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二年第一天,正月初一。


    洛陽百官及眾勳貴起了個大早,沐浴更衣,整理儀容。


    不到四更,南宮章台門外就已經擠滿了朝賀的重臣。劉氏兄弟倆在人群中左瞧右看,尋找恩師盧植的身影。


    盧植沒找到,倒是找到了正被人圍攻的劉續。


    “這個老丈人,還真是不招人待見啊!”劉憐心中暗歎一聲,隨即就要上前替他解圍。


    劉續瞟見劉憐,趕忙擠眉弄眼,示意他不要過來。


    在洛陽這幾個月,這種場景他經曆的太多了。剛開始他還能跟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對罵,到了今日,他已經完全沒有了爭辯的興趣。


    無論周圍那些老梆子如何挑釁,哪怕都快貼臉了,他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頗有點唾麵自幹的氣度。


    劉續知道,能上來罵街的都是小角色,真正的大佬正躲在人群裏看戲。他裝作不經意間掃了一眼,看向太尉許戫、司空張濟等人的方向。


    你們給我等著!


    劉憐見劉續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也不再往他那邊湊,隻是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表麵上雖十分平靜,可平靜中透著股瘋狂,配上那微微上揚的嘴角,看上去有點滲人。


    今日的大朝會,主要就是迴顧一下去年的成績,展望一下未來一年的工作。


    除此之外,還有對十常侍張讓等人的封賞。


    因為討伐黃巾有功,張讓、趙忠、夏渾等幾人皆被封為列候。


    劉憐跪坐在人群裏,看著周圍那些從軍出征廝殺一年,顆粒無收的傅燮、宗員等人,再看看跪在地上謝恩的張讓、趙忠,不由感歎這世道的奇妙。


    他雖看不上皇甫嵩的屠殺之舉,但人家好歹也立下了汗馬功勞!你張讓趙忠什麽東西,呆在宮中吃裏扒外,居然能因破黃巾之功封侯?


    這實在是太諷刺了!


    出了這麽個鬧劇,群臣都有些興致缺缺,一個個低著頭閉目不言,隻等著朝會流程趕快走完,迴家喝悶酒去。


    但是臨近末尾,劉宏又整了個幺蛾子。


    今年的立春來得稍晚,乃在正月初六。


    按照慣例,皇帝需要提前齋戒三天,到了立春這天,帶著全體文武官員,去開陽門外的明堂祭祀天地,乞求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往年皇帝窮啊,還願意出門做做樣子。但自從去年西園建成,加之有了數億的進項,劉宏天天在裏邊醉生夢死,哪還願意受這苦頭?


    聽到張讓宣布取消今年的立春藉田,一幹大臣頓時懵了!


    以前皇帝胡鬧,總還有個限度,如今連傳承千年的耕種之禮也要取消,這還怎麽得了!一瞬間,盧植、劉陶、陳耽等十幾個名士一塊起身,怒斥此舉荒唐!


    見有人帶頭,又有大半官員景從而出,聲援盧植等人,斥責十常侍妖言禍國,請求皇帝收迴成命,並下旨誅殺宦官。


    張讓也有些委屈。他就是一個傳話的,這取消立春籍田大典的事情,從頭到尾都是皇帝一手策劃,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眼看事情鬧成這樣,收不了場的張讓隻得把目光投向皇帝。


    劉宏也沒想到,這件事引發的反對之聲會這麽大,可要是就此認慫收迴成命,以後的隊伍可就不好帶了。


    他掃了十常侍等人一眼,見他們各個神情慌亂,不像能拿出主意的樣子,不由歎了口氣,轉而看向亂糟糟的朝堂,心裏盤算著怎麽渡過這關。


    正在他糾結的時候,一道淡定的人影映入眼簾。


    劉憐對耕種之禮倒不是十分看中。皇帝領著群臣做幾天樣子活,天下就能風調雨順啦?哪有那麽便宜的事!因此他隻是隨大流站了起來,擠在人群裏,平靜地打量周圍那些義憤填膺的大臣。


    劉宏伸手招過張讓,示意他把劉憐帶到後殿,隨後起身離開大殿。


    見皇帝要走,群臣更是不依不饒,大聲叫喊的,以頭搶地的,甚至還有追過去想拽住劉宏的,被一幫小黃門死死攔住。


    張讓看這架勢,也不敢下來,而是吩咐一位小黃門去叫劉憐。


    那小黃門戰戰兢兢地穿過人群,在劉憐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令劉憐瞬間無語。


    在這個風口浪尖的時刻,你把我單獨叫到殿後議事,這豈不是做實了我劉某人奸臣的名聲?


    況且如今朝堂上正激烈對立,雙方都騎虎難下,萬一解決方案大家不滿意,老子怕不是頃刻間要被他們撕了!


    可怨歸怨,劉憐卻不能不去。


    他隨那小黃門擠出人群,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袍服,前往後殿麵見劉宏。


    劉宏這時候正在後殿發火。他抓起桌上的一個擺件,正欲摔在地上,看見劉憐走了進來,收起東西道:“劉愛卿好氣度啊,外邊鬧成那樣,你仍舊是不慌不忙,成竹在胸!”


    劉憐行過禮,對劉宏笑道:“陛下英明神武,想必心中早有對策,臣又何必杞人憂天。”


    “哪有什麽對策!”劉宏怒道:“那什麽勞什子大典,有什麽用?徒勞而已!朕忙了一年,不過是想歇息幾天,你看看他們的樣子,哪裏還把朕這個皇帝放在眼裏?”


    “你忙啥了?”劉憐想到西園裏那些光溜溜的小姐姐,在心中吐槽道。


    “十常侍陪朕嬉戲尚可,真到了這種時候,都是不濟事的。”劉宏見劉憐不吭聲,催促道:“你腦子轉得快,趕快替朕想個辦法,了解了此事!”


    “陛下,春耕之禮乃是古禮,萬萬不可取消。”劉憐眼珠子一轉,想到一個辦法:“陛下可差遣一位德高望重的郡王,或者子嗣,代替主持大典。”


    “這如何使得。”劉宏麵上有些動搖,口中卻是拒絕道:“自古這大典都是皇帝親自主持,那些大臣不會同意的。”


    “倘若陛下龍體欠安呢?”


    “哦?你是說……”劉宏眼睛一亮,頓時明白了劉憐的想法。


    他左右踱了幾圈,覺得此法可行,興奮道:“就按愛卿說的辦!”


    劉宏說完,就要拔腿往前殿走,被劉憐攔住道:“陛下莫慌,此事還需如此這般……”


    正在前殿互相對峙的群臣與宦官,見皇帝重新迴來,全都鬆了一口氣。今日之事,非得皇帝拍板不可。


    劉宏掃了眼亂糟糟的朝堂,淡淡道:“剛才經過劉少府的勸諫,朕已經認識到了立春大典的重要性,決定從現在開始,沐浴齋戒,直到完成大典。”


    群臣見皇帝收迴了之前的荒唐決定,自以為是大家的逼迫讓他認了慫,得寸進尺地繼續勸諫,想讓皇帝順勢誅殺張讓等人。


    這劉宏如何能幹,見苗頭不對,立刻著一個小黃門宣布退朝,然後帶著張讓一幹人迴後宮去了。


    群臣贏得了階段性的勝利,攻擊宦官也隻是順勢而為,見皇帝不搭這茬,也不強求,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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