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和國師身上都佩戴了這種妖晶,”夜漓甚為疑惑:“莫非他們都是妖?”


    “對,皇後,就是皇後!”二皇子忽然抓著夜漓嚷道:“就是她!她是妖怪!她囚禁了我父皇,還把他做成傀儡。”


    夜漓嫌惡地甩開他問:“你怎麽知道的?”


    “我看到的啊!”二皇子激動道:“這個賤人一直推說父皇重病臥床,不讓我見他,還讓禁軍將我父皇的寢宮圍起來,我就知道她一定圖謀不軌,便開始著手調查她。”


    “她重建皇宮,說是要改變風水格局,給我父皇集福,但我發現她其實偷偷造了個地宮,於是我找機會潛入進去,結果就被我看到了...”二皇子瞳孔震動,又驚又懼。


    夜漓忙問:“看到什麽?”


    二皇子答:“地宮裏有一個血池,特別大,血池裏還飄著殘肢斷臂...”他環抱著自己,縮成一團,緊張到撓心撓肺,仿佛被砍成屍塊的是他一樣。


    “我看到那個景象,一時沒忍住,吐了一地,就被她的人發現了,把我抓了起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二皇子講起這段迴憶,仿佛重新經曆了一遍,害怕到麵目扭曲:“後來我堅決要求要見父皇,我篤信父皇一定是被她挾持,甚至是已經被她暗害了,但無論如何,明著來,找朝中大臣上奏,暗著來,派高手夜探皇宮,不管怎麽樣都沒能成功...”


    夜漓問:“那你又是怎麽確定你父皇是在落在皇後手裏了?難道你父皇不是失蹤在外出探訪昆侖仙山的路上的嗎?”


    “胡說!我父皇根本就沒有離開過皇宮,他將梁都天闕造得跟天宮似得,又為什麽要外出修行呢?”


    這倒是有些出乎夜漓與鶴青的意料。


    鶴青說:“有沒有可能你父皇真的失蹤了,隻是皇後為了掩蓋真相,才謊稱他重病臥床。”


    二皇子道:“不會。”


    鶴青:“何以如此肯定?”


    二皇子道:“我在宮裏見過他啊,有一次我非要進我父皇寢宮,便帶人與禁軍起了正麵衝突,我執意衝進去,看到我父皇的龍床上躺著一個人,我雖然不敢完全肯定那就是我父皇,但那人外形與他十分相似。”


    夜漓說:“隔著床簾你又看不清楚,怎麽能肯定床上的就是你父親?”


    二皇子道:“身為人子,怎麽會連父皇都認不得呢?”


    夜漓撇嘴搖頭,表示這個說法很牽強:“那傀儡一說呢?又是怎麽迴事?”


    二皇子說:“禁軍欲阻我,但礙於我的身份不敢上前,卻擋著我不讓我去父皇身邊,我眼看著那賤婦附身在我父皇耳邊說了幾句什麽,父皇原本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整個人忽然開始抽搐起來,接著”


    “聲音怎麽樣?”夜漓敏銳地問:“像你父皇嗎?”


    二皇子搖頭道:“聲音嘶啞,像是得了風寒咳嗽給咳壞了的那種,聽不出來。”


    夜漓思索片刻道:“我問你,皇後和國師的關係,究竟如何?”


    “這...”二皇子吞吞吐吐,眼神閃避。


    夜漓則早就看穿了他:“他們之間並無曖昧關係,一切都是你造的謠?”


    “也,也不全是,”二皇子支支吾吾,垂頭喪氣道:“紀遠初來西虞時,與皇後確實走得近,皇後也是高看他一眼,不然他也不能有如今的地位,但是...”


    “紀遠是誰?國師?”


    “對。”


    “但是什麽?”


    “但是皇後看似端莊賢淑,實則十分善妒,也很有手段,仗著家族勢力,製霸後宮多年,我父皇子嗣稀少,嬪妃皆無所出,也是拜她所賜,若不是我生母當年榮寵升天,她不敢對我做什麽,我隻怕也是活不了這麽久,所以...”


