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下,周邦耀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最後望了望皇家台融媒中心,轉身離開。


    他也迴鄉祭祖,因為路途艱險難走,跟清平子請了一個月的長假。祭祖後來到鎬京,本來打算和以前的老同事們聚一聚,喝兩杯,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根據零零散散的報道判斷,他那一組人肯定全完了,甚至可以想象到,絕對誅殺滿門,至於會牽連到什麽層麵,他不敢打聽,怕被抓。他以前是這一組的主任,雖然通緝令上沒有他,那是因為他已離開,要是這個時候被人發現,鐵定一個死字。


    快步走了兩條街,周邦耀心一緊,轉身望了後方一眼,街上還有不少行人走動,他分不清。剛才似乎感覺有人跟蹤他,多少有些慌了,轉身跑了起來。


    不久後,他急匆匆迴到賓館,背上似乎已經濕了,上樓後,將門鎖死,從包裏摸出匕首,坐在椅子上,燈也不敢開。


    感覺時間很漫長,好像過去了很久,其實不到一個小時,一陣輕微的敲門聲,將他的思緒拉了迴來。


    “誰?”他小聲問道,緊了緊手中的匕首,慢慢站了起來,手心已開始發熱。


    這是一家普通賓館,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我!”門外傳來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他判斷不出是誰。


    “你是誰?”問完,周邦耀往床邊退了兩步。他隻是一個普通人,剛在天泰過了一年太平日子,家裏的父母妻兒還在等他迴去,可不想這個時候栽在大齊。


    “我!”門外的人迴著,又敲了敲門。


    “你到底是誰?”周邦耀看了窗戶外邊一眼,要不是樓層太高,他一定會跳下去逃走,絕對不能死在這邊。


    外麵的人沒有再出聲,但門發出吱吱的聲音,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道,從外麵往內死死壓著門,想將門推開。


    周邦耀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急忙搬了桌子走向門後,要將門守住。這時,外麵的人終於又出了聲,小聲道:“周主任。”


    是岑若心的聲音。


    被通緝的逃犯。


    侮辱太後,意圖刺殺太後、陛下及皇後的妖婦。


    周邦耀手裏搬著的桌子一下子掉在地上,發出聲響,渾身顫抖。岑若心闖入賓館找他,一旦被發現,絕對死無葬身之地。


    不能讓她一直站在自己房間門口,周邦耀慌了,顧不得倒地的桌子,急忙過去打開房門,放她進來。


    門剛打開,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腦袋。周邦耀手裏的匕首掉在地上,雙手舉了起來,步步後退,絆到桌子,差點摔倒,冷汗一下子從臉上滑了下來。


    “周主任,坐到椅子上,別亂動。”岑若心拿槍指著他,借著門外走廊的燈光,目不轉睛看著他退到椅子上坐下,才後退到門邊,將燈打開,隨後關上門。


    “你想幹什麽?岑若心。”周邦耀看著在房間裏走動的她,才發現是左手拿著槍。


    岑若心走到窗戶邊,小心的望了賓館外麵一眼,將窗簾拉上,走到床邊坐下,道:“周主任,你別擔心,我趁服務員離開的時候,翻看了賓館的入主記錄,沒有人知道我來找你,除非你自己聯係了外麵。”


    “剛才跟蹤我的人是你?”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沒有人會想到周主任還會到皇家台看看,也沒有人想到我就待在皇家台附近。”


    “我看到了通緝令,也翻了翻新聞,其他人呢,都死了?”


    “我們那一組人,包括新來的主任,都死了。”她點了點頭,“我的家人也被殺了,夷滅三族,幹幹淨淨。”


    周邦耀看著眼中充滿怨毒恨意的岑若心,槍仍握在手中,指著自己,看來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道:“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我不知道,先逃出鎬京再說。查的很嚴,幾次都沒逃出去,差點被殺。”


    “你們到底做了什麽,竟然鬧成這個樣子?”


    “周主任,你這麽聰明,猜不到?”岑若心嗤笑了一聲。


    “與太後的壽誕有關?”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發現他們強逼黎民買那個老賤的畫像,一塊錢不到的畫像,有些地方賣幾千。我和宇文述寫了一篇文章,提了提這事,希望打擊不法之徒,給那個賤人祈福,而不是折壽。當天下午,皇家台被圍的水泄不通,大群黎民在外麵聲嘶力竭的聲討我們,以我們的文章結尾沒有喊恭祝皇太後萬壽無疆、吾皇萬歲、天齊王朝萬歲為由,說我們輕蔑太後,新來的主任當即讓我們停職反省,禮部也來了官員斥責我們。宇文述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看不慣這些,所以和禮部的人吵了起來,摔門而出。我們都沒有想到,當天晚上,宇文述寫了一篇文章出來,先是痛斥去年上映的歌頌老賤的電影無恥沒有底線,製造虛無,愚弄黎民,後又大罵太後壽誕鋪張浪費,奢侈害民,說我們大齊還很落後,幾乎是世界上最窮的王朝,黎民生活苦不堪言,不思簡樸度日,卻吸著民脂民膏,滿足自己的虛榮與享樂之心……反正就是這些,亂七八糟說了很多。文章推出去後,他自己一個人跑到刑部領罪,準備受死。可是,他把事情想的太簡單,因為他的一個衝動,捅了馬蜂窩,整個皇家台被清洗,就成了這個樣子。”


    “糊塗。”周邦耀騰的站了起來,似乎忘記了岑若心讓他不準亂動的威脅,當然,聲音仍壓的很低,“我一直給你們強調,要審時度勢,量力而行,學會夾起尾巴做人。一個個年輕氣盛,做事完全不計後果,你當新聞是兒戲嗎?大家都在唱讚歌,你們非要去觸黴頭,這是自己找死,不殺你們殺誰?”


    岑若心手裏的槍慢慢垂了下去。


    當初周邦耀經常強調,還常壓下他們的稿子不發,管著他們的一切,任何人不準私自發文,生怕出現一點紕漏。很多人對他有怨言,認為他膽小怕事,背後常有譏諷。如今才知,隻有他是對的,可惜已經晚了,他才離開一年,他們就將自己和家人送入了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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