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平原郡祝阿縣。


    左將軍劉備的大軍就駐紮在這裏,此地位於平原、濟南、濟北、泰山四郡國的交界處,水陸交通都十分便利。


    黃巾軍目前囤聚在泰山郡的奉高、濟南國的東平陵兩地,與漢軍對峙。


    劉備的糧草十分充足,因此並不著急進攻,紮營一個多月,他隻是不斷派遣哨騎打探各地情況。


    劉備不急,黃巾軍等人更不著急。


    泰山郡的黃巾以臧霸為首,在此地盤踞已久,把守各處險要,自認為防禦固若金湯;


    張白騎聯係的管氏雙雄,更是與青州大族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十餘萬人盤踞在東平陵,糧草源源不斷從北海方向運來,讓人不得不遐想萬分。


    聽聞左將軍劉備進駐祝阿,平原劉氏族長劉旗,親自帶糧草趕赴此處犒軍。


    “備見過子平叔父!”劉備聽聞士卒的通傳,在大營門口看見了風塵仆仆的劉旗劉子平,倆眼頓時紅了,立刻就要躬身行禮。


    “使不得!”劉旗嚇了一跳,趕忙上來扶起劉備:“玄德今日貴為左將軍,老夫豈能擔待得起?”


    然後,他又看著全身甲胄,英氣十足的劉備感歎道:“時光一去二十載,當年的懵懂幼兒,如今已經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材,汝父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劉備一家從爺爺劉雄那輩就與劉旗家族交好,父親劉弘更與劉旗親如兄弟。


    倆人在大營門口寒暄一番,劉備下令設宴,在營中款待叔父。


    酒過三巡,劉旗說出了此行的來曆:“玄德引兵至此,叔父本應盡綿薄之力。但無奈年老智窮,隻能提供些小道消息,供你參考!”


    “叔父請講!”


    “泰山賊寇臧霸,在奉高經營日久,平日裏等閑也不劫掠,因此州郡對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要注意的,是東平陵這夥賊寇。”


    “這夥兒賊人是半月前突然冒出來的。原本的頭領張饒與管氏兄弟,與一夥外來勢力勾結在一起,打破州縣,俘虜了濟南王劉康。此事大有蹊蹺!”


    劉備與下首眾人對視一眼,問道:“有何不妥?”


    “那張饒出身北海大族,與州郡各世家關係密切,隻因被太平道蠱惑,方才變賣家財,起兵為賊;管氏兄弟,一人名管亥,一人名管承,謠傳此二人與我平原管氏有舊!”


    “我親自問過管孝,他矢口否認,如此看來,其必是朱虛管氏搞的鬼!”


    “管孝大名備也常聽聞,如此高潔之士自然不會說謊。”劉備低頭沉吟道:“可朱虛管氏家主管寧,亦是名士,豈能坐看家中出賊?”


    “是極!管幼安乃管仲之後,號稱龍頭,天下誰人不知!”陳紀與管寧有舊,見劉旗把矛頭指向老友,心中不悅,大聲反駁他。


    “這位是?”劉旗沒想到有人會如此激動,疑惑問道。


    “此乃陳太丘之子,陳紀陳元方。”


    “竟是陳太丘之子當麵!”劉旗趕忙起身行禮,然後道:“實乃元方小看了那張角,小看了那太平道啊!”


    “青州六郡國,大小百十個家族,或多或少都有加入太平道之人。去歲黃巾之禍甚兇,我青州一地,隻因世家牽涉過多,方才勉強逃過一劫!”


    劉備算是聽明白了:青州的黃巾,是有各地世家的支持在裏麵的,這就是個賊窩啊!


    他頭疼道:“如此說來,這黃巾還剿滅不得?”


    “非也!”劉旗笑道:“隻需放過張饒與管氏兄弟,隻打新進來的那夥賊人,青州世家便不會幹預。”


    這明顯是不知道那夥人的底細。


    嚴格意義上來說,張白騎他們就是劉備派來的。劉備的本意是驅趕他們橫掃青州各地,然後逐步剿滅不聽指揮的黃巾與世家。


    他怎麽可能對張白騎下手?


    劉備思考一番,點頭笑道:“叔父一席話,令備茅塞頓開。”


    說罷,端起酒杯,敬了劉旗一杯。


    劉旗喝完酒,對著陳紀笑道:“元方身為治經博士,怎麽會呆在玄德軍中?”


    “博士?”劉備奇怪道:“元方先生乃是受大將軍委派,來備軍中擔任紀錄參軍的,何談治經博士?”


    陳紀的臉色一下子紅了,他端起酒杯,低頭喝酒沉默不語。


    劉備見他這副樣子,知道其中必有隱情。


    劉旗笑道:“兩月前,大將軍在洛陽發布招賢公告,征辟鄭玄、荀爽、陶丘洪等十四人入朝。文書送到平原,我曾親眼看到,上麵有元方的名字。”


    陳紀也不解釋,反而直視劉備:“左將軍欲趕吾走乎?”


    “先生說哪裏話!”劉備趕忙起身,端著酒杯湊了上來:“備與先生這兩個月,相處融洽,豈能如此行事?”


    “何進粗鄙不堪,自黃巾亂起,紀被他征為幕僚,數次被其折辱,故不辭而別。誰知他竟廣發文書,脅迫我等為他效力。”


    “將軍之前與我有怨,為了掩人耳目,因此偽造命令藏身於將軍麾下。請將軍恕罪!”


    聽到陳紀這麽迴答,劉備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麽好。


    劉旗在一旁恨恨道:“不光元方,我青州名士也被州郡脅迫。陶丘洪半月前被強行帶去洛陽,鄭康成原本在東萊教徒,也被郡守威脅西進,此時恐怕也已到了平原境內。”


    “大將軍安敢如此!”劉備驚怒道:“鄭康成乃海內大家,被天下士人敬仰,豈能如此逼迫?”


    鄭玄乃盧植師兄,倆人曾一起拜在馬融、陳球門下學習,關係甚好。此刻劉備懷中,還有盧植托他帶給師兄的信。


    陳紀長歎一聲:“何氏兄弟勢大,且與十常侍狼狽為奸,一內一外把控朝堂。對我等士族,向來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哪有半分尊重。”


    劉備起身踱了幾步,堅定道:“決不能讓鄭公入朝受此折辱。最近幾日,備多派哨騎,沿黃河、濟水兩岸巡視,一旦發現鄭公車隊,即刻攔下,接來軍中保護。”


    在劉氏兄弟的計劃中,攻略青州,離不開這個師伯的幫助。哪怕此舉會惹怒大將軍何進,他也必須將人扣下。


    “玄德果真仁義!”陳紀大喜,對劉備躬身一禮道:“紀為先前在大將軍府上的冒犯道歉。”


    “元方客氣了!備隻是不忍見眾多名士被折辱,故此行事。”


    酒宴散去,帳中就隻剩劉備一人。趁著火光,他看著牆上的輿圖,想起叔父劉旗的告誡,頭疼萬分。


    這青州黃巾,倒成了縮頭的烏龜,無處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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