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曼心一顫,總覺得老人家好似看透了什麽,有些不好意思,卻仍是端著一張肅然的臉孔來到娛樂室門口。


    室內光線昏蒙,朱佑睿正和汪明玉站在窗邊說話,汪明玉的身子微微傾向他,彎出一個曼妙的弧度,分明是有意展現自己的女性魅力。


    她不知說了什麽,忽地撒落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程思曼聽了頗覺刺耳,看她輕抬素手掩唇,眉目間盡是風情,更加覺得刺目。


    而汪明玉彷佛還嫌不夠似的,嬌軀又往朱佑睿貼近幾分,嗓音有著說不出的酥媚。


    「奇睿,這麽多年不見,你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了。你是什麽時候學會那麽高明的馬術的?都比我還強了!還有,聽說你在公司的茶宴上舞劍,看到的人都被迷得神魂顛倒……怪不得人家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你啊——」


    纏纏綿綿的一歎,深意無限。


    「奇睿……」


    眼看汪明玉整個人都要偎入朱佑睿的懷裏了,程思曼發現自己的耐性到此為止,重重咳了一聲。


    「不是說要比賽撞球嗎?怎麽還沒開始?」她盈盈走進室內,臉上笑咪咪的,一派甜蜜親切,可掃向朱佑睿的目光卻如極地寒冰,足以凍死人。


    他微微勾唇。「你來了啊。」


    再不來你就要被人家拐走了!


    她憤惱地眯了眯眼,嬌哼一聲。「我是來送水果的。」


    「這種事讓傭人做就可以了,你不需要親自來。」他似笑非笑。


    她狠狠瞪他一眼。「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啊!」她將水果盤重重擱在撞球桌上。「你們慢慢玩吧,我不打擾了。」說完轉身就要離去。


    「曼曼!」朱佑睿懶懶地揚聲喚。


    這聲親昵的唿喚一落,讓程思曼腳步一頓,汪明玉則變了臉色。


    「曼曼,你生氣了嗎?」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聲調。


    程思曼卻聽出他嗓音含笑——這壞家夥!是在捉弄她嗎?


    她迴頭,兩道清銳的眼刀砍過去。


    朱佑睿牽唇一笑,也不管汪明玉神色難看,徑自朝她走過來,一手拉住她的手,另一手漫不經心似地撩起她一綹發在指間把玩。


    「別生氣了,嗯?」他輕柔地哄著。


    她愣住,一時弄不清他玩的是哪一招,直到看見汪明玉跺了跺腳,氣唿唿地離去,這才恍然大悟。


    「你故意的!」她指責。


    「就是故意的。」他坦承。


    「幹麽這樣氣她?」


    「誰教她癩蝦蟆想吃天鵝肉!」


    「什麽?!」她啞然。批評一個風姿嫵媚的大美女是癩蝦蟆,這話也隻有他說得出口!「那你自己就是天鵝?」


    「就是。」他理直氣壯。


    「嗬!」夜郎自大。


    「曼曼。」他看出她的不以為然,星眸閃了閃,刻意俯身在她耳邊吹氣。「難道你不覺得我委屈嗎?我是這麽英俊有才的男人,就憑她也敢覬覦?」


    她噗嗤一笑。


    「曼曼……」他的語氣更委屈了。


    堂堂一個大男人還跟她撒嬌呢!他不是說他在明朝可是個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大將軍嗎?


    程思曼凝睇眼前的男人,明眸璀亮,心窩不自禁地軟成一團,不管他是不是有意哄她,她很樂意見到他對自己撒嬌。


    一個在人前強悍的男人,卻願意在她麵前示弱,這表示他真的很愛很愛她,對吧?她在他心目中是最特別的……


    「壞人!」她投入他懷裏,雙手環抱著他的腰,嬌嬌地埋怨。「你就是想讓我吃醋,對吧?明知道我會不開心,還故意跟她一起進來。」


    「人家盛情邀約,我能反對嗎?」他迴抱她,大手在她曲線美妙的背脊上下遊移。「而且我也想給她一個教訓。」


    「說得好聽!誰知道你一開始是不是被她給迷住了?你不是說她長得很像你過世的元配嗎?說不定她也是那個趙月薇投胎轉世的呢!」愈說愈吃味了。


    他聽出她酸溜溜的口吻,不免顧盼自得,男人最得意的就是心愛的女人為自己吃醋。


    「我說過了,我從沒愛過月薇,就算她是月薇轉世的又怎樣?!我連看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是喔?你好跩喔!」


