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雲南出發的沐英,如今不知走到了何方。


    但同為江西人的胡廣和解縉,卻快要走到南京了。


    卻說,那日胡廣為養蠶一家上了折子之後,便被老朱他們關注上了。而後來光幕更是確定了,此胡廣便是彼胡廣,於是,朱棣便本著走過路過,不能錯過的心態,把胡廣給招來南京了。


    至於解縉,原因也是差不多的。


    自從朱棣知道解縉也是永樂名臣之後,那是跑到老朱那邊軟磨硬泡,言之鑿鑿地談論“閉門讀書無用,還是應當讓其開拓眼界,現下的這個機會,百年未遇”,硬是把老朱給泡動了,於是原本被老朱吩咐“歸家侍親”的解縉,也就再被老朱一紙詔令,一同招來了。


    既然都是江西人,又差不多時間被招來南京,那麽相遇並且結伴,也是一種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如今,他們一路到了和州。


    南京已遙遙在望。


    七月的天,又熱又燥。兩人剛剛入了城,便迫不及待地往那客棧走去。等到了客棧裏,他們頓時駭了一跳,隻見烏泱泱一片人都聚集在大堂之中,也不知是來消暑的,還是怎麽樣。


    進來前,也沒料到人竟這麽多!


    兩人有心想要離開,但站在陰涼處,再往那炎炎太陽看上一眼,便又卻步了。


    胡廣一邊擦著小溪一樣在臉上流淌的汗,一邊對解縉說:“大紳兄,你在這裏坐坐,我先去問問小二,看還有沒有房間。


    解縉道:“光大賢弟且去吧!”


    說著,兩人分開,解縉在人流之中,好不容易找了個角落,堪堪坐下,端著坐上的茶壺茶杯自給自足,連著喝了兩三口白水,才從嗓子要冒煙的狀態中舒緩過來。


    這時候,也就有能分出點精神,去觀察周圍了。


    隻見這周圍裏,或坐或站的人群中,既有穿著粗布衣服的普通城中百姓,也有穿著長衫的讀書人,還有幾個衣著比較華麗的富紳。


    稀奇。解縉想。富商和百姓在一起,讀書人又和富商在一起?他越過重重的人群,看向人群中間的方向。隻見人群中間,是個四方八仙桌。


    r/>


    解縉正這樣想著,就聽裏邊有人說道:


    你們真的看見了?那裏頭,那裏頭有……?


    有什麽?


    有死人!


    一聲低喝,便似重錘一樣,在解縉心頭敲了一迴,敲得解縉渾身一震,也叫原本並不大在意的他,一下子集中了注意力,不知不覺間,成了那圍攏於八仙桌的眾人中一員。


    待再聽兩耳朵,本就嚴肅的解縉,臉色更是逐漸變得蒼白起來。


    死人本就是件大事。


    雖說這個死人,是病死的,可是這病死之人,死前高燒,渾身膿腫。隻有一個病會致這樣的結果啊.…


    並不隻解縉一個人有見識。聽到了這裏,有個富商滿麵驚恐:“這是天花啊!”天花,沒有人會不害怕。


    畢竟麵對天花,王公貴青與販夫走卒,也沒有了什麽區別。


    “可是——”


    “你們,你門見過了天花,豈不也感染了?”有人慌亂說。


    然而人群裏,立刻又有人說了:“不對,不對,如果感染了,早就感染了,他們都在這裏呆了三五天,還是健健康康的,可見是沒有事情的。


    那就不是天花啊,天花是會傳染的。


    “若非我們有老戴太醫師兄的神藥——”八仙桌旁的四人中,那位年輕的婢女沉不住氣,脫口而出。


    然而她一出口,原本沒怎麽說話的老管家便盯了她一眼,作勢要打。婢女連忙縮縮腦袋,又抬起手攔一攔。


    便是這麽一抬手,叫眼尖的人看見了:“她手上有痘痂,他們果然碰到了天花,還有神藥!這神藥能治天花!


    這下子,人群全都浮動起來。


    幾個穿著富貴的富商,脫口而出:“老戴太醫是南京城裏給皇帝看病的神醫,他都能給皇上看,他師兄的醫術,就更不用說了!


    公子勻點神藥出來,我們買!


    “開什麽玩笑。”這下子,那小廝也穩不住了,開口說話,“我們的神藥也不多了,那神藥配起來可要廢了老鼻子的勁——


    好了,好了!&#34


    ;老管家終於坐不住了,一下子狠狠打在小廝肩膀上,把小廝給打閉了嘴,他又對著大家團團作揖,各位不要緊張,天花雖然可怕,但那是會傳染的,如今我們沒感染,朝廷也沒有動靜,不能因為見到一個身體流膿的死人,就覺得他得了天花吧?


    今日大家天氣熱,大家別上火,茶水錢咱們公子替大家會賬了。


    說著,他給那小廝婢女打了個眼色,這兩人連忙護著最中央的公子往樓上走去,嘈雜推拉之間,解縉眼睛尖點,一下子看見那走在中間的公子的靴子,非同一般百姓的素麵靴子,而是飾有花樣,間還刺金線,紋藍條。


    《大明律》規定,隻有王公貴胄及其子弟,方可以在靴子上裝飾花樣、金線、及藍條!


    當胡廣弄好了他們的兩間廂房,再迴到客棧大堂的時候,左右一看,竟沒有找到解縉的身影,正當他左右顧盼之際,聽見背後有人叫他:


    “光大!”


    他迴頭一看,那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來的人,不正是解縉嗎?