    二皇子頓了頓,接著說:“所以這個女人雖然表裏不一,但對我父皇大約是真心實意的。”


    聽罷,夜漓轉頭問鶴青:“你怎麽看?”


    鶴青欲言又止,默然搖了搖頭。


    夜漓調侃:“喲,大師父也有看不透的時候呀?”


    鶴青淡然一笑:“不是看不透,而是看不懂。”


    夜漓說:“禁軍是皇後的人幾乎是肯定的了,皇觀裏那些方士術師也不對勁。”


    “但皇後將皇帝騙出宮,掉個頭來又把人虜迴去,目的是什麽呢?”她想了想,歪著頭不解地問。


    鶴青答:“很簡單,為了神不知鬼不覺得讓皇帝完完全全掌控在自己手裏。”


    “啊?你的意思是由愛生恨?”


    夜漓對這凡間情情愛愛的理解,很多都來自於她在金陵聽的話本子,能有這種聯想,已算得上是奇思廣義了。


    鶴青不置可否。


    “唉,”夜漓咂嘴歎息:“也不知道西虞國是造了什麽孽,攤上的到底是何妨妖怪,嘖...”說著,踢了踢地上的二皇子:“誒,還能走嗎?”


    二皇子從地上骨碌起來,忙不迭地說:“能走,能走。”


    鶴青見他身嬌肉貴,又受傷不輕,怕他中途就不行了,從懷中掏出傷藥給他服下,又碾碎了在他的傷口上撒了一些。


    粗略地給二皇子醫治完,剛要匆忙離開,就遇上了牢獄守衛,想來是那剃頭大漢被夜漓用攝魂術控製,久未迴崗,引起了懷疑,兩廂撞個正著。


    守衛見有人逃脫,大喊道:“來人呐!疑犯越獄!來人呐!”


    “鶴青,你帶著這蠢東西先逃,我來對付他們。”夜漓亮出魂器。


    鶴青也不推辭,拍了拍夜漓的肩說:“你小心一點。”


    夜漓正要替他們殺出重圍,此時,外頭傳來華莎公主的聲音:“誰敢動他?!”


    與她一同趕到的,還有衛雲長。


    華莎傲慢地掃視眾人,麵對鶴青,馬上又變了一副麵孔:“你沒事吧?他們沒傷著你吧?”惓惓之意言表,可謂關懷備至。


    “他要是掉了一根頭發,我要你們全部都不得好死。”華莎轉向獄守說道,她的語氣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那盛氣淩人的樣子把守衛們都說懵了,站在原地不敢動作。


    衛雲長在旁冷笑:“華莎公主是想劫我梁都的牢獄嗎?”


    “哼,”華莎全然不將他放在眼裏:“我便是劫了,你又能拿我怎麽樣?”她指著鶴青朗聲道:“這個人,我必須帶走,至於剩下的...”


    夜漓一聽就不樂意了,上前粗暴地推了她一下:“你誰啊?鶴青說要跟你走了嗎?”


    之前見了兩次麵,華莎對夜漓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隻覺得她與鶴青走得近又如何,畢竟是男子之身,但不知為何,現下卻是越看越礙眼,仿佛她們是天生的死對頭。


    “你敢打我?”


    她哪裏受得了這種氣,當下就與夜漓掐架互撕,守衛們雖看不懂這算是什麽情況,卻也不妨礙他們湊熱鬧,一個個都覺得奇怪,那華莎也就算了,到底是個女子,還是公主,另一個小子就不對了,雖說然瘦弱了一點吧,畢竟也是個男人,怎麽打架打得跟個娘們兒似的。


    眼看夜漓與華莎鬧得不可開交,一個個都沒拿衛雲長當迴事兒,他麵色鐵青,太陽穴突突直跳,終於忍不下去了,發威怒喝:“夠了!這裏是什麽地方?你們也膽敢在此鬧事!”


    守衛們聞言,這才醒過神,想將扭打在一起的華莎和夜漓拉開,隻是她們纏鬥得過於激烈,用的還都是些小孩子式的耍賴手段,一時無法下手。


    “我來此,是來宣讀皇後娘娘懿旨的!”見仍舊無人理睬,衛雲長終於忍不住了。


    “嗬,傳話這種小事,不是通常都是由內官做的麽,”夜漓不客氣地冷嘲熱諷:“衛統領身為禁軍之長,居然還要勞煩您麽?”


