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我又闖禍了。


    蕊芝知道我又沒幹好事,捂額大吼:“你在幹什麽?!”


    “我,我,我在煮飯啊…”我小聲辯解。


    不得不說化成人形後最讓我苦惱的,就是解決一日三餐溫飽問題。


    想來還是做魚好,張嘴就有的吃。


    蕊芝的眼睛瞪得滾圓,兇神惡煞:“誰讓你動廚房的?!是不是想把我這地方燒了?”


    “我…”我委屈巴巴地說:“我餓了…”


    其實我是想做頓吃的,討好一下蕊芝,一來我確實占了她住的地方,怪不好意思的,二來雖然那天在西王母殿中我有些恍惚,但一些片段還是斷斷續續傳到了我的耳中,我當時聽得雲裏霧裏,這幾日一想,又琢磨出了些別的意思。


    若能和蕊芝套套近乎,說不定能從她嘴裏問出些什麽來。


    蕊芝盯著我看了半天,然後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跑到後廚鼓搗了一會兒,揣出一盤糯米糕來往我手裏一塞,沒好氣地說:“以後都不許靠近廚房!”


    我一臉驚喜地捧著糯米糕,眼睛都亮了,連連致謝。


    然後我就把什麽討好啊,什麽套話的事全忘在腦後了,坐下來專心致誌地吃起了糯米糕。


    什麽都比不上滿足口腹之欲來得重要。


    糯米糕實在太香啦!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我發現蕊芝真真是那個嘴硬心軟的。


    或許是我的感謝太過真誠,蕊芝不禁愣了愣,隨即撇了撇嘴說道:“東西不可是白吃的,明天來蟠桃園幫忙。”


    吃人嘴短,我自然滿口應承,第二天就扛了鋤頭,屁顛屁顛地和她一起去園裏幹活去了。


    蟠桃園我可太熟了,在我還是一尾鯉魚的時候,櫟鳥就告訴過我,蟠桃園裏的蟠桃三百年長葉,三百年開花,三百年結果,凡人吃了能長生不老,飛升成仙,神仙吃了也能靈力大增,精進修為,總之是大有裨益。


    那時我生活在瑤池裏,雖沒親眼見過蟠桃園,卻是以此來計算日子的,從第一片蟠桃葉飄到水麵上算起,到聞到馥鬱的花香,我就知道,三百年過去了,等蟠桃結了果,香甜的氣味彌散開來,每每我都隻能聞聞,卻吃不到,實在饞得難受。


    然後枯枝換新葉,如此循環往複,九百年光陰便匆匆在這葉、花、果中,似水般流逝了。


    我為了在蕊芝麵前積極表現,幹活還是很賣力。


    雖然經常是越幫越忙。


    比如本來是要鬆土的,一鏟子下去,不小心挖到了蟠桃樹的根。


    我都能感到蟠桃樹被我挖疼了,一抖擻,樹葉落了一地,我有些尷尬,暗暗踢了踢土,重新掩埋。


    本來是要驅蟲的,卻不小心把剛結朵的花苞打下來了,這下子藏不住了,我隻好一邊傻笑一邊撿起花骨朵。


    蕊芝心疼得倒吸一口冷氣,被我氣得掄起手上的羽扇,舉了半天還是放了下來,隻讓我趕緊滾蛋。


    我想,她這樣一個端莊賢淑的仙姑,如果不是氣急了,是不會說出這樣粗魯的話的,隻好到別處消磨去了。


    這樣幾次之後,蕊芝便不許我來蟠桃園了,但我又閑不住,也不想在煙落居吃白飯,所以老纏著蕊芝,讓她給哦找些點事兒做。


    蕊芝被我纏得煩了,說你沒事做可以修煉啊,不然下次你師父來考教你,又要挨訓。


    我立刻泄了氣,悶悶不樂的自個兒玩去了。


    雖說我拜了師,但玄女師父太忙了,不是去為蠻夷啟蒙開智,就是寫經書傳世教化,今天指點這個帝王兵法,明天傳授那個主君農耕之術,後天又去幫某國將士破解敵軍陣法,就是沒想著來教導一下她徒弟我。


    玄女師父大半年才來昆侖山一次,每次都隻能呆上小半天就匆匆離去,對我的教導無非是那幾句話,末了,扔幾本書給我,叮囑我好好修煉就走了。


    “阿善啊,這是長留仙翁所著的《禦神訣》,雖是仙法入門典籍,但其中奧義深厚,若能領悟,將受益匪淺,你可要熟讀背誦,好好練習。”


    “阿善啊,這是永晟帝君所著《釋厄經》,為師認為這是最好的講述天道理法的書,與時遷,應物變,不為物先,不為物後,方能無所不宜,此乃修煉之根本,你可要熟讀背誦,好好練習。”


