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靜睡醒的時候,外麵天色已經大暗。


    紗窗後的落地窗外,璀璨的霓虹燈沿著海岸線一路蔓延向看不到的遠方。


    她有一瞬間迷茫,低頭,在床邊看到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吳宇恆屁股坐在床邊地毯上,趴在床邊,睡的很沉。


    季靜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身處大洋彼岸。


    她扭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兩米大床,又看了看隻占了一個床角的吳宇恆,心裏覺得有些好笑。房間裏開著熱風,但靠近落地窗的部分還是有微微涼意,她悄悄拿起床上毯子想蓋在他身上,可她一動,吳宇恆就醒了。


    沉靜如水的黑眸緩緩睜開,正對上她的眼睛。


    吳宇恆愣了下,逐漸聚焦的眼底染上笑意。


    “唔,我好像做了個很好的夢,夢到你來祝我畢業快樂。”


    季靜笑著揉亂他的頭發:“你再不好好睡覺,迴頭現實和幻覺都要分不清了!”


    吳宇恆捏住她的手掌,小聲嘟噥:“那也,沒什麽不好……”


    打斷兩人閑扯的是林澈的來電。


    “畢業趴已經開始一個小時了你們還不出現,是想我衝去酒店抓人嘛??”


    有“趴體小王子”之稱的林澈對於聚會遲到這種事零容忍,吳宇恆雖然是個不愛湊熱的性格,但他如果直接缺席這種有非凡意義的party,林澈怕是會原地爆炸,直接殺過來抓人。


    甚至他還有可能自掏腰包,再在第二天,辦場一樣的,一直辦到吳宇恆去參加為止。


    他略微無奈地歎口氣,對季靜道:“晚上的畢業趴,可能會鬧到很晚,你要留在酒店休息,還是跟我一起去,熱鬧一下?”


    季靜立刻從床上跳起來:“這還用選嘛,我千裏迢迢飛過來,可不是來補覺的!”


    她雖然不像林澈一樣那麽熱衷社交,但對沒體驗過的未知事物充滿了好奇。


    以前隻能從吳宇恆帶給她的相冊和畫冊上想象他這四年的生活,現在終於有機會實地巡遊,怎麽可能錯過?


    她當即簡單整理洗漱了一番,跟著吳宇恆一起前往學校。


    party的位置是遊戲設計學院的中央草坪,雖然十二月的加州夜晚不太暖和,但擋不住大家歡鬧的熱情。


    季靜隔得老遠就看到有五彩的射燈來迴閃爍。


    彩色燈串將整個草坪映得霓虹閃爍。


    不同於上午頒獎典禮上的正式與嚴肅,晚上是學生們的狂歡,不同膚色的男男女女們聚在一起,跳舞,歡笑,為自己未知的前路而舉杯。


    著裝上大家也不像上午那樣統一著正裝,各種混搭穿搭都有。


    有漂亮的禮服和西裝,也有舒適的唯一運動服,穿著睡衣來的也大有人在,最引人注目的,當屬幾位身著遊戲角色服裝的coser。


    其中一位金發碧眼的“女精靈”,活像從遊戲裏走出來的,看得季靜眼睛眼睛都直了。


    吳宇恆跟她介紹:“這是他們正在進行的遊戲項目,這些都是他們自己設計的角色,有時候為了找角色的感覺,就會把衣著做出來穿在身上,看看是不是合理。”


    季靜聞言,小小地“哇”了,更是眼底放光。


    她的第二篇長篇漫畫就是西幻魔法背景,做角色服裝設計時,光是參考資料就翻了兩三個月,書籍資料和影視資料都會找來看看,這樣才能腦海中想象的輪廓具體地描繪出來。


    她沒想到,還能用這樣的“方式”找角色的感覺。


    金發精靈察覺到她的視線,背著弓箭笑嗬嗬的過地跟吳宇恆打招唿,吳宇恆知道季靜肯定會對這些東西有興趣,便一反常態地話癆了起來,在季靜和“精靈”之前當起了翻譯。


    於是季靜了解到,這個高挑的女生名叫達莉亞,是來自俄羅斯的留學生,她cos的這個角色是她以北歐神話為背景設計的,是她與小組成員畢業設計的一部分。


    但是,因為她實在太喜歡這個角色和他們設計的故事了,就想把她們設計的角色搬入遊戲中,讓角色們真正的“活”過來。


    所以,現在的她們正為了這個目標,四處奔走拉投資,想要組建一支獨立遊戲工作室。


    吳宇恆在介紹的過程中跟她補充,她們要做出決定還是挺困難的,


    因為目前國外遊戲行業火熱,畢業生之間競爭很激烈,大部分頭部公司都隻在應屆畢業生中挑選實習生,從畢業典禮到明年七月份正式畢業的這半年時間,是求職黃金期。


    她們選擇把這個時間用來拉投資創業,算得上是背水一戰、孤注一擲了。


    為此,教授們也勸了好幾次,希望她們可以先以前途為重,進入頭部公司磨煉幾年,經曆到足夠的經驗和人脈後,再出來創業。


    但達莉亞和她的組員都認為,她們現在的激情與創造力是無論多少經驗和人脈都換不來的,有些事如果不一鼓作氣往前衝,恐怕一輩子都完成不了了,所以她們選擇放棄對未知道路的美化,隻專注把眼前看得到的目標做好。


    “常規的路或許會讓我收獲平穩,但也會讓我失去現在這些並肩作戰的同伴和一切未知的奇跡,所以,我必須要試試。”


