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讒言的最佳時機,就是趁對方不在現場。


    他不在這裏,那就沒有反駁的機會,你說什麽都是對的。


    於是有些朝臣的心思活絡起來了。


    這些朝臣中,有李斯和王綰這種重臣。因為被李水接連打擊,而一蹶不振。表麵上看,他們喪失了鬥誌,其實懷恨在心。


    於是,他們不介意趁著李水不在,做點手腳。


    也有一些中層朝臣。在李水入朝之前,他們過得無憂無慮,自由自在。每天上上朝,斂斂財,喝喝酒,唱唱歌。簡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但是自從李水來了之後,他們先是因為房價被收割了一波財富。然後在商君別院舉行的那一係列的大型活動中,他們又花了大價錢買了門票。


    再後來,商君別院源源不斷的生產出來奇奇怪怪的東西,這些朝臣的家人陷入了李水的消費陷阱中,每月的開銷比往日增加了十倍不止。


    現在可好,又需要上什麽夜校,否則的話,自身的知識跟不上時代,無法通過考核,就會遭到罷黜。


    這些朝臣們忽然發現,日子真的是一片黑暗啊。


    原來他們是草地上優哉遊哉的牛羊,隻要安心吃草就好了。現在忽然發現,謫仙就是一頭狼啊,自從他來了之後,大夥就得想辦法奔跑,想辦法生存,稍有不慎,就被落在了後麵。


    於是,這些朝臣很想趁著李水不在,煽風點火。


    至於朝臣中的底層,他們也想彈劾一下李水。


    畢竟他們是底層,這輩子想要爬上高位,希望不大,隻能借助奇遇。而謫仙就是最大的奇遇。


    成功了,就可以一飛衝天。


    即便失敗了……反正他們打著為國為民的旗號,就算失敗了,謫仙又能怎麽樣呢?他們可以解釋說是誤會了謫仙。


    如果謫仙因為這點小事就找他們的麻煩,反而顯得有些氣量狹小了。


    這樣一考慮,成功了,他們的收益很大,失敗了,他們的損失很小。


    於是,這些人很想充當急先鋒。


    於是……朝堂上的大臣們雖然沒有交流,但是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一塊去了。


    現在就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嬴政看著那些朝臣,淡淡的說道:“今日這朝議,已經進行了三個時辰,諸位想必已經累了,都下去歇息一會吧,兩個時辰之後,我們再議。”


    朝臣們都應了一聲,紛紛退出。


    兩個時辰,夠他們吃點東西,然後小睡一會了。


    但是這些朝臣顧不得休息,他們忙忙碌碌的開始串聯。


    很快,有幾個膽大包天,急切想要升官的底層朝臣,已經寫好了彈劾的文章。


    而與他們關係相近的朝臣則暗搓搓的表示,會在朝堂上聲援他們。


    至於李斯王綰幾個人,則用默許的態度表達了支持。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了,朝議繼續。


    而在這兩個時辰中,嬴政向西方派出去了三波信使,讓他們立刻打探消息。


    朝議開始之後,風向發生了變化。


    上午的朝議,主要是商討如何應對孔雀國和匈奴國。


    下午的朝議,矛頭更多指向了槐穀子。


    那些打頭陣的朝臣,毫不猶豫的向李水潑髒水。他們運用各種猜測、推理,妙語連珠,把李水論證成了反賊。


    然後這些朝臣建議,應當立刻查封商君別院,對槐穀子進行一次徹徹底底的調查。


    這些朝臣相信,沒有人經得起調查。


    商君別院家大業大,人員複雜,不可能絕對幹淨,想要找到槐穀子謀反的證據簡直太容易了,含沙射影,過度聯想,朝臣們都是行家。


    這些大臣彈劾了槐穀子之後,就在關注著周青臣幾個人的反應。


    在他們看來,周青臣是槐穀子的死忠,一定會反駁的。


    但是讓他們意外的是,周青臣無動於衷,好像沒有聽到一樣。


    然後他們又開始看嬴政的態度,嬴政同樣無動於衷,好像沒有聽到一樣。


    無視,是最大的蔑視。


    嬴政淡淡的說道:“匈奴國滅亡,已經得到證實了。至於孔雀國是不是滅亡了,朕已經派出去了使者。相信很快也就有消息傳來了。”


    “消息傳來之後,槐穀子有沒有欺瞞朕,立刻就可以真相大白。諸位根本無需在這裏妄自猜測。”


    朝臣們隻好應了一聲。


    他們麵麵相覷,有不少人開始想:看來陛下對槐穀子是格外的信任啊。如此一來,想要扳倒他就更加困難了。


    難道,真的要去商君別院調查一番,看看他有什麽造反的跡象?


