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俱羅戰死了?”


    本來站著的楊廣,口中喃喃自語,忽然一個踉蹌,再度癱倒龍椅之上。


    他在得知雄天去往北平府,便是令人匆忙下令,讓魚俱羅主動出擊。可以說,他對南陽戰局寄予厚望,期待已久。


    畢竟在此之前,魚俱羅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首戰就拿下了麒麟關,更是將伍天錫俘虜,使得朝野上下,士氣大振。


    可是,現在竟然有人前來稟報,魚俱羅戰死了?


    楊廣的表情有些猙獰,大喊道:


    “怎麽可能,如今雄霸天不在南陽,誰人能夠匹敵魚俱羅?”


    信使顫顫巍巍的答道:


    “啟稟陛下,卑職所言句句屬實,雖然雄霸天不在南陽,但反賊之中還藏了高手。魚老將軍領兵出戰,便是落入陷阱之中,為敵將所殺。


    如今大軍潰敗,麒麟關已經丟失,昌平王領兵退守後方,特令卑職前來稟報,請陛下早日調遣援軍,前往支援前線。”


    楊廣張開嘴,想要說點什麽,最終卻無言以對。信使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個消息是真的,朝廷大軍再度潰敗。


    如此結果,自然不是楊廣所願,可他想再多,也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


    本來局勢有所好轉的南陽,竟然再度陷入窘境。而且,兩邊已經徹底撕破臉了,就不可能罷兵言和,必須分出勝負。


    對此,楊廣沒有任何把握。


    “朕……明白了。”


    方才的滿腔喜悅,已經化為烏有,他顯得有些虛弱無力,低聲說道。


    當即,楊廣沉聲喝道:


    “傳令,召集群臣議事!”


    若是往常,楊廣多半直接找宇文化及商量了。可是突然的打擊,讓楊廣很難受,他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必須集思廣益。


    雖然不可否認,宇文化及的提議,確實很合楊廣心思。但南陽關和北平府帶來的壓力,令楊廣憂心忡忡,難以安定。


    此刻,伍雲召奪迴麒麟關,必定北上殺入關中。要是朝廷大軍再敗一場,恐怕南陽反賊,就要到殺到武關之外。


    如果伍雲召更進一步,連武關都無法阻擋他們,到時候關中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楊廣就真要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了。


    所以,內心惶恐的楊廣,終於是理智了一迴,他要召集群臣一起議事。


    當消息傳出。


    整個大興城的王公貴族,都有些意外,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畢竟戰報第一時間,是送往了宮中,在楊廣麵前。


    不過,眾人都隱隱有種預感。


    楊廣突然召見他們,事情肯定沒有這麽簡單,難道是出什麽大事了嗎?


    實際上,在楊廣上位以來,大隋就沒有安定過。要麽是有人造反,要麽是有賊人殺到大興城,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不過這些事,眾人也就在心裏想想,他們可不敢在楊廣麵前直言。當今天子,那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不論何等勳貴,說殺就殺了。


    同樣的,宇文化及也得到消息。


    他眉頭下意識皺起。


    往日發生什麽事,楊廣都是第一時間找他商議,為何今日卻一反常態?


    琢磨了一會,宇文化及沒有耽擱時間,便是火急火燎入宮而去。


    群臣齊聚大殿。


    而楊廣則是高坐龍椅之上,他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群臣皆是屏息凝神,不敢與楊廣對視,最終,楊廣開口說道:


    “諸位愛卿,朕方才得到昌平王急報,魚老將軍戰死沙場,麒麟關已失。而今南陽反賊來勢洶洶,朕想聽聽爾等意見。”


    當楊廣說完,眾人皆是色變。


    哪怕宇文化及,也覺得難以置信,在他預料之中,這本該是個極好的機會,怎麽卻敗得如此淒慘,連魚俱羅都死了?


    也難怪楊廣召集群臣商議,恐怕是因為此敗,已經對他心生芥蒂了。


    宇文化及很快猜到了楊廣的想法。


    大殿之中變得嘈雜,眾人議論紛紛,表明自己的驚訝和難以置信。


    楊廣眉頭微蹙,卻沒有打斷。


    過不多時,終於有人向前一步,拱手道:


    “啟稟陛下,如今朝廷大軍大敗,丟失麒麟關險要,恐怕南陽反賊會趁虛而入。為今之計,便是調遣良將精銳前往支援。”


    聽著這些客套話,楊廣目光直直看去,說道:


    “好,你說的沒錯,朕也知道,應當調遣良將支援,那你來說說,如今朝廷哪裏還有大將,能夠對付得了南陽反賊?”


