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準時出宿舍的吳宇恆,在踏出大門時,被凜冽的寒風吹了個趔趄。


    他麵無表情地關上大門,後退迴大廳,盯著門外暴虐的寒風看了一會兒,打開書包,默默地拿出一條折疊規整的圍巾,圍在了脖子上,頓了三秒,他又迅速摘了下來。


    有薄荷檸檬的味道。


    他頓了一下,最後還是把圍巾重新疊好,放迴了包裏,拿臉硬扛著冷風,去了教室。


    他到教室的時候,季靜居然已經在了。


    季靜已經到了一會兒了,棉服外套規整地掛在衣架上,裏麵穿著件灰色的衛衣和牛仔褲,臉頰因為室內外的巨大溫差,紅撲撲的,她聽見教室門開,見是吳宇恆,趕忙擺擺手衝他打了個招唿:“老吳,早呀,快來快來。”


    吳宇恆於是裹著一身寒氣走過去。


    季靜從包裏拿出一個精巧的小蛋糕,送給他:“諾,豆漿的恩情。”


    她猜吳宇恆應該不討厭甜的,上次的豆漿都加了糖呢,不過還是按照她對男生一般的刻板印象,還是給他挑了個咖啡味的。


    吳宇恆有點猶豫,他記得季靜挺喜歡吃甜的,尤其這蛋糕做工如此精致,看著就價值不菲,自己一杯豆漿,實在不能等價,他便想拒絕。


    季靜於是扯著他的袖子,把蛋糕塞到他手上:“快點說‘謝謝’,不許拒絕我!”


    吳宇恆隻好說了句“謝謝”,把東西接到手裏。


    季靜笑笑:“要快點吃,不然巧克力會化。”


    吳宇恆於是脫了外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乖巧地吃了起來。入口是夾著清香的微苦,苦中又帶著點細膩的甜調,確實好吃,他幾口就吃完了。吃完後一抬頭,發現季靜正捧著臉,盯著他看,眼神還帶點疑問。


    吳宇恆:“嗯?”


    他臉上沾蛋糕了?


    季靜:“我借你的圍巾你為什麽不戴?”


    看吳宇恆走進教室的那副樣子,她確定他確實沒戴。


    吳宇恆小愣了一下,想起薄荷檸檬,突然別過了臉:“還不冷,就沒戴。”


    季靜看了一眼窗外幾乎要快把樹連根拔起的寒風,詫異:“這不冷?”


    吳宇恆點點頭:“我身體好,能抗住。”


    說罷,逃跑一樣出教室去洗手丟垃圾去了。


    季靜看著他那飛快的步伐,好吧,確實看起來身體挺好的樣子,是她瞎操心了。


    於是她轉過身子麵向自己的畫,不再管別的,拿起鉛筆專心做自己的事情了。


    八點沈學姐會帶大家把畫搬去階梯教室,然後評審老師們會對所有參賽小組的作品進行統一的點評,公布小組分數,還會給他們互相觀摩,交流的時間。能看到別的小組的作品,季靜還挺興奮的,畢竟都是能進入決賽的,肯定各個都很厲害。


    不過在那之前,她得把昨晚出去玩的時間補迴來。


    她看著手裏的小本子,拿著筆,逐條對應著老師昨天給她的建議,開始在畫麵上調整修改。


    吳宇恆再次迴到教室時,見季靜滿臉認真,已經完全沉浸在筆下的世界,眼神變得柔和,也走到自己的畫板前,繼續鑽研起昨天新學到的知識。


    快到八點時,小組的其他人陸陸續續地都到齊了。


    其中也包括沈江月和李琦。


    季靜還以為按李琦的性格,他今天會缺勤,畢竟經曆了昨晚那一遭,她一個外人看見這對“姐弟”都有點尷尬,更何況他們本人了。


    然而完全出乎季靜意料,沈江月就好像昨天的事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臉上笑容依舊甜美,聲音和態度依舊溫柔,叫人如沐春風,除了不著痕跡的完美忽視了李琦之外,簡直跟昨晚判若兩人。


    李琦也是,除了眼圈重點,精神差點,整個人喪裏喪氣的,居然也沒有任何出格的舉動,走過沈江月身邊時,活像個陌生人。


    要不是季靜知情,根本看不出他倆有任何交集。


    季靜搖著頭讚歎,這豪門大家的孩子心理素質可真不一般,讓人佩服。


    而李琦的想法挺單純的,早上要搬畫,自己搬自己的,他不來,他的活就得別人替他做,就算隻想躺著不動,就算打心底裏不想再跟沈江月碰麵,他也還是來了。


    到時間後,沈江月便帶著大家去了階梯教室,在規劃好的小組區域內,布置自己的畫。架子提前都準備好了,周圍還布置了簡單的裝飾,看起來很像個小型的畫展。


    沈江月對審美有要求,她按照組員畫麵內容,簡單規劃了下,像吳宇恆和金桐那種視覺效果很大的,擺在了中間,做視覺中心。


    王依娜和張慶這兩個頗具個性,風格獨特的,則一起放在左側靠下的位置,方便人能走近仔細欣賞。


    鄭博遠和魏濤比較平庸的石膏人像,則放在了王依娜後麵,略微疊高,算作“非主打”的同類項。


    季靜和柴天明兩個古典派風格的靜物,則放在了右側,一起展示。李琦的畫,按理來說,跟季靜是一樣的配置,技法和表現力又在季靜之上,是應該放在季靜前麵的,但沈江月微笑著把它擺在了左側最角落的位置,不仔細看,就看不到。


    表麵上風輕雲淡,心裏還是有仇的呀。


    季靜也挺能理解沈江月的感受的,李琦他媽十年如一日的挑釁,不管父母感情如何,在沈江月看來李琦就是破壞她家庭和諧的元兇,不恨得牙根癢癢,反而奇怪了。


    李琦對她的安排沒有任何異議,默默服從,安靜的好像壓根不存在。大概也知道自己沒什麽反駁的立場。


    待到所有的畫都擺好了,沈江月帶著自己的組員們後退三尺,一起欣賞大家努力的成果。


    橫豎不一,各具特色的畫麵,在沈江月的安排下,形成了一種流動性的和諧,尤其是,沈江月還在周圍布置了一些襯布石膏擺件作為裝飾,整個布局立刻高大上了起來。


    哪裏還像是學生習作展示,都有點小小“畫展”的味道了。


    季靜開心地看著自己那張被擺在左側中心的畫,雖然時間不夠,她沒能按照建議完全修改完,但是怎麽說呢,有時候或許不完美也是另一種完美。


    累計來算,這張畫算是她第三張加入創作思考獨立完成的畫了,對比前兩張隻是用了半天來完成的人像,這一幅所傾注的心血是前所未有的。


    有不足,卻也是一個嶄新的裏程碑。


    無論規模大小,這都是她的畫第一次被擺在展覽架上,第一次麵向向百名同行展示。


    美院的這座階梯教室,就是她全新的起點。


    如果從這個起點,繼續筆直地向前奔跑,多年以後,她的畫,又會被擺在何處展示呢?


    季靜眯起眼睛,陷入無限憧憬的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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