    這些朝臣的心思活絡起來了。


    接下來的朝議,他們沒有再弄出什麽別的幺蛾子來,每個人都乖乖的按照嬴政的要求,對於國事提出了一些建議。


    如果孔雀國真的滅亡了,該當如何。距離遙遠的兩處地方,應該如何統治。


    如果孔雀國沒有滅亡,那又該怎麽辦。


    直到朝臣們集思廣益,提出來了兩套可行的方案,嬴政終於滿意了,然後揮了揮手,結束朝議,讓那些朝臣離開了。


    等朝議結束之後,伏堯就找到了嬴政,他擔憂的問道:“父皇,你當真相信師父謀反了嗎?”


    嬴政看著伏堯,問:“你覺得呢?”


    伏堯想了想,然後堅定地搖了搖頭:“師父絕對不會謀反。”


    嬴政微微一笑,對伏堯說道:“任何人都有可能謀反,即便是父子之間,也經常有殺伐。”


    伏堯又說:“然而師父確實無心謀反,我與師父相處日久,對他很了解。”


    嬴政歎了口氣,說道:“你要知道,人不是一成不變的。一個人以前不想謀反,不代表他以後不會謀反。”


    “昔日我作為質子生活在趙國的時候,也根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成為天下的主宰。”


    “人因為不同的際遇,會有不同的想法。隨著地位越來越高,野心也會越來越大。”


    伏堯有些傷心的說道:“如此說來,父皇是相信師父謀反了?”


    嬴政笑了笑:“我不相信。不過……我也不會對他徹底信任。伏堯啊,你要記住,一個做帝王的人,不可以絕對信任任何人。”


    伏堯沉默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離開了。


    嬴政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感慨:伏堯類我啊。


    他很肯定,伏堯聽懂了。這個孩子年紀幼小,雖然有孩童的天真,但是並不幼稚。至少比起那個滿口仁義的長兄來,要顯得務實的多了。


    想到扶蘇,嬴政就又想起來扶蘇今日在朝堂上的建議了。


    “和親?虧他想的出來。”嬴政冷哼了一聲,然後一揮袖子,把幾案上的書籍掃了一地。


    在旁邊侍奉的小宦官嚇得縮了縮脖子,不知道陛下為何忽然發這麽大的脾氣。


    …………


    鹹陽城外,距離商君別院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寺廟,叫做白馬寺。


    這個寺名是李水給起的,寺中的僧人沒有意見,於是就定下來了。


    這是大秦第一座寺廟,裏麵住著的是王賁、胡亥,以及一些孔雀國來的僧人。


    與後世的僧人不同,王賁等人的生活並不悠閑,他們可不是在佛像跟前念上幾遍經,燒燒香,算算卦,陪著貴族婦人小姐看看手相就完了。


    這時候的佛教,還更類似於一種哲學。


    王賁等人每天都很忙,他們在翻譯佛經。


    梵語和秦語大不相同,王賁努力的將佛經翻譯的優美,同時又不失原意,這個過程很艱難,因為對佛法理解不深刻的人,是絕對做不到這一點的。


    胡亥被關在這裏,被迫給王賁打下手。


    胡亥很聰明,短短幾個月時間,已經深明佛理,讓那幾個孔雀國僧人敬佩不已。


    但是王賁卻很清楚,這都隻是表象而已。


    胡亥一直在關心著鹹陽城中的局勢。


    按照嬴政的命令,胡亥是不可以走出白馬寺的。不過,白馬寺的守衛,究竟不如皇宮森嚴,胡亥可以通過買菜的雜役,了解到外麵的情況。


    今日,胡亥就很開心的聽說,朝臣們正在彈劾槐穀子。


    胡亥激動地搓了搓手。


    至於朝臣們能不能把槐穀子扳倒,胡亥根本不抱希望。這些年來,槐穀子在朝中久經風雨而屹立不倒,已經讓胡亥死心了。


    他真正考慮的,是能不能在這渾水之中,摸出一條魚來。


    想要渾水摸魚,就必須走出白馬寺。即便身體不能走出去,名聲也得出去。


    胡亥左思右想,然後推開了王賁的房門。


    王賁,現在是白馬寺的住持。


    住持這個名號,也是李水給起的。


    王賁正在讀佛經,看見胡亥到了,衝他點了點頭。


    胡亥行了一禮,恭恭敬敬的說道:“住持,不知道今日白馬寺來了多少信眾?”