    若是手下還有可用之人,楊廣就不會這麽頭疼了。大隋不是沒有猛將,但問題在於,造反的是猛將中的猛將,不可等閑視之。


    就像是楊林,乃是大隋靠山王,名頭確實響亮,尋常人等豈敢小覷?


    但問題在於,楊林也對付不了南陽反賊。


    當初楊廣調遣大軍,想要將伍雲召鎮壓,結果卻損兵折將,敗得無比淒慘。


    方才進言的大臣,聽得楊廣之言,卻陷入沉默之中,不知道該如何答複。


    在此之前,楊廣已經調動焦本忠等數員老將,他們也沒有合適的人選。


    這個時候,隨便推個人出來也是不行的。若是對付不了敵軍,他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等伍雲召殺入大興城,他們身為大隋臣子,是戰是降。如果他們投降了,必將遺臭萬年,可是不降的話,那就是死路一條了。


    好在群臣中,也並非完全渾水摸魚,有人當即答道:


    “陛下,臣以為如今南陽反賊勢大,無需與之拚死決戰。


    可傳令登州,令靠山王領兵前來助戰,襲擾反賊側翼。另外由定國公長孫成從大興領兵而出,前往支援昌平王,盡可能拖延敵軍攻勢。


    現在朝廷主力,在中原對抗北平府反賊,隻等擊敗羅藝,便可揮師南下。到時候,定能掃平叛逆,還天下朗朗乾坤。”


    說到這裏,楊廣神色一動,他看著群臣之中,鎖定了那個目標,微微點頭道:


    “定國公,你可願出戰?”


    站在隊列之中的長孫成,也沒有想到會牽扯自己,可楊廣既然開口,便由不得他置身事外了,沒有多想,便是站出來說道:


    “老臣願為陛下分憂!”


    長孫成可不是一般人,他除了是大隋名將外,也是李世民的嶽父,長孫無忌、長孫無垢的親爹。


    當然了,如今長孫無垢年紀還小。


    楊廣微微頷首道:


    “此戰關係朝廷安危,朕打算令長孫愛卿為主帥,裴仁基為副帥,在關中調遣兵馬十萬人,前往武關與昌平王匯合,共同拒敵於外,”


    話音未落,楊廣繼續說道:


    “除此之外,再令人加急前往登州,調動靠山王攻打南陽所在,牽製反賊兵馬。”


    做出決定後,楊廣稍微鬆了口氣。


    長孫成與裴仁基,二人連忙拱手稱是,如今的局勢,他們壓力也很大。


    楊廣如釋重負,他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連魚俱羅都戰死沙場,想要擊敗伍雲召等人,難度實在是太大了。


    他現在隻能寄希望於焦本忠一行。


    待解決了雄霸天,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


    可是。


    沒等楊廣高興太久,殿外忽然傳來急報,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很快,有身形狼狽的信使出現。


    “啟稟陛下,虎牢關急報!”


    楊廣目光微凝,因為南陽的前車之鑒,他不敢抱有太大的期待,看著來人,低聲道:


    “究竟發生何事了?”


    信使躊躇道:


    “渭西王戰敗,銅山王戰死,大軍損失慘重。唐國公李淵率領殘兵與虎牢關總兵尚師徒匯合,如今正駐防於虎牢關。”


    霎時間,大殿沉默了。


    可以說是寂靜無聲。


    方才得知南陽戰敗,眾人還能議論一下,可當他們聽聞,焦本忠一路兵馬,竟也大敗而歸的時候,除了眼中的駭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方才他們還期待著,焦本忠等老將能夠對付羅藝,對付那兇名赫赫的雄霸天,等大軍獲勝而歸後,就能平定伍雲召等反賊了。


    可是,他們的希望落空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失望,甚至是絕望。


    “怎麽會這樣,渭西王、銅山王,還有張老將軍,他們一並對付那雄霸天,怎麽可能敗得如此淒慘,這消息肯定有問題。”


