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臣聽到小宦官的話,頓時一臉苦笑的看向李水。


    李水一點意外的神色都沒有,而是向周青臣說道:“輿論如同打仗,一塊有利的地形,你不占領,敵人一定會占領的。”


    周青臣聽得似懂非懂,但是心裏麵對李水更加崇拜了。


    李水笑眯眯的對小宦官說道:“剛才的事,本官親眼所見,過程是這樣的……”


    李水講了一遍,小宦官聽完了之後,恍然大悟。


    之前他在街上聽到那些傳言,還以為是周青臣發達了,看不起親戚了,因此把自己的嶽丈趕了出去。


    當時小宦官就覺得周青臣這人有些不可理喻。現在聽了李水的版本之後,馬上就覺得古阪的那個版本,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


    李水又對匠戶說道:“現在可以去散播輿論了。”


    匠戶急匆匆地走了,旁邊的周夫人也沒有作聲,來了個默認。


    這時候,小宦官才向周青臣拱了拱手,笑眯眯的說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了。大人被陛下欽點為命題官。這一屆士人的命運,都掌握在大人手中了。”


    隨後,小宦官拿出來一張仙紙,遞給周青臣了。


    這仙紙,是嬴政親筆書寫的委任狀。


    周青臣一臉激動的接了過來。


    這時候,小宦官又對周青臣說道:“按照陛下的命令,大人要跟我去宮中。直到考試結束,不許離開,以免泄露題目。”


    周青臣微微一愣,顯得有些意外。而旁邊的周夫人則立刻站起來,說道:“夫君,稍等我片刻,我去給你拿幾件衣服。”


    小宦官笑眯眯的說道:“夫人不必著急,今日到了皇宮即可。”


    周青臣問李水:“大人,這科舉試題,應當怎麽出?”


    李水笑眯眯的說:“不久前,朝中重臣,已經擬定了一些原則。一共考四門,文學、算學、常識、策論。裏麵條條框框,很是詳細。你到了宮中之後,自然會讓你見到。到時候,你按照裏麵的要求出題就可以了。”


    小宦官在旁邊也笑著說道:“這一次的出題人,有七八個人。周大人到時候可以與他們商議討論。不過有一條,周大人在這期間,絕對不可以見外人。一旦違反規定,怕是要重罰。”


    周青臣點了點頭:“我明白。”


    很快,周夫人帶著衣服出來了。


    小宦官之前嘴上說不著急,但是看見衣服拿出來,還是立刻接了過來,催促著周青臣走了。


    周青臣入宮了,李水和李信也就沒有再留在周家,迅速的離開了。


    …………


    古阪坐在自己家,心裏麵亂糟糟的,他也不知道應該歡喜還是憂愁。


    按道理說,應該歡喜,畢竟自己的女婿做了命題人,這一屆考科舉的人,都要看他的臉色。


    但是……自己偏偏和他斷絕了關係。


    好久好在,有李水攔著,沒有把自己女兒強行帶迴來。可是自己女兒對自己也頗有不滿……


    古阪現在真是後悔不及啊。


    之前被趕出周府的時候,好巧不巧,碰到了幾個舊友。古阪隨口扯謊,說周青臣忤逆不孝,總算給自己保留了一點顏麵。


    隻是這點顏麵,還能有什麽用?


    古阪坐在椅子上,思索良久,忽然對古牧說道:“你猜,周青臣還會不會認我這個嶽丈?”


    古牧沉默良久,悠悠的說:“我看有些難了。或許他口頭上會認的,但是這心裏麵,怕是無法再像從前那樣了。”


    古阪淡淡的說道:“以老夫看來,恐怕口頭上也有些難了。若在以前,我倒是有把握讓他迴心轉意。可是現在,他和槐穀子走的很近。”


    “槐穀子那人,厚顏無恥啊。而且凡是和他交好的人,十有八九都要受到影響。”


    “就譬如李信,原本在戰場上作戰驍勇,而在朝堂上就比較忠厚老實。可是自從結交了槐穀子,可曾辦過一件人事?”


    古牧點了點頭,說道:“父親是擔心,周青臣學了槐穀子的厚顏無恥,當真不再認咱們這些親戚?”


    古阪嗯了一聲。


    古牧沉思了一會,忽然眼睛一亮,說道:“他不是儒生嗎?不如我們用禮法來壓他。”


    古阪哈哈一笑,說道:“吾兒有長進了。你可知道剛才為父當著外人的麵,為何要宣揚家醜?”


    古牧心中一亮:“莫非是為了……”


    古阪說道:“不錯,為父就是要讓鹹陽城中的士人知道,周青臣是個不孝之人。他竟然將自己的嶽丈趕出門外,這還了得?老夫沒有冤枉他吧?”