    王賁心中微微有些不快:今日來了多少信眾,你不知道嗎?何必來問我?


    不過王賁還是淡淡的說道:“並無一人前來。”


    說這話的時候,王賁有些感慨。


    昔日在孔雀國的時候,到處都是僧人,到處都是信眾。


    珈藍寺的寺主講經的時候,不僅僧人在聽,很多平民百姓也趕過來聆聽。


    當日那盛況,真是讓人羨慕啊。


    怎麽到了大秦……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胡亥又問道:“我再問住持,今日有幾人來剃度出家?”


    王賁淡淡的說道:“沒有。”


    從白馬寺建立到現在,一個都沒有。


    大秦信佛的人,隻有一個王賁。至於胡亥……那根本不算是信佛。


    胡亥歎了口氣,說道:“我再問住持,哲浩如煙海的佛經,你此生能翻譯完嗎?”


    王賁緩緩的搖了搖頭。


    胡亥說道:“如今大秦,沒有僧人,沒有信眾。一旦住持百年之後。佛學的種子,在大秦不就斷絕了嗎?”


    王賁微微一愣,這一點他還真的沒有想到過。


    他看著胡亥:“怎麽?聽你的意思,你有建議?”


    胡亥點了點頭:“有。若住持能聽我的建議,我認為數年之內,佛法可以在大秦傳播開來。”


    王賁有了興趣,問道:“你說來聽聽。”


    胡亥說道:“其一,擴大影響。如今不少百姓,根本不知道佛理是什麽東西。我覺得應該想辦法宣傳一下。”


    “譬如佛經中的一些故事,頗有意思。可以單獨拿出來,放在報紙上麵。百姓讀了這故事之後,可以粗略的了解何為因果,何為輪迴,何為涅盤……”


    王賁緩緩地點了點頭:“這倒是有些道理。”


    胡亥又說道:“其次,佛學畢竟發源於孔雀國,而孔雀國與大秦風俗迥異。佛學中的一些東西,對我大秦百姓來說,接受起來就比較難了。我們不如對他進行秦化。”


    “秦化?”王賁納悶的看著胡亥。


    胡亥說道:“正是,用大秦的風俗,重新解釋佛經,將佛經中不符合大秦風俗的部分,刪掉或者改寫。”


    王賁大吃了一驚:“這不是毀佛謗佛嗎?”


    胡亥嗬嗬一笑:“難道住持以為,佛法誕生之後,是一成不變的嗎?若是一成不變的,為何孔雀國有不同的派別?”


    “佛留下了佛經,而對於佛經的解釋,是要結合人的理解的。我秦人的理解,為什麽不能是正確的?”


    “有可能,我們看到的佛經,是孔雀國為了附和他們國家的風俗,改寫過的。我們現在隻是正本清源罷了。”


    王賁堅決的搖了搖頭。


    胡亥說道:“住持,你若不這麽做,有兩種後果。其一,佛法從此絕跡。其二,有一些不那麽虔誠的人,肆意篡改,固然使佛法在大秦傳播,但是對佛經來說,卻是浩劫。與其讓他們來篡改,還不如住持動手。”


    王賁沉默了一會,淡淡的說道:“這個,容後再議吧。”


    胡亥笑了笑,說道:“我還有最後一條計策。”


    王賁說道:“怎麽?”


    胡亥說道:“佛祖名為喬達摩悉達多,這名字對於秦人來說,顯得有些怪異了。而且大秦百姓,總有一些中原乃是正統,其他地方都是蠻夷的思想。”


    “孔雀國傳來的佛法,不能為他們接受,也有這方麵的原因。居於天下正中的大秦,怎麽能接受蠻夷的思想?”


    王賁嗯了一聲:“你的想法很有道理。不過,這個問題如何解決?”


    胡亥微微一笑:“我有一計,攀附名人。”


    王賁:“哦?”


    胡亥說道:“這些日子讀經,我發現佛祖生活的時代,與老耽、孔丘,大致相似。那是個賢人輩出的時代啊。”


    “而這些賢人,他們的生平大都清清楚楚。唯獨老耽,騎青牛出函穀關之後,再無蹤跡。”


    “他西出函穀關,會不會一路向西,到了孔雀國,化名佛祖,然後創立了佛學?”


    “老耽的道家,在大秦可是大名鼎鼎的,若佛家也是老耽創立的,百姓接受起來,不就沒有那麽大的障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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