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擠兩趟公交車,李琦感受到了人世間的參差。


    提前三站,陳曉菲先到家,笑著跟他們道別,所以,最後到畫室那條小街道下車時,站在滿臉疲憊的李琦旁邊嘲笑他的,隻有葉子欣。


    原來沒司機開車是這種感覺,李琦幽幽地歎了口氣。想到過去幾十年自己的生活算得上優渥,至少這些勞碌都沒經曆過,童年的那些迴憶,好像就變得有些無病呻吟了。


    隻能說人生難得圓滿,他得其一,就不能再求其二,想到這裏,空落落的心底好像踏實了一些。


    打斷他思緒的是葉子欣“咯咯咯”的笑聲。


    李琦轉頭,就見葉子欣滿臉好笑地看著他:“琦哥,要不還是把書包還給我,我自己背吧?看你好像累壞了。”


    她這一句,讓李琦感覺自己好不容易重新建立的大哥威嚴搖搖欲墜,他立刻挺直腰杆道:“不用,這算什麽,再坐十趟公交車我都不累。”


    說著他大步向前,走向於老師的小畫室。


    從季靜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開始,於老師就停了小飯桌,並廣招學生,把以前當愛好經營的興趣班變成了一份紮紮實實的事業,再加上季靜名校生的宣傳,讓他這間小小的培訓班生源廣進,五天的工作日每晚都有兩個小時的課程,周六周日也拿出半天來上課。


    李琦知道,曾經的於老師屬於賺錢也沒處花的狀態,生活隻圖個清閑,教學生也是隨緣,但現在有小葉子了,他全身都充滿了動力和幹勁。


    今天,周五的晚上,也是有課,才不能去接小葉子放學。


    他倆穿過街道,走到畫室下麵時,遠遠就看到畫室二樓窗戶透出淡黃色的暖光。


    “現在剛過七點,距離七點半的課,還有點時間,咱們上去吧。”


    葉子欣說著,走到了前麵,兩人一起穿過那個熟悉的樓梯,走到二樓的畫室,推開門,果然見於老師正在裏麵擺弄畫架。


    畫室跟李琦最後一次來的時候,有些不一樣了,畫架多了,展示板上貼的畫也多了,還分了大中小三個班,依次展示著各個年齡的畫。


    而靠近展示板的那一邊,還多了兩個小號沙發。


    李君蘭和趙阿姨正一人窩一個,盤著腿,有說有笑地打著毛線呢。


    葉子欣一進來,三個大人的視線就齊刷刷地看過來,看到她,全都綻放出笑容。


    “哎呀,小葉子迴來啦,李琦那小子不是說要帶你出去吃飯嘛,你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


    趙阿姨放下手裏的毛線就湊了過去。


    然後就看到了後麵跟著進來的李琦。


    旁邊的李君蘭一見到李琦腦袋上還戴著自己織的大紅毛線帽,立刻喜笑顏開道:“哎呀,小琦呀,好久沒見呀,戴阿姨這帽子還是這麽精神呀,真帥。”


    麵對李君蘭豎起來的大拇指,李琦很是不好意思地把帽子摘了下來,紅著臉跟各位長輩打了個招唿。


    於老師也湊過來:“你倆不是出去吃飯嗎,這麽快就吃完了?”


    李琦迴道:“還沒去呢,小葉子她想先迴來拿東西,我們拿完再去。”


    於老師聞言,立刻了然,小丫頭寶貝一樣畫了好幾個月的東西,他自然知道是什麽,沒想到她這麽著急,餓著肚子跑迴來拿。


    趙阿姨和李君蘭一聽他倆還沒吃飯,都急到:“這都七點多了,還沒吃飯呀,餓壞了吧,要不迴家,我給你們煮。”


    葉子欣一蹦一跳跑到畫室側邊的櫃子旁,從帶鎖的櫃子裏拿出個小本子,擺著手讓趙阿姨和李君蘭不用擔心也不用忙活:“我現在就帶琦哥去吃,樓下那家刀削麵,我饞好久了!”


    趙阿姨聞言,就要拿錢包:“錢夠不夠,來來,我請你們吃。”


    葉子欣笑道:“夠呀,阿姨,我的生活費還剩一大半呢!”


    說罷,她不給幾個大人追過來塞錢的機會,扯著李琦的袖子,就把他拉下樓了。


    李琦一邊衝屋裏的大人們擺手禮貌地道別,一邊跟著葉子欣風風火火地跑下樓,他忍不住道:“幹嘛跑這麽急?”


    葉子欣兩步跳下樓,然後轉頭把手裏抱著的本子塞到了他懷裏。


    “因為著急送你禮物呀,都等了好久了,禮物都要長毛了!你,你打開看看!”


    李琦左看看右看看,看著這寒風穿堂、路燈微弱的艱苦條件,想說都等了這麽久了,去店裏看不是也一樣。


    不過他沒說。


    紙麵的顆粒感傳到指尖時,他心裏也升起了一絲期待。


    這份遲到了兩個月的十八歲禮物,會是什麽樣子的呢?他打開了本子。


    然後,一個戴著皇冠拿著寶劍略帶誇張的卡通小人,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裏。


    李琦盯著那小人的卷毛,以及小人旁邊《琦哥曆險記》幾個大字,眉毛糾結成了一團。


    他指著那小人轉向葉子欣:“你別說這傻子是我。”


    葉子欣驚奇道:“哪裏傻了,多帥呀。”


    李琦一時間分不清她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輕歎了口氣,往下一頁翻。


    他沒想到,從第二頁開始,呈現在他麵前的,居然是一個完成度極高的繪本故事。


    小王子為了找到世界上最好的畫筆,帶著自己珍貴的皇冠和寶劍從城堡出發,走向未知的遠方,寒風吹走了他的皇冠,老鼠偷走了他的寶劍,衣服上的寶石也都送給了沿途麻雀,當他兩手空空走到世界終點時,突然發現,自己一路走來留下的足跡,已經變成了最好的一張畫。


    葉子欣這個小故事畫了十頁,用的是蠟筆,線條粗獷,用色豔麗,每一頁都帶著她手寫的旁白,像是小孩子的繪本,簡單的故事,感情卻真摯又強烈。


    李琦盯著最後一頁,那張由一排排跌跌撞撞的足跡組成的“心”,感覺空落落的心髒,被一點一點地填滿了。


    葉子欣緊張又期待地盯著他的臉,像是個等待表揚的小孩,滿心忐忑。


    李琦把畫本合上,收到懷裏,眼神柔軟地看向葉子欣。


    “謝謝”,他說:“這個禮物,我會收藏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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