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於老師所說,他從小就喜歡在地上塗塗畫畫,但小時候家裏窮,也不知道能跟誰學畫,初中就輟學打工,一直到他二十歲,有了點積蓄,才又找了個門路,報了個自考培訓班,想自考專科,再學點技能。


    那個年代,有技能的人才能吃飽飯。


    這個培訓班裏麵,除了考試培訓、夜校這些成人班,還有個類似少年宮的,專門麵向工廠子女開設的興趣班,有畫畫、毛筆字這類的。


    於老師當時的年紀已經有些超齡了,也不是工廠員工的子女,按理來說是沒有資格進去的,但他很感興趣,沒事就買點瓜子花生,提著去跟那個興趣班的老師套近乎。


    老師三十多歲,比他也就大十歲,看他總是帶著笑臉拿著瓜子過來閑聊,一來二去也熟悉了,這才讓他以助教的身份,跟著進來學,不收學費,就不算是違規招生,隻讓他跟著小孩們一起畫畫。


    當時的李向華十四歲,是班級裏最刻苦最努力的學生。


    老師說她沒有天資,空間感極差,別人都能平麵轉立體,她就是看不出來,透視那些原理就更搞不明白了,反正照著別人的畫畫個臨摹還行,一到寫生就一塌糊塗。


    但是她肯練,她比畫室裏最有天賦的學生,還要努力,不上學的日子,畫室幾點開門她就幾點到,幾點關門,她就幾點走,上學的時候,也一本子一本子的練,練完,就帶著迴到畫室找老師修改。


    先天缺失的空間感,就這麽日複一日的練出來了,幾年時間砸下去,她反而超過了那個有天賦的學生,成為了畫室裏麵畫的最好的。


    當時的於廷偉,線都打不直,對這個比自己小了六歲的小姑娘,也是十分敬佩,就學著她的樣子,開始砸時間,練習。結果他這學出來的畫技,居然還在後麵考試選專業上發揮了作用,稀裏糊塗地就選到新興的平麵設計專業去了。


    從此,於廷偉才有機會成為於老師,也算是改變了自己的一生。


    那時候他跟李向華搭話,問她這麽刻苦的練畫,是為什麽?


    李向華隻盯著自己的畫紙,目不轉睛地告訴他:“我姐姐想讓我畫,我為了她畫。”


    這個迴答還讓於老師挺驚訝的,孑然一身的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還能為了別人拚命到這種程度。


    後來,李向華口中的姐姐,撕了他貼在電線杆上的廣告,把李琦送來他這學畫,就全都是偶然了。


    季靜聽完於老師的講述,心中感慨,雖然w市確實是個小城,但世界有時候真的挺小,人和人的緣分也是在不斷的交錯輪迴,有時候覺得再也不會見麵的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有了交集,有時候以為會一直相處的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消失不見。


    李琦坐在她旁邊,表情比她更驚訝,他不僅驚訝於老師跟小姨居然是舊相識,他還驚訝自己居然在大年三十的中午,跟季靜和小葉子湊在一起吃午飯?


    他小姨把他塞到飛機上的時候,他隻以為她是看不得自己一個人過年,隨便定了個度假酒店帶他來過年,結果,萬萬沒想到,落地的地方居然有這麽多人在等他……


    他早上被揪起來的太早!臉都沒洗!一直沒剪的頭發也沒吹!現在比雞窩還亂!他還以為今天中午就他跟小姨一起吃飯呢,結果一推開門,房間裏六雙眼睛齊刷刷的看向他。


    李琦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後悔自己把那頂紅色毛毛線帽放房間裏了,聖誕老人也比現在的雞窩頭好一百倍!


    李琦把臉埋在胳膊窩裏,不抬頭。


    葉子欣在旁邊咯咯笑道:“琦哥,幹嘛害羞,我跟靜靜姐又不會嘲笑你邋遢。”


    依舊埋著臉的李琦,騰出一隻手按住了她的腦袋:“小葉子,有些話不是加個‘哥’字就禮貌的。”


    季靜抽出張濕紙巾遞給他,也跟著葉子欣笑道:“你這,天天在群裏吹牛說自己校考沒問題,這怎麽練的這麽憔悴呀?眼底下的黑眼圈是怎麽迴事?”


    李琦蒙頭接過紙,在臉上上上下下抹了一遍才抬頭,唉聲歎氣道:“我是昨天才趕迴家,今天早上四點就被拎起來坐飛機了好嘛,集訓我都沒四點起過床!”


    w市沒有機場,坐飛機得去鄰市,如果是上午的航班,確實得天不亮就起床出門,李琦這副樣子也就情有可原了。


    葉子欣長長地“噢”了一聲,最後得出結論:“琦哥是個早上起不來床的瞌睡蟲。”


    李琦夾了一塊白斬雞塞在她嘴裏:“食不言,寢不語。”


    他總覺得葉子欣這小丫頭越來越不把他這個哥哥的威嚴當迴事了,是他的錯覺嗎?


    李君蘭在旁邊發來關切:“這備考呀,就是又累又折磨人,我家靜靜去年這時候,也是不刷牙不洗臉,除了學習就是畫畫,天天蓬頭垢麵,搞得自己麵如黃土,我看了都心疼呀……”


    “媽,我可從沒有蓬頭垢麵過啊,你別為了安慰李琦拉我下水。”季靜趕忙出口打斷。


    李琦細細品味他這句話,怎麽感覺,她跟葉子欣一樣,拐著彎的在這點他呢!


    李君蘭雖然被季靜打斷,還是笑嗬嗬地說完了後麵的話:“幸好呀,我家靜靜,最後校考拿了個第一,高考也比一本線高了不少分,總算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趙阿姨笑著拍她大腿:“後麵這兩句才是你真正想說的吧,哈哈哈,靜靜你這成績呀,你媽都炫耀了一年了。”


    李君蘭滿臉驕傲道:“那女兒學了三年才考出來的,我怎麽著也得再炫耀三年才對得起她的努力呀,這才說了一年,還早著呢!”


    李向華聞言,轉向李琦關心道:“琦琦,你能過二本線,小姨就滿意了,不用壓力太大。”


    李琦捂住臉,在葉子欣和季靜兩個學霸的光輝照耀下,他隻覺得自己這頓飯是更沒臉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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