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自然跟著大爺、陸二奶奶這邊。


    反而孫福兒身邊的巡夜的婆子少了許多。


    孫福兒吃完晚膳沒多久,早早就歇下了。


    一覺睡醒,已經是夜裏。


    聽到外頭的爭吵聲。


    她披衣起來:“什麽時辰了?”


    安音笑道:“還早呢!孫姑娘,再睡一會兒吧。”


    孫福兒笑道:“外頭什麽動靜?是三姑娘在鬧騰麽?”


    陸竹溪也怪好玩的。


    真要動手就動手,鬧得人盡皆知又有什麽意思。


    安音道:“孫姑娘,不用在意的。很快這些人,就不用再搭理了。進了宮就好了。”


    進了宮就好了?


    那肯定是不會好的。


    往後遇到的事情隻會越來越多。


    孫福兒問:“老太太還沒迴來啊?”


    安音道:“老太太去手帕交那的。聽說是幾十年的交情。”


    孫福兒笑道:“挺好的。出去走走吧。”


    安音道:“外頭冷呢!”


    孫福兒笑道:“走一會兒就迴來。”


    這些日子,她看完了一本《論語》,記了個囫圇吞棗。


    但這還遠遠不夠。


    平日裏,孫福兒還是要多看看書。


    外頭守夜的芳草也從榻上一骨碌爬起來,給孫福兒送來了披風。


    “表姑娘,夜裏風大,您披上披風。”


    她笑道:“待會兒,奴婢捂著被褥。”


    秦國公府的規矩,冬日裏,主子就寢前,都是貼身丫鬟們捂熱了被褥,然後再由主子躺進去的。


    是可以用幾個暖手爐捂熱,但那樣火氣大。


    而這樣丫鬟捂熱的被褥,躺進去正好。


    孫福兒點點頭。


    她帶上安音就靜悄悄地出門了。


    孫福兒特意避開了人群,往上走。二層之上是三層,可以憑欄看遠。


    外頭江風很大,黑漆漆的,就零星的幾處燈火,確實沒什麽可看的。


    孫福兒輕聲道:“還是南方熱鬧。”


    這個點兒,要還是蘇揚那邊,正是燈火燦爛、歌舞升平的熱鬧時分。


    安音道:“要在揚州,還能聽到隔壁船上在吹拉彈唱。”


    孫福兒道:“再來南方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很可能是一輩子都出不去了。


    不知道為何,孫福兒越是靠近京城,心裏就越不是滋味。


    又要開始過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了。


    也是秦國公府的姑娘們不知裏頭的樣子,隻看了高高在上的天家富貴,可沒有想到尊榮背後的兇險。


    多少後宮的主子們,多少美貌的宮女們,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後宮裏,連個水花都沒有。


    安音笑道:“孫姑娘日後想出來是可以出宮省親的。但這是貴妃之上才能的。”


    宮裏嬪妃的等級,和她們享受的是對應的。


    所以,宮裏的嬪妃們都在爭寵,想要往上提一提。


    孫福兒笑笑:“不出來看看了。”


    再看下去,她就不想迴去了。


    在曠野裏見過了自在的風,還怎麽能繼續忍受逼仄的地方,無休止的爭鬥?


    那就做不到了。


    誰不喜歡輕鬆的日子?


    心上無事,便是人間好光景了。


    安音笑道:“皇上待孫姑娘可好了。奴婢從未見過皇上會插手這種事。”


    孫福兒微微一笑。


    可好了?


    不見得吧。


    說句實在的,就一個月,讓孫福兒猛然去想,她已經想不出來皇帝的模樣。


    真就是想不起來。


    和皇帝相處的細節居然都日漸模糊了。


    她都是這個樣子,那麽坐擁三宮六院的皇帝就更不必說了。


    估計皇帝也忘了。


    安音道:“孫姑娘,皇上是真的待你好。”


    孫福兒笑道:“還是想想怎麽過驗身關吧。”


    就算是直接進入殿選,但宮裏的嬤嬤們也會檢查,看看她是否是處子之身。


    可孫福兒早就悄悄地伺候過皇帝了。


    也不知道這一關怎麽辦。


    她是不會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皇帝的安排上的。如果皇帝把這個事情給忘了,那她怎麽辦呀?


    被發現不是處子,孫福兒會被當場丟出去的。


    雖然她伺候的是皇帝,但這種事誰能夠證明呢?


    如果以這種方式被丟出去,那她也就隻能以死謝罪了。


    看吧。


    這就是男人。


    想想看秦國公府爺們房中的那些丫鬟們。


    是她們自願去伺候爺們的嗎?


    起碼有一半是被半強迫的。


    爺們手裏捏著她們的賣身契,自然可以為所欲為。


    是她們伺候過爺們,想出去嫁人而嫁得了的嗎?


    不可能的。


    最好的結果就是被當破布一樣丟掉,扔給家中的小廝們。


    而更多的丫鬟們則是在房中日複一日熬下去。


    她們像個困獸一樣被困在那兒了,然後不得不為了生存而拚命的去撕咬別人。


    而且不少丫鬟因為喝多了寒涼的避子湯,一輩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秦國公府是如此,後宮也是如此。


    換了一撥人,在幹類似的事情。


    孫福兒笑笑:“哪裏都一樣啊!”


    說這話時,她心裏有一分的淒涼。


    都是身不由己。


    要是有一天遇到一個女子能自己做主、自力更生的年代,那就好了。


    如果這樣,孫福兒一定選擇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看男人的臉色,千方百計討男人歡心,去換喘息之地。


    孫福兒看了一會兒岸邊,壓下起伏的念頭。


    居然不想迴宮了。


    但除了那四四方方的皇宮,她好像也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去的。


    孫福兒道:“我們迴去吧。”


    她頓了頓:“時間差不多了。”


    孫福兒有些於心不忍,但還是閉了閉眼:“看造化吧。”


    安音道:“可是會有什麽事兒?”


    孫福兒很尋常地道:“我們去看看老太太迴來了沒有吧。”


    不一會兒,孫福兒就來到了老太太的房間邊。


    門口的丫鬟坐在門檻上打瞌睡。這是跟陸二奶奶的丫鬟。


    安音道:“快去通傳,表姑娘來了。”


    丫鬟趕緊進去。


    陸二奶奶過來迎接:“孫姑娘來了啊!”


    她睡眼惺忪的。


    孫福兒笑道:“老太太還沒迴來啊?二嫂等了很久吧。我陪二嫂等一會兒吧。”


    陸二奶奶笑道:“太晚了,孫姑娘還是早些迴去安置吧。明早再過來一樣的,大爺已經打發人去問了,看看老太太是不是在那邊歇下了。如果是我也迴去休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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