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對鏡湖森林如此熟悉?”我問鶴青。


    鶴青笑道:“小時候,師父經常帶我到這裏來練功。”


    “這裏真安靜。”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進去過嗎?”我看著巫神塔問:”巫神塔裏真的有巫神嗎?”


    “小時候進去過,不過已經記不清了。”


    鶴青解釋:“那是我第一次受天劫,重傷未愈,昏迷不醒,師父把我帶到了這裏,他說希望巫神治愈的力量,可以救我,我那時候自視甚高,不把天劫放在眼裏,但畢竟年紀太小了,渡劫完迴來高燒幾日,滴水粒米未進,把父君和母後都給嚇壞了,說來也奇怪,不知怎麽的,從鏡湖森林離開之後,我就真的慢慢好轉了。”


    “那在塔內的事情,你就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我好奇地問。


    “我隻記得...”鶴青的眼神變得溫柔起來,然後笑著搖了搖頭。


    我朝他攤手。


    “什麽?”鶴青一時沒反應過來。


    “彩頭。”我說。


    “哦。”鶴青這才想起來,掏出三清鈴放到我手上。


    我拎著鈴鐺放到耳邊搖了搖,鈴音清脆動聽,果然清心明神。


    鶴青輕柔地笑道:“我還以為你是急著來見我,才這麽窮追不舍,沒想到隻是為了討賞來的。”


    我得了東西,哪還管鶴青的揶揄,嘟囔了一句:“你的東西,哪能叫別人贏了去。”


    鶴青聽到這句話,笑容更加明顯了。


    “我們再在這裏多呆一會兒吧,”我說:“反正外麵那群蠢東西也找不到我們。”


    “你真的喜歡這裏?”鶴青問我:“可是天界視這裏為不詳。”


    “管別人說什麽呢,”我拉著鶴青興致盎然:“誒對了,你是在哪裏修煉的?帶我去看看,還有你要是渴了餓了怎麽辦?這林中可有好吃的?”


    我想知道鶴青全部的過往。


    那些沒有我參與的過往。


    他的師父永晟帝君那麽厲害,看上去又那麽嚴肅,鶴青從小跟著他修煉,一定很悶吧。


    也不知道年幼的鶴青,能不能在林中找到一個玩伴。


    我就可以,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洞裏爬的,水裏遊的,我都能跟他們玩到一塊兒去,而且它們都得聽我的。


    “其實我來這裏,是為了測試巫神塔的結界牢不牢靠的?”


    “結界?”


    原來這裏附近有結界,方才我都沒注意,就這麽闖了進來。


    怪不得我追著鶴青腰間那抹鮮紅到這裏,就忽然不見了,我還以為是我眼花了,怪不得外麵的人找不到這裏。


    “過不多久,鏡湖森林就要成為琯考終試的場所了,我師父不願人踏足巫神塔,攪了此處的清淨,又不想因此向天庭提出異議,便差我來看看,若結界威力變弱,便加固一下。”


    我攥著三清鈴把玩,愛不釋手。


    鶴青笑道:“就這麽喜歡嗎?”


    你給的東西,我當然喜歡了。


    “那...若你通過琯考,我再給你備份大禮。”


    “真的?”


    “自然是真的。”


    我已經開始期待了。


    琉璃台周圍景象忽然波動了一下,慕楓走了進來。


    “殿下,永垣上仙派鼉蜂鳥來催了,該是時候下課了。”慕楓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好。”


    石榴和苡安看到我手裏的三清鈴,嫉妒得後糟牙都要咬碎了。


    我偏要帶在腰上在她們麵前晃來晃去。


    此刻,在靜謐到寂滅的巫神塔中,我緊緊握著三清鈴,希望它能給我帶來力量。


    我聽見外麵寒修殺至,想起了鶴青的話,對白澤獸說:“走,我們不能讓他找到這裏。”


    白澤獸附和啼鳴,順從讓我騎到它背上去。


    下到琉璃台,我看到前方大片樹木倒下,鳥驚獸駭,四散逃竄,不一會兒,寒修從黑暗中衝出來。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但我還是被嚇了一跳,白澤也不自覺地後退幾步。


    但奇怪的是,寒修明明就在眼前,近在咫尺,他卻似乎看不到我。


    是結界。


    是巫神塔的結界保護了我。


    但我更想守護鶴青想守護的東西。


    眼看寒修離結界越來越近,我拍拍白澤,它心領神會。


    白澤一躍而起,口中噴出火焰,從背後撲向寒修。


    為了不讓他發現結界所在,我和白澤還特意繞了一圈,從林中走出來。


    冰晶劍在火焰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彩斑斕的黑。


    “你膽子不小,竟敢自己跑出來,”寒修神色陰幽:“我都要開始佩服你了。”


