲見不到決堤。


    “還是按原本說的,在明日的大朝會上上奏吧!”


    “那……!”


    “你放心,答應你的銀元,一個都不會少,可不是一文不值的寶鈔!”


    李至剛笑著道:“大人這話,說的好像李某,隻為了錢一般,我做這事也是為了天下士紳啊!一體當差納糧,真要推行下去,哪還有好日子過!”


    郭姿深以為然,他原本投靠朱棣,是覺得燕王雄才大略。


    後來見朱樉強勢崛起,成為太子便開始後悔了。


    再後來見朱樉的各項政策,刀刀砍向士紳階層,忽然又覺得燕王如果能上位,也是不錯的!


    “李大人的功績,後人一定會讚頌的!”


    “哎,不敢當,不敢當,我哪比的了郭大人……!”


    ……


    翌日,又到了朝會之期,奉天殿內百官齊聚。


    議論的也是各地的水災、險情,商討一陣後。


    右通政李至剛忽站出來道:“啟稟陛下,臣有本啟奏!”


    朱樉一愣,命曹錦將他的奏疏拿來,翻開一瞧,差點沒氣樂了。


    卻聽台階下的李至剛道:“陛下,自官紳一體納糧新政推行後,國內天災四起。五月,遼東地震,死傷軍民數百。六月,陝北大旱,餘月無雨,致使萬畝良田絕收。七月至今,我大明財賦重地,東南半壁連降暴雨,長江、黃河水位暴漲,數百萬軍民危在旦夕。此為老天示警,皆因朝廷與民爭利,推行士紳一體納糧之策啊!是以臣與一百三十二名官員,聯名上奏,請求朝廷罷了士紳一體納糧之策!”


    “臣請陛下,罷了士紳一體納糧之策!”


    “臣請陛下,罷了士紳一體納糧之策!”


    李至剛說完,先是有幾名官吏站出來,隨後是更多的朝臣唿啦啦跪下,請朱樉免了士紳一體納糧之策。


    這些人當中,既有文官,還有武將勳貴,幾乎涉及京城所有衙門,頗具代表性。


    方孝孺見狀,怒斥道:“我華夏幅員遼闊,東西不同時,南北數千裏,天災人禍,平常至極,與陛下的新政有何幹係?”


    有跪著的官員道:“中原數次興衰,皆與黃河有關,方大人莫非真要等到黃河決口,才肯定醒悟嗎?”


    “就是,數百萬黎民啊,方大人怎麽忍心?”


    這些官員不敢直接罵朱樉,卻把矛頭指響方孝孺,話裏話外都是若不免了士紳一體納糧之策,黃河就要決堤,百姓就要受災,都的朝廷的過錯!


    “行了,不必再說!”


    眼見大臣們鬧的實在不像話,朱樉終於忍不住,厲聲說道:“士紳一體納糧,是關乎我大明長治久安的重要國策,後世之君有敢廢除此策者,各地藩王可起兵靖難,清君之側!”


    這話一出,不僅文官們愣住,連在朝堂的一眾勳貴和幾名藩王也都傻眼了。


    皇上這是跟士紳集團死磕到底啊,不僅他在世的時候,不會廢除士紳一體納糧,就連後世之君也不敢了。


    因為朱樉這話,等於給未來的大明藩王,送上一條起兵靖難的法理。


    朝廷若廢了士紳一體納糧,誰能起兵打進京城,誰就是新的皇帝。


    這種情況下,後世之君再湖塗,也不敢輕易動這項國策。


    文官們見朱樉如此強硬,心中都升起悲愴之意。


    “陛下,若黃河決堤了,亦不能改此策嗎?”


    卻是一個七品的禦史,被此刻的氣氛衝昏了頭,朗聲問道。


    朱樉轉頭看向曹錦,“魏國公昨日的奏報,幾時到的?”


    曹錦忙說道:“稟陛下,是申時!”


    朱樉冷笑一聲,“好,那就請眾位卿家,在此等今日的奏報,看看黃河那邊,倒是是什麽情形,省的一個個張口閉口決堤的!”


    眾官員一聽,都愣住了,因為這會才辰時,距離申時還有好幾個時辰呢!


    若在大殿內一直等著,可要把人熬個夠嗆。


    然而朱樉下令之後,便起身離去了。


    百官們不敢抗命,隻能在奉天殿內等著,心裏盼著魏國公的奏疏,能早些送到。


    到了午時,官員們已經站了頭暈腦脹,更有年紀大的栽倒在地。


    朱樉聞聽,命曹錦派人給百官送去蒲團,飲水,點心。


    到了未時,終於有消息傳來,說魏國公的奏疏送到了。


    一眾官員聞聽,有種喜極而泣的感覺,總算是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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