    大紳兄怎麽上樓了?胡廣這麽問了一句,趕緊說,這家客棧還有房間,我已經定了房間,舟車勞頓的,晚飯也就讓小二送進房間裏了,我們今日用了晚飯,早點歇息,明日早起再趕路,不多時,就能到南京了。


    “此事容後再說,現在有件事……你訂的房在哪裏?”解縉一麵與胡廣低語,一麵將人往房間裏拉。


    當他們進入房間,解縉也將之前在樓下發現的所有,都告訴了胡廣。


    “什麽?一時之間,胡廣也是方寸大亂,“天花!若是有天花這等大疫,緣何一路行來,沒有任何風聲?難道那地方的州縣父母官,還不知道出現了天花?


    然而,解縉卻沒有迴答這一問題,而是臉色沉沉地看著胡廣。


    胡廣究竟也走南闖北過,一時失措後,如今,逐漸冷靜下來,對著解縉的臉色,窺出了另外一種可怕的可能性。


    難道……如此大疫,其為了前程,竟膽大包天,想要瞞報?


    “隻怕正是如此。”解縉冷笑一聲,“些許鼠輩,一味隻知汲汲營營,害苦了百姓!”大紳兄,若是真的出現了天花,我們切不可在此坐以待斃!


    r/>自然。


    “依愚弟之見,”胡廣定定神,“我們兩人,勢單力薄,若是掉頭迴去找那鼠輩,自身安危事小,隻怕誤了這絕頂要緊的正事!因此,現在,我們正該星夜兼程往南京去,將事情速速上報!著朝廷派人徹查與防疫!


    “不錯,正該如此。”解縉同意,但在此之前,還有一件同樣絕頂重要的事情要辦。這件絕頂重要的事情,不是別的——正是那位帶來了天花消息、也帶著治療天花神藥的公子。


    解縉敲響了對方的門房。


    這位公子是哪家的公子?解縉暗想。之前在南京城生活過,各家的公子,不說全都見過,也認得七七八八,這位公子,應該不是南京城的。


    不是南京城,會不會是鳳陽府?


    要說鳳陽府,當先的應該就是信國公了吧……這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


    老管家站在裏頭,看了眼解縉,便愕道:“你……你是底下的那些人之一!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


    客房不大,站在門口的老管家,也不能將屋內的情況全然擋住。解縉往裏頭看一眼,當先看見的便是收拾妥當,紮好放在桌上的包袱。


    他道:剛才我尾隨諸位,看見你們進了這間房。


    老管家正要發怒,解縉卻先作色:“天花肆虐,黎民受難!你等分明身懷神藥,卻不思救人,此為君子耶?


    “我還說是誰,原來是惡客上門……”老管家剛剛冷笑,房間裏已經傳出一道男聲,將他打斷。好了,老福,先把客人請進來吧。


    等解縉進了房間,方才算正式見到了這一行人的主人。他上下打量了公子幾眼,心想,倒是個身形高大之輩。公子先問:“不知先生姓名?”


    解縉道:“解縉解大紳。”


    公子忙道:“原來是解禦史當麵!”


    解縉在洪武二十二年的時候,曾任江西道監察禦史。如今,都已經歸鄉奉養父親數年,自然早已不是這禦史了。


    不過這還是讓解縉暗暗點頭。


    若非是王公貴青之流,如何知道他曾經的任職?


    他


    道:禦史已是早年間事,如今解縉一介白身。不知公子姓名?


    公子笑道:解先生不知我也不奇怪。我本就不在南京城中,乃是鳳陽府人。解縉再度暗暗點頭,正該如此。


    公子又道:“信國公乃家叔,我族中行十。”


    一切都對上了。


    原來是湯十公子。”解縉說,既然公子出自信國公府,也該知道天花非同小可,既有神藥,為何不拿出來?


    湯十歎氣:解先生!剛才你也在,樓下那麽多人,神藥又有幾顆?我便是能咬牙掌出兩顆、三顆來,這怎麽分?


    解縉:休以為我沒有聽見,你那仆從已經說漏了嘴,你是有藥方的。湯十麵色頓變:“我以禮待先生,先生卻打這藥方的主意?”


    藥方固然貴重,但與百姓性命相比,孰重孰輕,湯公子沒有想法嗎?你知不知道,我們信國公府花了多少錢去買這藥方!


    “湯公子放心,藥方我是要獻給上位的,到時候,我必將藥方如何得來,信國公府如何大義,一一說給上位聽。


    顯然,湯十一時無言,大概是沒有想到解縉能這樣大公無私吧。


    須臾,他麵色複雜道:“唉,解先生難道不知道我們信國公府的為難之處嗎?都避去鳳陽了..如何又敢在朝廷大事中,夾雜太多?


    解縉皺起眉頭,正待再說,卻聽那湯十公子又道:


    然而解先生如此一心為公,我若一味拒絕,實在也不識大體,隻怕叔叔那邊,也交代不過去……這樣吧,無論解先生這趟旅程,帶了多少銀兩伴身,我既不要多,也不少拿,隻要解先生將之都予了我,哪怕隻有一文,我也將這藥方,給先生。


    解縉聽到此處,不禁讚道:


    “君子至誠。”


    “君子至誠。”湯十公子也字正腔圓迴應道。


    於是,當胡廣再與解縉見麵後,解縉已經將自己身上攜帶的所有銀兩,包括胡廣帶的大半銀兩,總計一百二十一兩,一起給了那湯十公子。


    />


    這時候,胡廣的大腦有點空白。


    不知是出於什麽想法,他鬼使神差說了句:


    大紳兄,既然他說一文也可以,那你為何不給他一文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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