    我吹響短笛,以靈力相助於白澤,一陣猛火強攻,寒修卻在黑晶結界裏完好無損,接著我飛快地變幻手勢,左右手掌心向上,手指自然伸直,兩手中指和無名指分別向上豎直,左右手姿勢一樣,然後兩手掐寅,五指藏甲,小指從四指背上過,中指勾定大指,嘴裏念道:“天雷火印,電掣神引,九天普化,一感一應,攝伏誅魔。”


    撚訣施咒實在太麻煩了!要是我能像鶴青那樣勾勾手,在送招的同時就能把法術使出來該有多好!


    “雷來!”我指天大喊,化五雷決為五雷陣,天雷不斷,風馳電掣,雷霆神火頻繁降下,將寒修困在陣中。


    天雷像有感應似的,寒修走到哪兒劈到哪兒。


    我就是想讓他感受作惡多端,天打雷劈的滋味!


    寒修不斷地與我布下的五雷陣廝殺,而我也費勁全力維持陣形,神奇的是每當我覺得體內的靈力快要耗盡的時候,就有一股莫名的精元在體內流轉,綿綿之力,似水流長。


    我不清楚這古怪的力量到底是什麽,但我有種直覺,這和我夜以繼日修煉的仙法有所不同,甚至背道而馳。


    而且,我體內不知名的力量不止一股!


    因為我的靈力已經幾乎消耗殆盡,所以身體反而漸漸被無名精元占據,多方互相掣肘又共同燃燒,讓我感受巨大的撕裂感。


    寒修終於還是破了我的五雷陣,我從白澤背上摔了下來,隻覺得眼前一黑,喉嚨裏一陣腥甜,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他揮舞著冰晶劍向我緩步靠近。


    “還沒完呢!”我一咬牙,向天伸出臂膀:“雷來!”


    一道鬥雷劃破長空,打在了我身上。


    寒修怔了怔,停下腳步:“你瘋了嗎?我還沒見過在自己身上施術的。”


    我扯了扯嘴角,天降的電流流遍全身,仿佛打通了我全身的靈脈。


    這招險是險了一點,我的身體很有可能因為承受不住天雷的衝擊而崩壞,但隻要我忍下了,那我就捕捉到了天地間最強的力量。


    此刻雷電遍布我身上的每一方寸,最終凝於指尖,我抬手指向寒修,一發雷電從我的指尖射出,寒修用冰晶劍抵擋,向後滑出一長段距離。


    我想起了鶴青平日裏教我的劍法,便以指為劍,舞起來,氣勢不輸手握利刃。


    周旋片刻之後,我感到身上的雷電之力在慢慢流逝。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隻能孤注一擲了。


    我縱身起跳,天雷之力全部附著在我的拳頭上,這一刻我想到了南宮明的仇與鶴青的傷,頓時熱血上湧:“去死吧!”


    拳勢行徑道一半停了下來,似乎是被什麽東西擋住了,低頭一看,原來是寒修築起的結界,我淩空翻了個身,又以掌力相擊,依舊無法突破,反被結界彈開。


    “引天雷加身,了不起,了不起,”寒修用麻木而空洞的表情鼓掌:“看來是我小看你了。”


    “但是到此為止了,魔尊後人。”


    寒修走向我,我強撐地太久了,雷電之力一散,便開始渾身發抖,視線也漸漸有些模糊了。


    “住手。”有人大喝一聲,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是邢廉。


    “你怎麽來了?!”


    邢廉說:“你放心,南宮明他們我都安置好了,他們沒事。”


    “你不是他的對手,你快走!”


    “我不走,”邢廉說:“我已經逃過一次了,這一次我絕對不走!”


    白澤獸也擋在我麵前。


    我眼中含淚,暗下決心,今天就算是死在這裏,也要讓他們活下去!


    白澤率先撲上去,對寒修又撕又咬,邢廉見機,故技重施,用土遁術封住寒修的行動,抬起右手,手掌和小臂上燃起三昧真火,以此手刀向寒修攻去。


    隻聽白澤突然啾啾而鳴,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似乎是中了毒。


    刑廉見白澤獸倒下,動作略一遲疑,便失了先機,寒修徒手接下他手刀,刑廉手上的三昧真火瞬間熄滅,黑色冰晶從寒修的手中延伸出來,如同長著細刺的藤蔓一般纏繞在刑廉的手臂上。


