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秦國公府出了陸皇後,還有一位陸貴人,是不需要向何貴人低頭的。


    一筆寫不出兩個“陸”字。


    就算陸皇後並不待見如今的秦國公府,但該給的也都給了。


    可欲壑難填。


    秦國公府的人越來越多,各自的小心思也就越來越多了。


    小陸二奶奶是二房陸二爺的平妻,她平時夠不著大房出身的陸貴人,更夠不上陸皇後。


    她眼界狹隘,就盯著自個兒眼皮下的一畝三分田。


    是故,小陸二奶奶覺得陸貴人是大房出身,隻會幫大房,不可能提攜她,而陸皇後高高在上,不可能顧得上她這種小人物。


    遇上了何貴人,小陸二奶奶就興高采烈地去討好了。


    房嬤嬤沒有否認,笑道:“貴人此次是來祈福的,沒有驚動人。”


    小陸二奶奶笑道:“祈福好啊!聽說皇覺寺也靈驗的。貴人必定心想事成。”


    房嬤嬤道:“貴人新得了一隻纏枝蓮紋雙耳青花瓷瓶,贈給陸二奶奶了。”


    小陸二奶奶聽著高興。


    一直以來,哪怕陸二奶奶不在京中,小陸二奶奶也不能以真正的陸二奶奶自居。


    平妻說得好聽。


    但在上頭,還有嫡妻。


    出門在外,人家喊她,在陸二奶奶前頭,會加一個“小”字。


    這個“小”字,總讓小陸二奶奶聽著不舒服,但又無可奈何,到底人家說得是實話,而且人家的身份又高過她,她也不能發脾氣。


    可這位房嬤嬤居然就直接喊她陸二奶奶。


    就這個稱唿,讓小陸二奶奶就對這位素未謀麵的何貴人感激上了。


    小陸二奶奶笑道:“多謝何貴人賞賜。妾身怎麽擔得起?”


    房嬤嬤笑道:“禮尚往來麽?”


    這種瓷器是有價無市的。


    內宮用的,沒人敢說這瓷器不值錢,但正因為是內宮出來的東西,外頭現在也沒人敢收,是換不來銀子的。


    她們收了禮,也還了小陸二奶奶的禮。


    兩下抵消,誰也不欠誰的。


    房嬤嬤笑問:“陸二奶奶是來做什麽的?”


    小陸二奶奶笑道:“祈福唄。想著能早點給二爺生下一男半女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年在煙花柳巷裏喝多了寒涼的避子湯,小陸二奶奶跟陸二爺的日子不短了,竟然是一點好信兒都沒有。


    陸二爺雖然常往她房中來,但身邊的鶯鶯燕燕就沒斷過。


    而且陸二奶奶留在京中的兒子越長越大。


    要是再過幾年,小陸二奶奶沒生出兒子來,那地位就堪憂了。


    到底,陸二爺能捧著她立起來,也就能把她壓下去。


    小陸二奶奶心焦極了。


    房嬤嬤笑道:“陸二奶奶一定能喜獲麟兒。”


    這句話也說到了小陸二奶奶的心坎上了。


    小陸二奶奶道:“大夫看了好幾個,調理的藥也吃了,總不見好。也就過來拜拜。”


    房嬤嬤道:“這事兒也急不得。有早有晚的。”


    “不過,凡事也不是越早冒出來越好。”


    “就像是春天的筍子。早出頭的,也許早給人挖了去。那晚出頭的,沒叫人瞧見,吸足了雨水,就悄悄地長成竹子了。”


    小陸二奶奶連連點頭:“就是!”


    兩個人說了幾句閑話。


    小陸二奶奶就告辭而去。


    而房嬤嬤自去何貴人跟前複命。


    她剛到房前,何貴人跟前的大丫鬟芍藥就擺手。


    芍藥低聲道:“貴人在作畫呢!”


    何貴人擅長丹青。


    每日總會抽兩個時辰來畫。


    房嬤嬤就跟芍藥道:“也沒什麽要緊的,已經把人打發走了。來的是小陸二奶奶是個眼皮子淺的,一門心思想攀咱們貴人的高枝。”


    芍藥抿嘴一笑:“不會吧?”


    她指了指腦子:“那位奶奶是不是這裏不太好,放著大樹不抱,舍近求遠地跑到我們貴人這裏來獻媚?”


    房嬤嬤笑了:“可不是麽?”


    芍藥話多。


    她嘰嘰喳喳地道:“有皇後娘娘在,不就有她們。”


    “況且,還有一個陸貴人。”


    “隻要她們老老實實的,該有的體麵不都有啊!”


    真不知道折騰個什麽勁兒。


    房嬤嬤笑了:“這個是二房的。陸貴人是大房的。就這麽個原因。”


    “秦國公府裏頭亂著呢!”


    “長不像長,幼不像幼。妻不像妻,妾不像妾。”


    “還平妻?”


    房嬤嬤搖了搖頭。


    平妻是蘇杭那邊的商戶才有的事兒。


    那邊商人眾多,許多人離了祖籍,去蘇杭那邊做生意。


    絕大多數商人把明媒正娶的妻子留在祖籍侍奉公婆。


    可商人在蘇杭那裏,也需要一個女人來打理內宅。


    於是,商人就想了一個辦法,就在蘇杭那邊也抬了一個女子管事,在和其他家女眷來往的時候,也以正頭娘子自居。


    而這個女子就被稱為平妻。


    但真正的官宦人家是沒有這種不葷不素的做法。


    到底很多時候,嫡庶不分,是亂家的禍根。


    芍藥也跟著笑:“那算個什麽啊!”


    房嬤嬤道:“她之前還是那種地方出來的呢?”


    也就秦國公府這等破落戶,會幹出如此不著調的事。


    娶個娼妓當平妻!


    簡直是公然在人前晃來晃去的大笑話。


    芍藥道:“上頭也不管管麽?就由著他們鬧麽?”


    這事兒,隻要陸皇後發了話,就會有人把事情處理得妥妥當當的。


    甚至根本都不需要她發話,隻要她流露出要管的意思,自然就有那等聰明人出手。


    除非——陸皇後壓根就不想管。


    房嬤嬤道:“你進來伺候的日子短,不知道從前的事兒。”


    “現在的秦國公府是仁宗皇帝的孝仁皇後立的。”


    “孝仁皇後不知道從哪裏找來姓陸的人,硬說這是皇後娘娘的親戚。”


    “皇後娘娘的親人早在很多年前,就都沒了。”


    “當時,她就不讚同重立秦國公府。”


    “但皇後娘娘那時候,要看孝仁皇後的臉色。她反對了,但是沒有什麽用。”


    芍藥“哦”了一聲。


    “那也不能由著他們亂來。這對皇後娘娘名聲不好。”


    房嬤嬤道:“現在秦國公府的名聲也不算太差吧。”


    “太壞的事情,他們也沒幹。”


    或者說,他們也沒本事幹。


    這就很微妙了。


    秦國公府算是外戚。


    但他們是沒什麽本事的外戚,手上沒有實權,自己家裏亂糟糟的,這不會招來當今皇帝的忌憚。


    天上飛的雄鷹是不會在意地上啄米的小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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