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佗和馮刃疾在謫仙樓跟前道別了。


    趙佗急匆匆地迴府,打算再仔細地謀劃一番,看看怎麽樣坑李斯的錢。


    怎麽樣在李斯動手之前,盡快投靠李水。


    至於馮刃疾,酒足飯飽,有些微困,就眯著眼睛登上馬車,想要在小憩中迴到自己的府邸。


    但是他剛剛上車,外麵就有一個聲音說道:“可是馮兄在裏麵?”


    馮刃疾聽這聲音有些耳熟,掀開簾子向外麵一看,頓時嚇了一跳,竟然是趙騰。


    趙騰,乃朝中重臣。


    雖然排名靠後,但是為人剛直不阿,對陛下忠心耿耿,這是個令人頭疼的角色。


    馮刃疾頓時心裏打鼓:難道……我貪腐的事被他知道了?這五百鎰金,應當盡快還上才是啊。不過,若真是趙騰知道了,以他的脾氣一定會告發我,我就是還上這些錢,也無濟於事了。


    馮刃疾心亂如麻,一時間都忘了下車拜見。


    趙騰微微一笑,對馮刃疾說道:“馮大人,咱們去謫仙樓一敘如何?”


    馮刃疾哦了一聲,慌亂的下來了。


    兩個人到了謫仙樓之後,趙騰直接要了一個包間,然後很熱情的點了很多名貴又好吃的菜。


    但是馮刃疾一點都吃不下。


    畢竟剛剛已經吃飽了。


    趙騰一臉欣賞的看著馮刃疾:“馮大人不肯吃嗎?是不是擔心吃完飯菜,過一會本官求你做事,不好推辭?唉,馮大人真是清廉,本官佩服啊。”


    馮刃疾心裏更怕了:我清廉?這家夥不是在說反話吧?


    他幹笑了一聲,對趙騰說道:“下官近日……腸胃有些不適,因此吃不太下去。”


    趙騰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低聲說道:“趙某對馮兄,一向是很佩服的。”


    馮刃疾幹笑了一聲,沒敢答腔。


    現在無論趙騰說什麽,馮刃疾都覺得對方是在諷刺自己。因此他很警惕,同時腦子正在飛速的轉動,思考著過一會怎麽解釋貪腐的事。


    是直接認罪,還是使勁狡辯?


    馮刃疾想了想,覺得狡辯的話,可能會激怒趙騰。直接認罪,或許能夠激起對方的同情。


    趙騰確實無私,而這樣的人,也有一些基本的道德,不會趕盡殺絕。


    如果自己認罪態度很好的話,也許他會網開一麵……


    馮刃疾想到這裏,微微鬆了口氣,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道:“在下官職低微,有什麽讓內史大人佩服的?”


    趙騰微微搖了搖頭,笑眯眯的說道:“馮兄官職雖然不如在下高。但是馮兄很有膽量啊,這個就讓在下佩服不已了。”


    馮刃疾聽得腦門冒汗:我有膽量?這什麽意思?貪腐的膽量嗎?


    馮刃疾幹笑了一聲:“在下不明白。”


    趙騰嗬嗬一笑:“馮兄,一定要我說出來嗎?”


    馮刃疾硬著頭皮說道:“還請內史大人明示。”


    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在想措辭怎麽認罪了。


    趙騰嗬嗬一笑,對馮刃疾說道:“如果本官所料不錯的話,胡亥公子被陛下幽禁宮中,是馮兄的傑作吧?”


    “啊?”馮刃疾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趙騰感慨的說道:“馮兄自從做了禦史,先後彈劾了槐穀子,彈劾了李斯,彈劾了淳於越,彈劾了伏堯,彈劾了扶蘇……真是震驚天下啊。”


    馮刃疾幹笑了一聲:“是,是……”


    這一長串名字說出來,馮刃疾感覺自己是個傻缺。


    估計也隻有傻缺才能把朝中重臣得罪個遍吧?


    趙騰接著說道:“我記得清清楚楚,當日馮兄曾經聲稱要彈劾一位公子。隨後陛下便將你請到了轀輬車中。再之後,胡亥公子便被幽禁了。這不是你的傑作嗎?”


    馮刃疾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幹咳了一聲,說道:“趙大人,你說這個……是何意?”


    趙騰微微一笑:“不要緊張,在下隻是單純的佩服而已。”


    馮刃疾尷尬的應了一聲。


    兩人又喝了幾杯酒,趙騰忽然冷不丁的說道:“馮兄,你愛財嗎?”


    馮刃疾頓時打了個寒戰。


    他小心翼翼的說道:“趙兄說的……是人才?”