    沒等楊廣開口呢,便有大臣叫喊起來。


    他們顯得格外惶恐。


    若是在此之前,戰局不會影響到他們的切身利益,那自然無關緊要。可是隨著朝廷大敗,反賊步步緊逼,他們已經沒有了置身事外的可能。


    楊廣閉上了眼睛,他沒有懷疑事情的真實性。


    其實在他得知南陽戰敗的時候,已經想過這種可能,隻不過那時候,他依舊抱有期望,希望焦本忠能夠給他一個驚喜。


    而今看來,現實就是現實。


    楊廣忽然冷靜下來,他並未完全失去理智,在危機時刻,他倒有了明君風範。


    隻見楊廣一拍龍椅,喝道:


    “閉嘴,你們以為這般大吵大鬧,就能將反賊嚇退嗎,爾等都是我大隋重臣,現在卻如此膽戰心驚,實在是可笑至極。


    來人,將戰報呈上來。”


    雖然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但事情已經發生,楊廣不可能當做不知道。他想要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焦本忠會戰敗?


    明明上次的消息,李淵的小兒子,已經有和雄霸天對抗的力量,再加上焦本忠三員老將,以及楊廣頗為看好的裴元慶,還對付不了一個雄霸天?


    楊廣有點想不明白。


    很快,戰報便送到楊廣麵前,他沒有耽擱時間,馬上打開仔細查看。


    當看到上麵內容,楊廣深吸一口氣,眉宇間滿是疲憊,心中滿是悵然。


    戰報之中寫得很詳細,李淵沒有藏著掖著。


    所以,當楊廣得知,雄霸天在隱藏實力,他的真實實力,遠非常人能夠想象。


    眾將一起圍攻,也沒有任何效果。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除了姚子林當場戰死之外,焦本忠和張須陀都沒有大礙。他們雖然受傷,但身子骨硬朗。


    “雄霸天!”


    楊廣口中重複著這個名字,他的心情很複雜,感覺自己就是和雄霸天犯衝,當雄霸天這個名字出現後,楊廣做事就再也沒有順利過。


    而焦本忠大敗,就算暫時退守虎牢關,也不是絕對安全的。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根本無法預料,楊廣也沒有半點把握。


    如果虎牢關再敗了,洛陽再丟了,北平府大軍一路殺到潼關。與直逼武關的伍雲召遙相唿應,恐怕大隋就真的到了窮途末路了。


    在場眾人啞口無聲。


    濃濃的絕望,在眾人之中擴散開來。


    這時候,楊廣忽然想起一個人,準確的說是一封信,也就是楊素讓人給楊廣送來的信。


    “楊素……難道他真有辦法?”


    楊廣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他大費周章,調動這麽多兵馬和猛將,也是大敗而歸,無功而返,楊素這老家夥,憑什麽有辦法?


    可是,楊廣更清楚此刻局勢的危急。就算他看楊素不爽,對楊素有意見,此刻也不得不做出選擇,他是不是該相信楊素一次?


    楊素到底有什麽辦法,想要如何應對反賊,楊廣不得而知。但現在的楊廣,就像沒有倚仗的溺水者,哪怕隻是一根蘆葦,他也想抓住嚐試。


    最終,楊廣做出了決定。


    他神色變得堅定,目光變得淩厲,在驚懼的群臣身上掃過。最終,楊廣沒有理會這些人,他深吸一口氣,自顧自說道:


    “傳朕旨意,命洛陽督造楊素,為討賊大元帥,同齡中原各州郡一應兵馬,朕隻有一道命令,那就是誅滅反賊,不惜一切代價!”


    當楊廣聲音傳出,眾人宛如夢醒。


    他們不知道楊廣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是什麽,但他們能夠看出楊廣的決心。如果此刻,有人膽敢忤逆楊廣一句,必定不得好死。


    而宇文化及,看著麵色肅然的楊廣,便是欲言又止。他當然不想看到楊素起複,因為他和楊素不對付,可楊廣已經決定,他也隻能接受。


    而後,楊廣繼續說道:


    “除此之外,長孫成、裴仁基,依舊領兵前往武關,盡可能拖延時間。


    此事已定,諸位愛卿無事,便退朝吧!”


    可不等其他人反應,楊廣已經轉身離去,沒有半點猶豫,留下群臣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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