    一句話,便將衛雲長那點狐假虎威的心思給點穿了,他的臉色也就更難看了。


    隻有牢獄長對著衛雲長假意諂笑:“大人您請說。”這才給了他一點台階下。


    衛雲長展開一幅綾錦織的卷軸,開始宣讀:“鳳閣頒書表懿,元和聖德,天下為安,鬼祭在即,舉國同慶,中宮令大赦天下,為盛世祈福...”


    夜漓一聽,都顧不上和華莎扭打了:“什麽?大赦天下?”


    開什麽玩笑?


    先不說皇後此舉意欲何為,這敢情就是白越獄了唄。


    “那他...”夜漓指著二皇子。


    “這就是我來此的目的,”衛雲長收起懿旨:“皇後娘娘說了,二皇子雖然冒犯了他,還企圖刺殺太子,但終究是皇族,是陛下的兒子,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決定將他帶迴宮中禁足,免其受牢獄之苦,也給皇室留些顏麵。”


    夜漓看了鶴青一眼,彼此心領神會,二皇子撞破皇後太多的秘密了,此番若是被帶迴宮中,怕是兇多吉少。


    “我若是非不讓你帶他走呢?”夜漓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眼底透出紅光。


    “怎麽?”衛雲長冷笑:“你敢抗旨不遵?要造反麽?”


    夜漓不再多說什麽,手中忽然“長”出一條紅線來,寸寸變長,守衛們未見過此等武功,跟戲法兒似的,具是一驚,後退三步。


    便是她的魂力被封得隻剩下這隻手能使了,對付這些不入流的東西,也是足夠了。


    但她顯然忽視了一個人,華莎。


    夜漓沒注意到的是,華莎手上戴著的透明珠串下還藏著一隻銀鐲,隻見她手腕一翻,銀鐲陡然幻出一柄光刃,迎著夜漓的魂鞭劈去。


    夜漓驚了,她們兩都互相鬆開了,她這會兒又發什麽瘋?


    華莎本就是決計不會吃虧的性子,顯然還在為剛剛夜漓推她一事計較,誓要掙迴一些顏麵來。


    “華莎!”鶴青輕喝一聲。


    公主這才停手,迴過頭,鶴青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聽好了,她平安離開,我才會平安離開。”


    果然還是鶴青的話管用,華莎怔了怔,目光閃爍,收起光刃。


    夜漓冷眼旁觀,說道:“你們先走,我來斷後。”


    “華莎公主!”衛雲長喊道:“你確定要與奸人為伍嗎?還是考慮一下自己的立場吧!”


    華莎壓根兒沒搭理他,徑直跟著鶴青離開了。


    守衛們正要追,夜漓的魂鞭重重地拍打在地上,魂力析出,氣勁淩空,一下子就將蠢蠢欲動的守衛震懾住了。


    夜漓認為鶴青定然是不想她傷人的,也隻能用這種費力一點的辦法了,她睥睨地望著這些下界凡人,眼神裏滿是嘲諷和不屑,卻聞遠處傳來二皇子一聲驚唿:“救命!”


    不好,有追兵!她無暇與守衛周旋,立刻調轉槍頭前去營救,火急火燎地趕到時,發現時英與竹七已前來相助,這才鬆了一口氣,定睛一看,偷襲他們的居然又是人魈,而且這次又是沒見過的。


    天哪,樹林裏殺的和古井裏埋的還不夠,城裏居然還有。


    鶴青提醒:“別戀戰。”


    夜漓點頭,與時英配合,她用魂鞭將人魈捆住,朝時英揚了揚下巴,時英提劍砍來,但在誅仙劍的劍鋒就快殺到時,其中一個人魈忽然邪力暴漲,居然掙脫了魂鞭的束縛,反震的作用還將夜漓逼退數步。


