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寒冷仿佛深入靈魂。


    忽然間,四肢內又生成一股溫暖的熱流,流淌著,緩解了陸晨玄的痛楚。


    “這道劍氣,在每日地火最弱時,便會發作,會令你通體徹寒,最多三十次便會全部消散,至於悟得多少,留得多少,要看你自己了。”


    陸晨玄捂著身軀,盡量讓自己暖和一些,牙齒顫動不停,哆嗦道:“傳……傳道……之恩,沒齒……難忘。”


    說著,就要跪地。


    書中說,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


    此刻,逍遙子在陸晨玄心中已是半個老師。


    逍遙子手指輕抬,陸晨玄的膝蓋便彎曲不下去了。


    “想要跪,也得學有所成,我醜話說在先,沒有靈竅,純靠肉身很難留住劍氣,至於劍中之意,就看你能領悟多少。”


    “若是兩者皆不可得,別說我和你相識。”


    陸晨玄嗬嗬笑著:“行。”


    見他迫不及待的要提腳離去,逍遙子淡淡笑道:“怎麽,剛才還餓呢,現在知道著急了,擔心你娘親了?”


    陸晨玄擺擺手:“我娘我不擔心,隻是有些擔心棗棗一家,隻是看著您氣定神閑的樣子,又不是那麽擔心了。”


    逍遙子扯了扯嘴角:“小兔崽子。”


    說完,不等陸晨玄繼續開口。


    一陣旋風唿嘯而過。


    眼前的世界開始顛倒、重疊,失重、離心的感覺充斥全身。


    一眨眼,陸晨玄就迴到了柳葉巷。


    看了眼天色,至少已經是子時,陸晨玄站在門口躊躇不前。


    他不擔心娘親被王家所牽連,害怕的是,自己已經過了娘親界定的歸家時間,免不了一番責罵。


    “還不進來,站門口做什麽?”


    隔著一堵石牆,薑明月的聲音悠悠傳來。


    陸晨玄打了個寒顫,雖然冰寒之意已經盡數斂入體內,但這句話又讓他如墮冰窖。


    他哆哆嗦嗦的推開門走了進去。


    如墨的月色下,薑明月穿著灰衣,坐在主屋門口。


    一堆月光石瑩瑩發亮,院子裏的陳設有些淩亂。


    陸晨玄低著頭,亦步亦趨,小聲道:“對不起,娘親,我錯了。”


    “錯在哪裏?”薑明月平靜地問道,語氣中聽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


    陸晨玄沒有急著迴答,反倒是在心中默默盤算著。


    “王家的人肯定來過,這些淩亂的陳設就證明了一切,娘親果然神通廣大。”


    雖然沒有明麵上見到過薑明月展現強大力量,但是從平日裏涉獵廣泛的書籍中,陸晨玄已猜出了些端倪。


    “既然娘親知道了這件事,那我的錯,就不至於隻是不按時歸家。”


    陸晨玄一時間也摸不到頭緒,試探道:“我不該動手傷人?”


    薑明月麵色如水:“不對。”


    “嘶。”陸晨玄轉變策略:“難道是因為,我傷他們不夠重?”


    “嗯?”薑明月冷哼一聲,嚇得小童趕緊立正。


    薑明月緩緩開口道:“玄兒,為娘今日教你一個道理。”


    陸晨玄神色肅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今日的處境,你強行引爆火泉石柱,造成兩敗俱傷的景象,雖然你受傷不重,但可曾想過,王家的人若是率先趕到,你會麵臨什麽境況?”


    陸晨玄沉默了。


    現在細細想來,當時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當王搏羞辱自己時,自己的腦袋裏就隻剩下一個聲音。


    必須讓他付出代價!


    如果王家人先一步趕到,自己逃脫不了,會被私下囚牢,遭受私刑,想想都是一身冷汗。


    火龍城雖然有城主主持公道,但是這個世界始終是以實力為尊,一個無法修行的小神童,死了便死了,沒人會太在意。


    在火龍城中,每天有多少鮮活的生命逝去,在這裏,生命是最廉價的。


    陸晨玄低著頭,忽然一隻手牽過他的雙手。


    “痛不痛?”


    “不痛。”陸晨玄的眼睛裏噙著淚。


    本來不痛的,但是當婦人這麽輕聲的一問,心髒像是被人握住了一樣,壓抑,讓他喘不過氣來。


    薑明月攤開他的雙手,手上有一層層血痂。


    “那個酒鬼對你還不錯,給你吃了通脈丹,還有一縷劍氣。”


    陸晨玄驚喜道:“娘親,你一直在身邊護著我?”


    薑明月知道自家的兒子心思細膩,從自己傳授的一些東西中已經猜出了一二,故而也不藏著。


    “為娘怎麽放心,你隨隨便便被其他人帶走。”


    “逍遙子李逍遙是火龍城四大宗門中逍遙劍宗的代宗主,一身實力不俗,關鍵是對你杏花嬸嬸一家挺好的,結個善緣也不錯。”


    說起這個,陸晨玄問道:“棗棗姐怎麽樣了?”


    薑明月頓了下說道:“王家的人正在整個西市找你呢,此刻,門口就蹲著不少暗子,你杏花嬸嬸一家也被他們請去府上了。”


    陸晨玄心中不由得一緊。


    “放心,他們不敢亂來的,隻是為了引出你。”


    “娘親,那我怎麽辦?”


    “李逍遙送你迴來的時候,已經順便解決了那幾個暗子,至少明天早上才醒過來。”


    “正好明日是學堂開班的日子,你去找李先生,讓他陪你去和王家說清楚。”


    陸晨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說罷,薑明月進到裏屋裏,陸晨玄剛要隨著進入,啪嗒,門就關上了。


    “通脈丹的藥力還很充足,不要浪費,練兩個時辰的金剛身。”


    “娘親!”


    迴應陸晨玄的隻有無邊的沉寂。


    夜半三更,天穹仿佛是一塊漆黑的幕布。


    院子裏,三歲小童赤縛倒立,雙眸之中有一絲絲金芒交織,瑩白的光芒從他的血肉縫隙中擠出來,順著特定的經脈流淌,一點點融入血肉中。


    翌日。


    清晨,陸晨玄早早便出了門。


    推開門,走到門口,果然牆角有四個穿著王家奴仆樣式綠袍的男子,此刻正唿唿大睡。


    陸晨玄沒有耽擱時間,穿過柳葉巷、杏花巷,直奔向西市最西邊,也是距離東市最遠,距離窮苦百姓最近的地方——八苦學堂。


    學堂裏隻有一個先生,就是李先生,大家都管他叫李先生,很少人知道他的全名。


    但是陸晨玄知道,李先生是他的第一個老師。


    是真正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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