    “阿善啊,這是紫薇宮中的仙史官所著的《集仙錄》,你可要熟讀背誦,好好…倒也不必練習,不過這是天神院的必修課之一,你多看些書,總是不會有壞處的。”


    “阿善啊,這是為師所著的《雲笈天陣》,師父不才,唯陣法還算頗有小成,這本書也算是集師父修行感悟之大集,起陣術和破陣術皆有,你可要熟讀背誦,好好練習。”


    就這麽過去了兩三年,我枕邊的書越堆越厚,本事卻是一點也沒有學到,玄女師父每次來都要搖頭歎息一番,可我又有什麽辦法呢?也許是我悟性差,沒什麽天賦吧。


    我無精打采,垂頭喪氣地走迴住處,突然肚子發出一聲長而響亮的咕嚕聲。


    然後我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在煙羅局四周兜兜轉轉,想看看蕊芝在不在。


    興許她那裏還有沒吃完的糯米糕,這會兒能拿來墊吧墊吧。


    想到吃我就來精神了,晃悠到蟠桃園,隻見門口放著擺躺椅,蕊芝躺在上麵,欣賞著滿園春色,身邊還有兩個仙婢伺候著。


    這兩個仙婢我認識,是剛飛升上天界的地仙,一個叫碧蓮,一個叫露茶,在我還未化成人形前,也是來給我送過食的。


    三千年來,投喂過我的仙娥仙婢來來去去,不知有幾多,你以為神仙就性情淡薄,看輕名利?太單純了。


    須知趨利避害,追名逐利,世間大同,進而拜高踩低,趨炎附勢也是一樣,所謂“富在深山有遠親”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我也很理解這些仙娥不願意做這枯燥單調,又出不了頭的活了,所以每次昆侖山來了新人,這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她們頭上。


    每天和一條魚打交道,想來是委屈她們了,伺候了我這麽久,難免有怨言,所以自打我住進煙落居,她們就時常在蕊芝麵前說我壞話,還攛掇她找機會把我轟出去。


    她們在蕊芝手下當差,平日裏便沒少巴結,看我與她同住,更生怕我把她們的位置搶了去。


    碧蓮說:“這條死魚也不知是得了什麽機緣,居然拜得九天玄女為師,可是又有什麽用呢,在瑤池裏泡了三千年才修成人形,一看就是個沒有悟性,缺少慧根的。”


    露茶在旁附和:“看她這幾年,靈力修為毫無長進,我看玄女娘娘也並沒有把這個徒弟放在心上,想來是資質太差,也羞於啟齒吧。”


    碧蓮趁機對蕊芝說:“姑姑和她住,一定也是不願意的吧,你看,她總給你惹麻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吃得又多,不如找個法子打發了,還能清淨些。”


    我知道碧蓮和露茶向來不喜歡我,所以也沒把她們的話放在心上,隻是覺得嚼舌根也就算了,吃得多也礙著你們了,我還是個孩子,還在長身體呢。


    蕊芝將羽扇覆在臉上,閉目養神,不知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


    碧蓮見她不說話,繼續添油加醋:“也不知王母娘娘是怎麽想的,把這種妖孽留在昆侖山上,可莫要給昆侖山惹出什麽禍事來才好…”


    她們兩個畢竟才來不久,拍馬屁完全不得要領,須知蕊芝這個人,古板無趣,但對西王母的忠心實乃天地可鑒,碧蓮和露茶詆毀我,她可以聽之任之,不做表態,但她完全容不得有誰說西王母半個字不好,當即坐起來,沉著臉說:“是誰給你們的膽子,在這裏議論王母娘娘的。”


    碧蓮和露茶見蕊芝生氣,嚇得腿都軟了,連忙跪下說:“姑姑消消氣,我們才來沒多久,還不懂規矩。”


    “要知道禍從口出,做人和做神仙都一樣,謹言慎行才是立身之道,”蕊芝複又躺迴去,搖著手裏的羽扇慢條斯理地說:“看在你們一路從地仙修上界,不容易的份上,就罰你們去把瑤池的落葉打掃幹淨。”


    “顧念你們是初犯,饒你們一次,若有下次,我一定迴了王母娘娘,將你們貶下界去。”


    她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看碧蓮和露茶還杵在那兒,互相推搡,好似在責怪對方,慍怒道:還不快去!”