    眼看著人魈逃跑,夜漓心有不甘,明知追不上也就放棄了,畢竟現在最重要的事,還是將這二皇子給安置了。


    “你們怎麽來了?”夜漓一邊疾走,一邊問跟在身後的竹七。


    竹七說:“還不是看鶴青追出去這麽久,你們兩個都沒迴來,出門一看,街上議論紛紛,說出了怪事,便猜這騷動可能是你引起的,得知官府抓了人,這不就趕來看看麽,果然是你。”


    跑出一段後,看身後並無追兵,連衛雲長都沒追來,稍稍鬆了口氣,他們便停下來商議二皇子的去處。


    不能把他帶在身邊,也不能帶迴國師府,想來想去都無合適妥帖的地方能讓他暫時躲避的。


    這時,晨曦的微光點亮天際,這一夜的驚心動魄方才算是告了一段落。


    怪不得剛剛那些人魈逃得這麽快,夜漓發現他們有畏光,嗜血的特性,便是白天活動,也要選擇密林這樣遮天蔽日的地方。


    她看著疲憊的鶴青說:“其實前半夜,我在街上碰到你師父了。”


    “你們見麵了?”鶴青低頭看著她:“他有沒有對你怎麽樣?”


    “他倒是想抓我來著,這不,沒趕得及麽,”夜漓微笑:“我在想...”


    “你想把二皇子送到我師父那裏去?”


    夜漓點頭:“嗯。放眼整個西虞國,能保他的也就隻有你師父了。”


    “你師父是誰?”華莎插嘴問:“你在凡間還認了個師父?什麽人配做你的師父?”


    這家夥,又莫名其妙地說古怪話兒了。


    “你把他交給我不是一樣,”華莎主動提議:“我那兒藏個人還是可以的。”


    夜漓與鶴青知道這位公主的目的,她之所以這麽做,還不是因為她不想斷了與鶴青的牽扯,這才想方設法都要參合進來。


    “怎麽辦?”夜漓雖說心裏是千百個不樂意,但她知道現在不是使性子的時候。


    鶴青沉吟片刻道:“將二皇子托付給我師父,確實有困難...”


    夜漓說:“可她住在皇宮...”


    鶴青已拿定了主意:“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沒想到二皇子卻是堅決反對:“我不去!誰稀罕你們北岐人相幫!落到你們手上,我又能有什麽好下場?!”


    “讓我迴皇宮?你瘋了嗎?你要讓我在那個妖後眼皮子底下?”二皇子說什麽都不同意,他一貫囂張跋扈,這會子既然已經從牢裏逃出來,不用再低聲下氣地求人,本性也就暴露出來。


    夜漓指著華莎,對二皇子笑道:“要麽你跟她走,要麽把你交給衛雲長,我們帶著你還嫌累贅呢,你自己選吧。”


    她這一笑,笑得二皇子心底透出一股子涼意,立刻閉嘴,再不敢造次。


    鶴青向華莎拱手道:“那就勞煩公主殿下了。”


    “誒,”華莎叫住他們:“你們去哪裏?”


    鶴青掂量了一下,迴頭說道:“西虞皇室,可疑之處頗多,有很多地方等著我們走訪查探。”


    “等一下,”華莎又叫住他們,眼睛裏透出銳光:“剛剛截殺我們的,是什麽東西?”


    “你們到底在找什麽?”她窮追不舍地問。


    夜漓與鶴青交換了一下眼神,這已經成了他們下意識的默契,眼神的交融發生得很快,幾乎是一刹那的事情,但還是被華莎看到了,惹得她很是不快,表麵卻是不動聲色。


    她不明白鶴青為什麽這麽在意這小子,直覺告訴她,他們之間的關係不一般。


    “陰玉,”時英在旁冷不防說道:“我們在找陰玉,公主可有聽說過?”


    華莎悚然一驚,美目微睜,表情不易察覺地變了變,瞬間又恢複了。


    “未曾聽說。”她強裝鎮定,聲音卻明顯有些顫抖。


    夜漓覺得華莎的反應很不正常,待要追問,卻被時英壓了下去,她擋在夜漓麵前,對華莎說:“那我們若是查到什麽,再告知公主,如何?”


    華莎輕慢地瞟了時英一眼,冷哼一聲,扭頭便走,二皇子踉踉蹌蹌地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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