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音很快取迴來小火爐,還讓胡瑞搬迴來一筐銀骨炭。


    孫福兒驚喜。


    這銀骨炭如披白霜,燃燒起來沒有煙,即便是後宮裏的尋常一宮主位也是省著用的。


    安音道:“王璉平聽說孫姑娘要小火爐,還問宵夜要不要多要兩個鍋子。”


    孫福兒道:“今晚就不用宵夜了吧。”


    禦膳的菜很多,她每樣吃一口也就吃飽了,隻是想吃點熱的。


    安音將銀骨炭擱進小火爐裏,點燃後,扣上銅絲罩子,再在上頭放了一壺祁紅。


    孫福兒果然剝了桂圓,去了核,又將洗幹淨的枸杞和也去了核的紅棗,放進茶裏一起煮。她還往裏麵加了兩片橘子,丟進去一塊冰糖。


    安音還端來了牛乳,倒了半碗進去:“這樣更香。”


    果然不一會兒,茶壺裏咕嚕嚕地冒著熱氣,茶香混著奶香,飄滿了整個屋子。


    孫福兒自個斟茶,快快活活地喝了一大碗。


    真甜!又燙!


    她整個身子都暖起來。


    她就愛吃又熱又甜的東西。仿佛能吃上這些,她才會覺得自己像個人一樣鮮活甜美地活著。


    但她也知道這不過是轉瞬即逝的空花幻影。


    做人太難了。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困境,每個人的不易,每個人的理由和每個人的不得已。


    孫福兒笑道:“我一個人也喝不完。安音,你和胡瑞也喝點。”


    安音笑道:“奴婢謝過孫姑娘,不過,胡瑞應該不喜歡甜的。”


    被點著名字的胡瑞,有些不自在地道:“奴才謝過孫姑娘。”


    孫福兒含笑道:“那胡瑞就烤茶點吃。沒幾天就過年了,咱們也熱鬧熱鬧。”


    主仆三人便圍爐吃著。


    孫福兒道:“以後也不知道是個什麽光景,咱們今個先樂著起。”


    皇帝怎麽打發她,她心底沒底。她的命太不值錢,也許皇帝一個念頭,就把她用破草席一裹扔了出去。


    安音笑道:“孫姑娘說笑了。您是有福之人,您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孫福兒道:“安音,你太抬舉我了,我就是一個小宮女,哪有什麽後頭的福氣!”


    安音道:“會有的。如今後宮的娘娘們還沒有為皇上誕下皇子,如果您生下了皇子,那您的將來就不愁了。”


    孫福兒根本沒往這方麵想。


    她隨口道:“生母出身寒微,對皇子未必是好事。我就是一個宮女,生不生不出來暫且不說,就算僥幸能,也是低賤之人所生的孩子,沒有什麽前途可言。”


    眼前就有現成的例子,比如潞王的生母之前是太皇太後身邊伺候洗腳的宮女,隻偶然一次承寵,便有了潞王。但她也沒得到很高的位份,曆經成宗、皇帝兩次加封,熬到現在還隻是石太嬪,連個正經的封號都沒有,跟一群太妃太嬪們擠在清寧宮裏,據說住的還是朝北昏暗的小屋子。


    安音笑道:“不一樣的。奴婢很看好孫姑娘您。”


    孫福兒笑道:“沒什麽的。也許就把我丟在這裏自生自滅呢?不過,無論遇到什麽,不都往前應付著,把日子湊合著過下去呀!”


    如今的後宮就是渾水,人雖不多,但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鬥得跟烏眼雞似的。


    淑妃、德妃兩位就不是省油的燈。


    懋嬪、麗嬪、嘉嬪摻和其中。還有方婕妤、李婕妤、史貴人之流也在裏頭上躥下跳的。


    說白了還是皇帝年輕,後位懸空,高位嬪妃空缺太多,又沒人生下皇子公主,所以,所有嬪妃們都覺得自己有上位的可能。


    選秀進來的嬪妃們家裏最差的也是低等官宦人家的閨女,別說去混個妃啊,貴妃什麽的,就是直接封為皇後,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也是夠資格的。


    是故人人都削尖腦袋在爭寵,都想搏一迴大的。


    就算爭不到皇後,能往上再提高一兩個品階,那也是很好的。


    大華後宮裏頭,皇後之下,可有正一品皇貴妃一人,正二品貴妃兩人,正三品妃四人,正四品嬪九人,正五品婕妤九人,正六品貴人九人,正七品美人、正八品才人、正九品的選侍則是沒定數的。


    這麽多位置擺在那,等著人去填,就如誘餌就擺在魚跟前。雖然都知道鉤子近在咫尺,但那誘餌實在是太大太香了,所以忍不住往前湊。


    安音笑道:“孫姑娘,沒準兒皇上今晚又招幸您呢!”


    孫福兒沒覺得有這種可能。


    剛才她都到養心殿了,陪著用膳後,她就給打發迴來了,是不可能再讓她迴去的。


    孫福兒笑道:“咱們先樂咱們的。”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她這些年來最輕鬆的兩日,沒有彈不完的琴曲,沒有幹不完的活計,不麵對皇帝的時候,她可以自在休息。


    很多事,孫福兒暫時不想去想了。反正,她想也沒有用。


    孫福兒自己吃了一塊盆糕,又遞給安音一塊盆糕:“這個趁熱吃好吃的。”


    盆糕是用糯米、紅豆、紅棗加白糖做的,裏麵撒了桂花,吃起來粘糯甜香。


    她很喜歡吃糯嘰嘰甜蜜蜜的東西,吃下去的那一瞬間,能趕走心頭的一切苦澀。


    孫福兒又對胡瑞道:“胡瑞,你喜歡吃什麽就自己拿。這沒外人。”


    胡瑞推辭不過,就隨手摸了個排叉時,雖然比不上剛炸好的時候,但烤熱了,吃起來也不錯。


    孫福兒問:“胡瑞,你跟安音一直都是在乾清宮當差嗎?”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這些年,孫福兒也有耳聞,乾清宮裏麵的人十幾年來換了兩三波的,然後守衛越來越嚴。


    胡瑞道:“奴才是前年調進來的。”


    安音話多一點,笑道:“奴婢原來在行宮上伺候,去年進來的。”


    孫福兒不會刨根究底,笑道:“我也不知道你們會跟著我多久,反正有我一口吃的,總不會餓著你們的。”


    安音道:“孫姑娘人美心善。奴婢一定盡心伺候。”


    胡瑞也表了忠。


    無論怎麽說,他們兩個就是跟著孫福兒的,與孫福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隻要孫福兒不做危及皇帝的事兒,他們肯定會好好當差。


    孫福兒心裏滿意。


    她也不指望他們兩個能對自己掏心掏肺,不做背主的事兒,把她吩咐的事都幹完就很好了。


    這時,陳玉進來,笑容滿麵地行禮,然後道:“孫姑娘,大喜。皇上召您侍寢。珍音姑姑一會兒過來,伺候您沐浴更衣。”


    孫福兒懵了。


    她很快迴過神:“多謝陳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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