    「就這麽跩.」


    「哼!」她嬌嗔地別過頭。


    他頓覺好笑,伸手捏捏她俏美的鼻頭。「放心吧,對你我可不敢踐。」


    她又羞又甜,啪地打落他的手。「就會甜言蜜語!」


    「那你不愛聽嗎?」他曖昧地輕咬她耳垂。


    她倏地耳根發熱,在燈光掩映下,薔薇色的耳朵格外嬌弱惹人憐愛,教人恨不得用力咬上一口。


    朱佑睿也的確不客氣地咬了,這一咬,頓時浪漫滿屋,粉紅色氣泡在空中旋揚飛舞。


    兩人甜蜜地躲在房內纏綿了好半天,走出來時,客人已經告辭離開,鄭成才正一派悠閑地邊看電視邊喝茶。


    「你們做了什麽?」鄭成才一臉淡定地問。「剛才大器和明玉走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


    程思曼心一跳,這感覺像是被抓包了,她很不自在地裝傻。「沒什麽啊。」


    「曼曼拿水果進來,也不曉得汪明玉為什麽忽然就生氣了,我們也覺得奇怪。」朱佑睿臉不紅氣不喘地解釋。


    「那你們怎麽這麽久才出來?」


    「我教曼曼打撞球。」


    「是喔。」鄭成才笑睨兒子。


    朱佑睿氣定神閑地看迴去。


    兩個男人無聲地以目光試探片刻,鄭成才笑著先收迴視線。


    「剛剛大器跟我說,下禮拜在北京有一場中日茶藝文化交流展,我們公司要派營銷部的人過去觀摩,我想了想,還是讓你們兩個去吧!」


    程思曼聞言,表情愕然。「讓我們去?」


    「是啊,你陪著奇睿去,讓他更熟悉各國的茶藝文化,也順便看看能不能幫公司找到一些開發新商品的靈感。」鄭成才自認這是個好主意,湊合這對年輕人出公差兼度假,感情肯定會增溫。


    可對他的提議,兩人好像都有點興致缺缺,程思曼甚至臉色蒼白,感覺有些惶恐?


    「怎麽了?你們不想去?」


    程思曼不敢直視老人家關切的眼神,猶豫地望向朱佑睿,眼神掙紮,翻騰著複雜的情緒。


    朱佑睿明白她的顧慮,也明白她對老人家的歉疚,閉了閉眸,深吸一口氣。


    該來的,總有一天要來——


    「好,我們去。」


    其實距離上迴來到北京時也不過才兩、三個月,但程思曼卻覺得有種恍如隔世的悵然。


    那天,朱佑睿答應了和她一同來北京出公差後,事後兩人都很有默契地略過不提,隻當作是一趟單純的出差,用平常心訂機票、訂飯店、收拾行李。


    他們在三天前抵達北京,這幾天早上都在看展覽,下午就在北京各處遊玩,參觀頤和園、到天壇欣賞朗朗晴空,又或是在雍和宮品味那悠然的檀香。


    昨日他們去爬香山,此時正值初秋時節,香山上的楓葉已經染了幾分淡淡的霜意,深深淺淺的橘黃更襯得周遭風光明媚,景致斑斕。


    朱佑睿告訴她,以前明朝皇帝的行宮就蓋在此處,夏秋時節,皇帝都會來此避暑、狩獵。


    他第一次來到這五百年後的時空,就是因為在巡獵途中遭遇一場刺殺行動……


    話說到這兒,他忽然不再說了,她也不再追問。


    再說下去,不免會提及他在現代的醫院裏醒來,才赫然驚覺自己的靈魂竟占據了別人的身軀。


    他們都有意不去說到這件事,可嘴上不說,心裏還是忍不住會想,如果鄭奇睿的靈魂依然在人間漂蕩,是不是就會在這裏遇上了呢?


    其實就算沒遇上,以朱佑睿魂魄不安定的狀況,他仍可能隨時會被召迴明代,但總覺得機率會稍微低一些……


    程思曼心神一凜,不許自己再深思,這樣的思緒顯得她太自私,鄭奇睿的靈魂迴來才是應當的,她不能因為害怕從此再也見不到自己心愛的男人,便剝奪了他迴來的機會。


    她知道,朱佑睿正是明白她矛盾的心思才答應鄭伯伯來北京出公差的,若真有歸還身體的那一天,他們都不能也不該逃避。


    來到北京這幾天,她一直用笑容掩飾內心的不安,甚至告訴自己,自己很快樂。


    的確也是快樂的,能和他一起遊山玩水,聽他細數五百年前在北京城的點點滴滴,比較古今的異同,彷佛自己也跟著穿越了時空……


    「在想什麽?」清沉的嗓音拂過她耳畔,那麽溫暖,醇厚如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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