    趙騰微笑著搖了搖頭:“是錢財。”


    馮刃疾猶豫良久,試探著說道:“在下對錢財,倒也不是特別渴求。”


    趙騰點了點頭:“是,本官早就看出來了。”


    馮刃疾心裏七上八下的:諷刺,這絕對是諷刺。


    趙騰忽然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本官,最痛恨的便是那種斂財無度之人。家中明明豐衣足食,還要做朝廷之碩鼠,簡直是無恥之尤。”


    馮刃疾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是,是,內史大人教訓的是。”


    他已經打算認罪了。


    趙騰話題一轉,說道:“如此說來,馮兄也看不慣厚顏無恥的槐穀子了?”


    馮刃疾唯唯諾諾:“看不慣,自然是看不慣……嗯?”


    馮刃疾說完之後才反應過來,他驚訝的看著趙騰:“內史大人說的是謫仙?”


    趙騰有點無語:“不然呢?”


    馮刃疾幹笑著說道:“謫仙……做什麽天怒人怨的事了嗎?”


    趙騰嗬嗬冷笑了一聲:“莫非馮兄還不知道?槐穀子為了賣他那把寶劍,故意串通了李信來告狀,妄圖借助朝廷,宣揚他的生意。這等人,簡直將朝廷當作兒戲,簡直是在玷汙大秦律法。為了一點錢財,將陛下置於何地?將天下置於何地?”


    馮刃疾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現在他是徹底踏實了。


    不過踏實完了之後,馮刃疾就很納悶的看著趙騰:“然而……內史大人跟我說這個做什麽?”


    趙騰微微一笑,說道:“馮兄,我知道你嫉惡如仇,眼睛裏最揉不得沙子。像你這種急公好義之輩,一定很想彈劾槐穀子吧?”


    “啊?”馮刃疾懵了。


    趙騰說道:“隻要馮兄彈劾槐穀子,我定然站出來為你作證。我們兩個聯手,正本清源,還我大秦朝廷一個朗朗乾坤,如何?”


    馮刃疾快哭了:“內史大人,你究竟想要做什麽啊?”


    趙騰說道:“很簡單,老夫想要給槐穀子一個教訓,讓他以後不要這般肆意妄為。”


    馮刃疾撓了撓頭,歎了口氣說道:“這件事……在下有些……有些不敢啊。那畢竟是謫仙,彈劾他的人,哪有好下場?”


    馮刃疾為了不彈劾李水,自願承認自己膽子小,也算是很下血本了。


    可惜,趙騰已經認準他了。


    趙騰微笑著說道:“馮兄不必謙虛。多少朝臣公子,你都已經彈劾過了。滿朝文武看下來,你的膽量已經算是第一了。你說不敢彈劾槐穀子,那我是萬萬不信的。”


    馮刃疾痛苦的撓了撓頭。


    他幹笑了一聲,說道:“謫仙能言善辯,多少人彈劾他,都铩羽而返,甚至被謫仙送到了刑場。在下彈劾謫仙,恐怕也沒有用處啊。既然沒有用,何必費這個力氣呢?”


    趙騰微笑著說道:“這便是我要找馮兄的原因了。”


    “啊?”馮刃疾一臉茫然。


    趙騰說道:“我大秦,從來不缺有膽量的人,缺少的是有能力的人。”


    “自從槐穀子入朝以來,多少仁人誌士,前赴後繼,不怕死的彈劾他?這些人膽量自然是有了,但是能力不足,因此被槐穀子斬落馬下。”


    “而馮兄就不一樣了。馮兄彈劾了那麽多朝臣,都能全身而退,可見是有真本事的。而且不久前,剛剛彈劾的胡亥公子被幽禁起來。”


    “由此可見,馮兄既有膽量,又有能力,是我大秦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要彈劾槐穀子,非你不可。”


    馮刃疾差點一口血吐出來:這怎麽還訛上我了呢?


    馮刃疾還想推辭,趙騰忽然向馮刃疾行了一禮,極為莊重的說道:“趙騰不是為個人請求馮兄,是為天下蒼生,是為大秦社稷。請馮兄助我,鏟除禍亂朝綱的奸佞小人。”


    馮刃疾:“……”


    他有點頭疼,好端端的,這怎麽還關係到天下蒼生了?


    趙騰一臉真誠:“馮兄,你肯為天下蒼生請命嗎?你想做一個剛直不阿的忠臣嗎?”


    馮刃疾稀裏糊塗的說道:“想。”


    被人這樣問,誰能說不想?