    古牧連連搖頭:“沒有冤枉。”


    他心想:周青臣確實把我們趕出去了啊。至於為什麽趕走我們,那就不用提了。反正他忤逆不孝,是肯定的了。


    古阪笑眯眯的說道:“隨後,這些的言論,會變成一把無形的刀,架在周青臣的脖子上,逼著他來向老夫賠禮道歉。”


    “到那時候,老夫還是他的嶽丈,而且這個嶽丈,是體體麵麵的掙迴來的。即便他心中有所不滿,也得給我乖乖的收著。”


    古牧豎了豎大拇指:“父親果然是高明啊。”


    古阪得意洋洋的笑了。


    不過很快,古牧又有些憂慮的說道:“然而,若周青臣學了咱們這個法子,也四處宣揚一番,如何是好?”


    古阪淡淡的說道:“周青臣哪有這個魄力?”


    古牧說:“周青臣沒有,謫仙呢?”


    古阪哈哈大笑:“槐穀子嗎?他厚顏無恥,自然是敢這麽做。但是這麽高明的辦法,量他也想不出來。”


    古牧點了點頭,不過心裏還是有點不踏實,於是向古阪說道:“父親,夜長夢多。不如我現在就去拜訪各位大人,讓他們向周青臣施壓,早日來向我們賠禮道歉。”


    古阪嗯了一聲:“快去吧。”


    古牧急匆匆地走了。古阪越想越美,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品。


    他一邊品,一邊想:“如今的世人都喜歡謫仙樓裏麵的酒,真是可笑。那種酒哪有自家釀的酒好喝?”


    古阪正在品酒,就看見古牧慌裏慌張的跑進來了。


    古阪有些不快,教訓道:“這樣慌慌張張的,成什麽體統?往日教你的那些禮儀呢?你要學那恬不知恥的槐穀子嗎?”


    古牧之好站住腳,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然後向古阪行了一禮。


    古阪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慢條斯理的問道:“出了什麽事?”


    古牧說道:“方才我將與我古氏交好的朝臣都拜訪了一遍。可是真是奇怪了。十人之中,竟然有七人推諉,不想對周青臣施加壓力。”


    古阪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說道:“如今周青臣炙手可熱,他們不想摻合此事,也是情有可原。剩下的三成,可是答應了?”


    古牧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們連門都沒讓我進。”


    古阪頓時一驚,問道:“這是為何?”


    古牧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說道:“迴來的路上,我聽到了一些傳言,父親可不要動怒啊。”


    古阪一聽這話,心中已經隱隱有些怒意了,他瞪著眼睛說道:“什麽傳言?說來聽聽。”


    古牧低聲說道:“街上都在傳,說我古氏認為周青臣與謫仙結交,丟人現眼,特地去他家中,要把小妹強行接過來。”


    “後來發現周青臣做了命題人,又滿臉陪笑,想與他再敘翁婿之情,結果被人趕了出來。”


    古阪一聽這話,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砰地一聲,暈倒在地。


    古牧慌了,連忙上前把古阪扶起來。


    古阪微微睜開眼睛,哀歎道:“天亡我也。”


    古牧扶著古阪,讓他躺在了矮塌上。


    古阪深吸了一口氣,對古牧說道:“快想想辦法,止住這些流言。否則,我古氏有何顏麵在世上立足。”


    古牧苦笑著說道:“太晚了,如今流言到處瘋傳。我打聽到,起初的時候,這些話都是商君別院的匠戶傳出來的。但是現在,人人皆知,每個人都在添油加醋。更有甚者,說周青臣已經將我古氏記恨上了,放出話去,說這一次凡是與古氏交好的,一個也別想考中。”


    古阪苦笑了一聲:“難怪往日的故交都不肯見你,想必是怕受到牽連吧。我隻是沒想到,槐穀子小小年紀,竟然有這個見識,知道眾口鑠金的道理。”


    這對父子正在哀歎。忽然外麵又來了一群人。


    古阪掙紮著做起來,發現是自己的族人。


    古氏是一個大家族,其中以古阪地位最高,為族長。


    古阪看見自己的族人,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樣。有這些人在,古阪就不是孤軍奮戰,什麽困難都能挺過去啊。


    結果他剛剛想到這裏,那些族人就向古阪拱了拱手:“希望太公脫離古氏。”


    古阪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意思?”


    那些族人又重複了一遍:“希望太公離開古氏。如今太公得罪了周青臣,得罪了商君別院。而我們家家都要子弟要考科舉的,這次不考,下一次也要考。若太公不離開古氏,我們的子弟如何做官?求太公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主動與我們脫離關係吧。”


    古阪用手指著他們,聲音發抖:“你們竟然要驅逐族長?”


    族人們都沒說話,給他來了個默認。


    忽然,古阪噗的一聲,吐出來一口鮮血。倒在榻上,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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