    我一看情勢不對,用全身的力氣撞向寒修,試圖將他和刑廉分開,但為時已晚,隨著撞擊,刑廉的左臂像是凍硬了的石頭一樣,從肩膀處整個斷裂開,摔在地上碎成齏粉。


    他痛苦地大叫一聲,聲音在林中迴蕩,震得耳朵生疼。


    而我又被寒修掐住了脖子,他的拳上慢慢凝結出一個柱形的冰晶,頂上尖而細,離我的眼睛隻有不到半寸,我哈出一口白氣,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此時遠處漸漸生出一道橙黃的光,天黑轉深藍,麵前的森林也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顯出了鬱鬱蔥蔥的剪影。


    再過半個時辰天就亮了,一個時辰之後,這林中各處的天眼便會升起,辰時末巳時初,天宮各處的天官們就會再次來旁觀琯考。


    屆時,我應該就能得救了。


    不過很可惜,我大概是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正當我絕望之際,一道紅光從天而降。


    似乎是有什麽人從寒修手中將我奪過,我睜眼一看,那人長著一頭紅發,迎著寒修的冰晶而去,掌中烈火卻將冰柱一點一點化去。


    “寒修,你想幹什麽?”紅發人側目看著他,沉聲道。


    寒修冷冷地抬了抬眼,一言不發。


    “當初你慫恿三魔君來天界,說是要奪迴魔尊之後,我應該猜到你沒安好心。”


    “衡武,你在這兒裝什麽忠誠不二?魔界群龍無首這麽多年,難道你就沒想過當那魔尊?你一直說要為魔尊和公主報仇,這樣下去,你拿什麽報仇?難道就指望一個乳臭未幹,靈力低微的丫頭嗎?!”


    “她是葉心公主的女兒!”


    “她是葉心公主和那個卑劣之徒的女兒,她身上流著肮髒的血!”寒修吼道:“憑什麽?我為魔界做了那麽多事,到頭來還要對她三跪九叩,俯首稱臣嗎?!”


    “你是要公然謀反嗎?”衡武森然問道。


    “是又如何?”寒修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不妨告訴你,現在重連正率領二十萬魔族將士,用我們來時的途徑,通過鏡湖森林悄悄潛入天界,準備發動攻擊。”


    衡武一凜:“怎麽可能?三魔君通過冥幽之徑來天界,尚且耗費許多,普通的魔族士兵怎麽可能做到。”


    “如果是用月神留下的陰玉呢?”


    “什麽?!”衡武朝寒修逼近一步,渾身的赤焰一燃:“你竟敢擅動魔尊大人的東西。”


    “哼,”寒修冷笑一聲:“什麽魔尊?夜韶傾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三千多年了!魔族夜氏已經完了,你要向誰表忠心呢?”


    “你住口!”衡武壓低了聲音,卻壓不住心中的怒火:“現下我不與你計較,但隻要有我在,你就別想傷害葉心公主的女兒,我現在要帶著她去找重連,讓他撤兵,然後一起迴魔界。”


    寒修眼中泛著寒光,神色異常:“要是我不同意呢?”


    衡武張開手掌,手中幻化從一柄短戟,寒修則一番手腕,重新變出冰晶劍。


    我在一旁聽得有些懵,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起內訌,眼下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屏氣凝神,療傷要緊。


    三魔君帶兵私闖天界,似乎是為了找什麽人,不行,我得趕快把這個消息告訴鶴青。


    我想趁著二人混戰之際,伺機逃走。


    那個叫衡武的魔君十分奇特,打起來的時候一頭紅發會變得更加鮮豔,像燃燒的火焰,戰鬥越發激烈,就連他的眼睛也隱隱透出火光,渾身都像是被點燃了似的,他赤著腳,每走一步都會在地上留下一個腳印,泥土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燙了,冒著白煙,腳印的邊緣也有火苗挑動。


    我看得愣住了,轉而醒過神來,提一口氣,躡手躡腳地站起來。


    此時二魔君已經打得難解難分了,猶豫他們的身法奇快,甚至很難看清其移動軌跡,天上地下地亂竄,隻留下一個殘影。


    我乘機扶起刑廉,為他止了血,他眼神空洞,似乎被榨幹了所有的希望。


    這或許比他身上的傷更致命。


    “白澤,白澤!”我焦急地唿喚。


    白澤獸呦呦啼哮,掙紮著翻身爬起來,來到我身邊。


    我檢查了一下它的狀況,幸好中毒不深,施咒替它止住毒素擴散,要想解毒,恐怕要等逃出去之後,找藥王討解藥了。


    “走!”我架起刑廉,正打算跑,忽感一股熱浪襲來。


    剛剛與寒修近身戰鬥,凍得我直哆嗦,這會子有熱得我直冒汗。


    身後,衡武的聲音傳來:“你想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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