    馮刃疾感覺自己被綁架了,被趙騰那一番高大上的說辭綁架了。


    趙騰鬆了一口氣,幾乎是激動的熱淚盈眶,朝馮刃疾連連點頭:“馮兄,有你這句話,大秦的吏治定然要清明起來了。蒼生有望啊。”


    馮刃疾被他誇得有點心虛,也有點飄飄然。


    隨後,趙騰舉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馮刃疾撓了撓頭,說道:“趙大人,若沒有其他事的話,在下就先告辭了。”


    趙騰微微一愣:“馮兄不用些酒飯嗎?”


    馮刃疾幹笑了一聲:“不必了,不必了。在下吃不下去了。”


    趙騰感慨的說道:“為了彈劾奸佞,馮兄竟然廢寢忘食,真是令人佩服啊。走走走,在下與馮兄一道走。”


    馮刃疾:“……”


    兩個人下樓的時候,有夥計笑眯眯的湊上來了,問道:“兩位大人,請問記在誰賬上?”


    趙騰淡淡的說道:“不必記賬了,我帶了錢來付賬。”


    隨後,趙騰開始找錢。


    馮刃疾看他找的很為難,隻好歎了口氣,說道:“我來付錢罷了。”


    等馮刃疾付完錢之後,趙騰很不好意思的看著他:“今日出來的匆忙,倒忘記帶錢了。”


    馮刃疾幹笑了一聲:“無妨,我與趙兄乃好友,何分彼此?”


    趙騰大喜,感慨的說道:“滿朝文武,恐怕隻有你我二人是清白廉潔之人了。其他的,要麽貪墨錢財,要麽結黨營私……”


    馮刃疾笑得很勉強。


    趙騰忽然說道:“等彈劾完了槐穀子,馮兄有沒有興趣與我聯手,清查賬目,將大秦的碩鼠一隻隻的揪出來?”


    馮刃疾嚇了一跳,幹笑著說道:“此事,還是從長計議比較好。”


    趙騰也點了點頭,感慨的說道:“是啊,從長計議比較好。糧倉之中,怎麽可能沒有碩鼠呢?揪出來這一隻,自然有另一隻,真是讓人頭疼啊。”


    馮刃疾敷衍了幾句,就要告辭上車,誰知道趙騰跟著他上車了。


    馮刃疾目瞪口呆:“趙大人這是?”


    趙騰說道:“明日便是朝議之期了,我們不如連夜商議一下,明日如何彈劾槐穀子。”


    馮刃疾快哭了,隻好點了點頭。


    他本來打算偷偷拜訪李水一番,解釋一下自己的苦衷,現在看來,好像做不成這件事了。


    這一路上,馮刃疾都在想辦法推辭掉彈劾槐穀子的事。


    但是每一次,趙騰都用大義、天下人、江山社稷之類的話把他給堵迴去了。


    最後馮刃疾徹底放棄了。


    原來……做一個心懷天下的誌士,這麽心累啊。


    當天晚上,趙騰沒有迴家,他一直在和馮刃疾研究對策。


    他們兩個一直討論到天亮,然後頂著兩個黑眼圈上朝了。


    這一路上,馮刃疾都默默的看著手中的那張紙,上麵一行行的,寫滿了慷慨激昂的措辭。


    每一句話都在尖銳的批評槐穀子。


    但是馮刃疾知道,這番話說出來,自己恐怕要完蛋了。


    怎麽辦?要不要在朝堂上臨時爽約,做縮頭烏龜?


    嗯……或許隻能這麽辦了。


    自己爽約,趙騰定然會心中不快。但是他應該不會事後報複。


    看來,必須要欺負一下這個老實人了。


    馮刃疾在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


    議政殿外,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李水和李信站在一塊,看著在場的朝臣。


    李水忽然說道:“李兄,你覺不覺得,今天的氣氛有些古怪?”


    李信納悶的問:“有嗎?”


    李水說道:“有。我總覺得有些人似乎欲言又止似的。譬如你看趙騰。”


    李信看了看趙騰,趙騰確實有一肚子話要說。


    李水又指了指馮刃疾:“譬如他。”


    李信看看馮刃疾,他果然神色不對。


    李水又指了指趙佗。


    這時候,趙佗動了。他走到了李斯麵前,還沒有說話,臉就已經漲紅了。


    李信看的眼睛放光,他搓了搓手,問李水:“槐兄,你帶麥花沒有?”


    李水搖了搖頭:“我們是要上朝,帶那東西幹什麽?”


    李信很惋惜的說道:“看熱鬧的時候不吃麥花,總覺得少了些什麽啊。”


    李信預料的沒有錯。趙佗果然要製造出一些熱鬧來了。


    趙佗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幹咳了一聲,對李斯說道:“廷尉大人,能不能送我百鎰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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