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靜聽著沈江月講解這次的主題和要求,聽著聽著就明白了為什麽她之前的畫會被選為“範本”了。


    這二輪練習的技巧她一輪就全都用上了呀!


    隻不過她是手動擺出了光影的韻律,而這次的要求是靠腦內想象和構思去合理搭配。


    季靜小小驕傲,她果然還是有那麽一點點點點天賦的,哈哈哈。


    形式是默畫,內容呢還是自己選,不同於複賽時的“命題作文”,美院似乎更注重學生們自我的想象力和創造力。


    講完要求後,沈江月還補充 了一句,這次她會跟大家一起畫,引得小組眾人驚歎連連:“哇可以看到沈學姐的畫嘛!”


    “簡直太期待了!”


    隻有季靜看到沈江月溫柔笑容下麵暗藏的冷光,她在心裏小小歎氣,這些豪門貴胄啊自己在外麵犯錯誤,讓下一代背仇怨,可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不過不討論起因,隻從技法的角度來想,季靜非常好奇沈江月到底能畫成什麽樣子。她可是這次輔助指導裏麵唯一的大一學生,專業課實力必定遠超同齡人,她的畫到底能有多厲害,想想都覺得期待!


    沈江月講完後,大家就各自挑選了喜歡的位置,坐到畫板前開始了構思。


    吳宇恆一迴生二迴熟的直接開始裱畫了,這次他完全沒有了第一次嚐試時的狼狽,多次練習後的動作嫻熟了很多,沒一會兒就弄好了。


    而上一輪選了幹畫法的幾個人,這次也決定在吸取一輪經驗的基礎上,大膽嚐試濕畫。


    隻有黃秋源直接坐在座位上,對著眼前擺好的靜物物品開畫了,她得抓緊時間先把一輪的畫補完,就算是放棄嚐試新技巧的機會,她也要穩紮穩打完成畫作,絕對不能再拖小組的後腿!


    季靜卻不那麽著急開始,而是靠著椅背,閉上了眼睛,任憑思緒進入想象的海洋。


    其實她一直都是更喜歡默畫的,雖然費腦子,但是看著想象中的東西,通過筆尖,落到紙上,成為現實,有一種仿佛是造物主的成就感。


    而且還能被業界大佬們點評指導,多麽難得的機會,季靜決定,這次她要放飛自我地去畫,不求高分不求穩,她要試試,現在的自己,如果放開了去嚐試,到底能畫到什麽程度!


    沈江月架起畫板,遊刃有餘地拿起了筆,她覺得要摧毀一個人的信念並不困難,隻要把他的驕傲徹底捏碎就行了,想到這個小野種,看到最引以為傲的東西被自己踩在腳下時,會露出怎樣絕望的表情,她心底就泛起一股快感。


    早在第一天,沈江月看到李琦那張臉後,就讓人去調查,果然如她所料,他原本不在決賽名單,是額外以補錄生的身份進來的。


    想到自己年幼時拿獎登上新聞後,李琦得獎的報紙也緊跟著出現,沈江月很快就猜到了他非要出現在這裏的理由,無非就是來她麵前刷存在感,惡心她和媽媽罷了。


    查不到爸爸的消息,就像狗皮膏藥一樣,粘著她模仿。


    看李琦畫畫的第一眼,沈江月就知道,他壓根不喜歡畫畫。


    那麽這麽多年的比賽,甚至跑來學校,就隻是為了惡心她。


    沈江月捏著鉛筆的指尖用力到泛青。


    她沒想過要找他麻煩,可既然他們非要刷存在感,那也別怪她不留情麵。


    仍舊坐在角落的李琦,看著沈江月裱畫下筆的利落動作,垂下了眼眸,看著自己麵前的白紙。


    沈江月在美院,沈江月也會畫畫。


    知曉了這些事之後,一些他一直都想不通的事,在腦海中慢慢清晰了。


    比如,為什麽媽媽看到他會畫畫後,會那麽開心,比如,為什麽所有的比賽都讓他去參加還要不擇手段拿到第一,再比如,為什麽這一次,明明他堅持說明了自己不想來,他媽還是要逼著小姨把他塞進來。


    原來這麽多年,他隻是在模仿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


    這次的比賽,也是為了向那個不要他的爸證明,他是更優秀的那個嗎?


    可是,一個拙劣的模仿犯,有什麽資格站上賽場?


    李琦拿起了筆,迫切地想畫點什麽來打斷自己的思考。


    他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煩亂的思緒仿佛要把他過去十六年的人生全盤否定,他不能否定過去,如果過去都被否定了,坐在這裏的他又算什麽東西呢?


    可當筆尖停在雪白的畫紙上時,他的大腦卻一片空白。


    他要畫什麽?


    混沌的思緒牽動著血管在大腦中不停地跳動。


    他越是努力去構思畫麵,頭就越疼。腦袋裏麵好像破了個洞,迴憶像流沙一樣塌陷。他畫過的每一個物體,每一張畫,都變成了沈江月的笑臉。


    他的迴憶裏麵沒有她,她卻好像站在每個畫架旁,看著她的眼神冰冷又戲謔。


    【你在學我?】


    【你以為你學我就能變成我嗎?】


    【別畫了,傻子】


    李琦抖了一下,手裏的鉛筆掉在了地上,筆尖觸地,碎裂然後飛濺。


    他愣愣地看著熟悉的白色畫紙,好像世界在旋轉,他想吐——


    “李琦?李琦你怎麽了?”


    最先發現異常是坐的最近的鄭博遠,隨後是張慶,吳宇恆……


    季靜循聲看過去,隻見李琦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臉色慘白,滿臉是汗,汗珠甚至打濕了他額前的碎發。


    他好像很難受,撐著膝蓋彎著腰,不斷地大口唿吸。


    可他越是深唿吸,臉色就越差,最後甚至彎著腰幹嘔了起來,人體搖搖晃晃,就要從座位上摔下去。


    離得最近的鄭博遠和張慶眼疾手快,趕緊衝過去扶住他的身體,才沒讓他摔到地上。


    “哇,李琦,你發燒了?怎麽這麽燙?”


    鄭博遠碰到他的臉,立刻跟張慶兩個人一左一右把他扛到了肩膀上,剩下的幾個男生也趕緊過來幫忙。


    最後是個子最高的吳宇恆直接把他整個背起來,徑直往醫務室跑去。


    李琦看著顛簸的地麵,有些自嘲的想。


    他沒有想畫的東西。


    他不想再畫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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