    達莉亞笑著對她舉起酒杯。


    季靜也被感染,隻覺得身上血液都熱了,趕忙從吳宇恆手上接過酒杯,與她碰杯,一飲而下。


    酒桶裏長大的達莉亞看著季靜喝得酒杯一滴不剩,“哇哦”了一聲,當即笑靨如花,人也變得熱情,拉著自己的組員過來跟她一一介紹。


    俗話說沒有什麽友誼是一杯酒建立不了的,顯然,這個道理跨國通用。


    吳宇恆是見識過季靜的酒量的,眼見她情緒上來了,知道自己攔不住,隻能跟在後麵,兢兢業業地扮演翻譯的角色。


    於是,林澈跳完舞,就看到他家組長和靜靜老師儼然把這畢業party搞成了跨國交流會,舉著酒杯跟他們學院那些有名的學霸聊成了一片。


    季靜覺得很開心。


    原來跟誌趣相同誌同道合的人聊天,是這麽開心的一件事,就算有語言的隔閡,但在老吳的幫助下,她又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就算在國內美術最高學府學習了四年,還是有這麽多她從沒接觸過的繪畫技術,每個國家不同文化下的繪畫方式都各有特色。


    雖然大家的根基都是人設和場景,但設計思路竟是截然不同的。


    當專業課教授也過來湊熱鬧,舉著一張粉色雲朵塗裝模型照片在眾人麵前解釋時,季靜看著紅透了的吳宇恆,靠在他肩上,笑得根本停不下來。


    “做遊戲設計可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季靜拎著酒杯,歪歪扭扭,人都喝迷糊了,腦子還在羅列記錄剛才聽到的幾種新的創作方法,想著等酒醒了就把它們記錄在自己的小本本上。


    吳宇恆看她這樣,又無奈,又好笑,拿著礦泉水看她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才扶著她在草坪邊緣的休息區坐下。


    彩燈模糊地連成一片,像是個巨大的花環,掛在無邊的黑夜中。


    季靜慢慢靠在了吳宇恆的肩膀上,她指著“花環”中央的黑夜,對吳宇恆笑到:“這裏有好大的舞台。”


    吳宇恆覺得她應該是喝醉了,可說話的聲音卻又很清醒,也便跟她一起,注視著看不到星星的夜空。


    “是很大。”


    舞台很大,跨過整片大洋。


    他們好像互相陪伴,見麵的日子卻又屈指可數。


    感受著肩膀上的溫暖,吳宇恆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幾天一直在思考的那個問題:“季靜,你想我迴國嗎?”


    “如果你想我迴去,我就迴去。”


    這些年,情侶們分分合合,他見到了很多。


    王宇因為要迴國,四年的感情一夜間就放下了,跟選擇留下的女朋友重新退迴到了朋友的身份。


    內特跟女朋友分手又複合,複合又分手,每當因為趕稿而忙碌時,總會因為無法陪伴戀人而感到愧疚。


    可說到無法陪伴,他才是最應該愧疚的那個人。


    當他接下那家全球聞名的遊戲公司的offer時,腦海中冒出了一個疑問,如果他隻想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他為什麽要跟季靜表白呢?


    “喜歡”隻是很簡單的一句話語,但如果他不能在季靜需要的時候陪在她身邊,這樣又算什麽“男朋友”呢。


    一向筆直向前的他,第一次在人生的岔路口上,糾結了。


    季靜直起身子,側過臉,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忍不住抬手,捏住他的臉,扯了又扯。


    “唔,雖然你有一張冷冰冰的臉,但觸感卻意外的柔軟。”


    吳宇恆疑惑的皺起眉頭,奇怪自己哪裏冷冰冰了,下一秒,季靜忽然捧著他的臉,親了上去。


    這種感覺該怎麽描述呢,在這一秒前,吳宇恆從沒想過,這世界上會有哪件事,是他用畫筆無法描述的。


    而這一秒後,他知道了。


    酒氣上湧,季靜臉蛋燙的厲害,等她移開嘴唇,才意識到自己借著酒瘋做了什麽。


    親吻並不是一件會讓人害羞的事,但親吻自己喜歡的人,是。


    她想到自己以前畫過的漫畫場景,那些她所能設想到的極盡浪漫的場景,竟不及此刻的千分之一。


    漆黑的夜幕下,遠處是歡鬧的人群,而眼前則是吳宇恆被彩燈映得絢爛而迷幻的臉龐。


    原來,所謂的動人心魄,是這種感覺。


    她沒有動,吳宇恆已經俯身壓了過來,他的睫毛在抖,唿吸都有些低沉,連身上沐浴液的清香都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


    空氣裏滿是酒精的味道。


    他托住了她的臉,每個動作都小心翼翼,像是在觸碰一件易碎的藝術品,輕柔的像是走在雲間,叫人腦袋發暈,感覺都變得遲鈍。


    以至於,季靜往後的作品裏,所有的浪漫場景,都離不開這一刻結成串的彩燈和頭頂高懸的彎月。


    而吳宇恆往後所設計的所有角色,也都有了一雙會愛人的眼睛。


    他那座空寂的空間站的盡頭,不再隻有漫天星辰和未知的冒險,還會有像寶藏一樣粉色的雲層,象征著相遇的奇跡。


    當季靜和吳宇恆一起仰麵躺在草坪上時,他們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老吳,我們做個約定吧。”季靜說。


    吳宇恆側過臉,見她望著月亮,目光灼灼,用篤定又輕快的語氣說:


    “從現在開始,我們向著各自的目標前進,直到三十歲,如果生命有交點,我們就一起往前走,如果沒有,我們就各自向前,去爬自己心裏的那座山。”


    吳宇恆沒有說話,他隻是隔著寒氣微露的草屑,握住了季靜的手。


    這就是他的迴答。


    她與他的七年,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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