    碧蓮和露茶這才應聲去了,急匆匆跑出來,撞見站在樹下的我,瞬間明白剛剛的對話一定都被我聽見了,索性也不再粉飾什麽,反而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好像她們被罰都是我的錯一樣。


    晚間,我躺在床上,內心鬱悶,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和碧蓮露茶對我的嘲諷,想著玄女師父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失望的眼神。


    修為靈力什麽的,我原是不大放在心上的,現在想想正如她們所說,我確實也太不長進了。


    我對著屋頂歎了半天的氣,或許是吵到蕊芝了,她頗有微詞:“幹什麽呢,大半夜的還不睡覺,長籲短歎的。”


    “姑姑,你說師父是不是嫌我笨,所以才不教我的?我要怎麽煉才能變得和師父一樣厲害?”


    蕊芝翻了個身,半天不答話,我以為她又睡著了,誰知過了一會兒,她的聲音從裏屋傳出來:“玄女娘娘的話看來你是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啊。”


    “修煉之道,悟者自得,心有所念,大道至誠。”


    我聽不懂,問:“什麽意思?”


    蕊芝耐心講解:“前半句的意思是修煉不能刻意,能領悟的,吃飯睡覺走路都是修煉,反之再練上一百年也是無用,後半句說不能為修煉而修煉,要為更高更大的目標而修煉,心中有念想,才能有所成。”


    “哦...”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蕊芝說:“玄女娘娘日理萬機,還願意收你為徒,可見是很看重的你的,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了,還是把你師父給你的書好好幾遍吧。”


    可是那些個仙錄典籍,我已經翻過好幾遍了,我沉下心,又捧起書裝模作樣地用功了幾日,終於是放棄了。


    可能我就是沒什麽天分吧。


    罷了罷了,知難而退也不失為美德,幹嘛總跟自己過不去。


    煙落居的小院裏有一個秋千,我閑時總喜歡在上麵蕩一會兒。


    我覺得飛上天的感覺特別爽,蕩著蕩著又會停下來,伸出腳踩在昆侖山的土地上,踩實了蹭來蹭去。


    時至今日,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對我來說依舊很奇特,我仍未習慣。


    這日碧蓮和露茶又來煙落居,提著新鮮的荸薺和芡實,說是讓蕊芝嚐個鮮。


    我冷眼旁觀,內心嗤之以鼻,她們倒是會做人情。


    與蕊芝寒暄客套一番後,碧蓮與露茶從屋裏走出來,看到我坐在秋千上發愣,便一唱一和地對我冷嘲熱諷。


    “唉,這有的人呐,有手有腳,卻日日在這裏吃白食。”


    “沒辦法,誰叫人家是九天玄女的徒弟呢。”


    “那有什麽用,修為低下,唉,說出去都是個笑話。”


    我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盡量不去在意,轉身正要進屋,碧蓮叫住我:“喂。”


    “叫你呢,聽到沒有。”見我不理她,索性跑到我麵前來擋住我的去路。


    “拿著”她遞給我一個小金盒子:“這是王母娘娘遊曆四海,寄迴來的栯木果,現下已經給天庭各宮都送過去了,隻差月神宮沒送,你就幫忙將送去吧。”


    我說:“你為什麽不自己送?”


    碧蓮和露茶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露茶說:“月神宮這地方晦氣得很,遠在東極毗鄰魔界不說,聽說那地方古怪的很,成日裏陰森森的,到處掛著黑紗,連種的花草都是黑色居多,這哪裏像是一個女神的宮殿啊。”


    “哼,”碧蓮不屑道:“什麽女神,不就是一個靈寵嘛,出身低微,連我們這些地仙都不如,若不是上一任月神出了那種事,九重天上的神仙都避之不及,竟無人肯擔此任,否則哪裏又能輪得到她來做一宮之主。”


    “噓...”露茶到底是蠢笨且膽小,怕碧蓮這張嘴又給她們惹禍,連忙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就差沒給碧蓮嘴捂上了。


    我可算是聽明白了,她們這是把不想做的差事推諉給我啊,我雖然好說話,但也沒有這麽傻吧,於是我將金盒遞迴去,說:“王母娘娘說了,我無事不能出昆侖山的。”


    碧蓮不耐煩地又把金盒塞到我手裏,說:“你少拿王母娘娘壓我們,娘娘這會兒還在遊曆呢,哪裏管得到你。”


    露茶幫腔:“無事不能出昆侖山,現在這不就有事兒了嗎?你能不能讓自己變得有用的一點?沒見我們手頭都有別的事要忙嗎?”


    “可是...”我看著手裏的金盒:“可是我又不會飛天之術,又沒有坐騎,怎麽上九重天啊?”


    “連這點小事都做不了,真麻煩,”碧蓮眼珠子一轉,說道:“剛剛我在瑤池見到櫟鳥,你不是與他相熟嗎?就讓它送你去吧。”


    又說:“差事要緊,我們已交代給你,若是耽擱了,那可是你的過錯。”說完,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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