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夜色中的殺機(二)


    馬蹄聲越來越近,雖然夜晚的環境一片黑暗,視線並不好,但久經沙場的蒙恬依舊能從那隆隆的馬蹄聲中判斷出前方騎兵的大概數量。


    蒙恬一邊喝令大軍停止前進,一邊讓甲士們小心戒備著。


    雖然王琅之前在離隊時曾說過,他先去前方接管前來接應的兵馬,但到來的這些騎兵到底是友是敵,蒙恬根本就不清楚。


    雖然大股敵人出現在這裏的可能性不大,但蒙恬不會拿嬴政冒險的。


    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一股肅殺的氣息瞬間便籠罩在了士氣並不穩當的重甲軍身上。


    當影影綽綽的騎士們出現在蒙恬的視野時,蒙恬統領的重甲士前鋒雖然首當其衝,但他們畢竟是征戰沙場多年的精銳,不僅沒有發生騷亂,反而把手中的兵器與盾牌握的更加用力了。


    至於行走在隊列中間的那些軍心士氣幾乎全部喪失掉的其餘重甲士,在聽到馬蹄聲傳來的一瞬間,便發生了些許騷亂。在心氣已失的情況下,整齊的隊列在個別士卒的帶動下,轉瞬間便亂了起來。


    雖然他們的周圍有著甲士的鎮壓,但那些騎著馬匹不停奔波在道路兩側的甲士,由於人數稀少,根本就沒辦法讓所有大軍都保持穩定。


    蒙恬雖然有心想要派出身邊的甲士們穩定大軍的秩序,但越來越近的騎兵部隊卻是讓他根本就無暇多顧。


    很快,當蒙恬發現前方的騎兵已經距離一箭之地時,不僅沒有選擇放緩馬匹的速度,反而讓胯下的馬匹跑的更快了。


    蒙恬緊緊蹙起眉頭,左手緊緊抓著韁繩,右手則放在腰間的劍柄之處。


    雖然已經能夠從火把中看到那些人身上正穿著秦軍的甲胄,但兩軍距離已經如此之近,他們竟然還在提速,蒙恬便知道這些騎兵是敵非友!


    “王琅,你與王齕的關係果然非比尋常!”


    蒙恬低聲重重地念叨了一聲王琅的名字後,便指揮著身邊的重甲士們列陣,並讓身後的弓弩手開始裝填箭矢,準備戰鬥。


    “放箭!”


    “嗖~嗖!”


    隨著蒙恬的一聲令下,雖然弓弩手的視線並不好,但早就因為千錘百煉而形成的肌肉記憶仍,仍迫使他們紛紛扣動手中的機關。


    箭雨猶如一片烏雲般,在夜色的隱藏之下,成片成片地向著衝來的騎兵射去。


    但兩者之間的距離太近了,弓弩手隻來得及射出兩輪箭雨,這些騎兵便已經衝到了跟前。


    “轟隆~”


    “咚~”


    慘叫聲,馬嘶聲,盾牌破裂聲,很快便連成一片。


    這群騎兵的人數並不多,大概也隻有一千人左右。


    黑夜之中的兩輪箭雨雖然因為視線的原因,沒法殺傷太多人。又因為這是大軍在趕路的途中,蒙恬也沒有在重甲士的前方設置拒馬。


    因此,在馬匹衝來的一瞬間,頂著大盾立在第一排的甲士們便直接被馬匹上所攜帶的力道撞的盾碎人飛。但這隻是第一個,但在騎兵的眼中,他的麵前仍有著其他頂著大盾的重甲士。


    在沒有拒馬與鹿角的情況下,蒙恬也隻能想到這一個辦法。


    雖然重甲士會因為阻擋騎兵的衝擊而出現大量的人員傷亡,但隻要重甲士能夠頂住騎兵的第一輪衝擊,那在這黑夜之中,隻要不出現什麽意外,蒙恬便有絕對的把握能全殲這隊騎兵。


    但意外還是出現了!


    正當蒙恬指揮著側翼的重甲士,向著速度已經慢下來的騎兵們圍去時,地麵上傳來的震動卻是告訴蒙恬,另一批人數更多的騎兵正在向著大軍衝來。


    在發現仍有大股敵軍在快速接近後,蒙恬看著前方已經陷入鏖戰的戰局,忽然遲疑了起來。


    到底是繼續安排兩翼的重甲士圍殺身前的騎兵?還是立刻召迴兩翼的重甲士,防備即將到來的攻擊?這兩個決定徘徊在蒙恬的腦海之中,讓蒙恬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


    因為蒙恬知道,現在的重甲軍也隻有他身邊的兩千多名前鋒還有一戰之力。至於身處隊伍中間的六千多名士卒,如若在這個時候遭遇到敵人的襲擊,他們立刻便會潰散開來。


    雖然隊伍的兩側有著一千餘名重甲士,但他們因為要維護隊伍的隊形,人員太過分散,根本就沒法組成軍陣。


    如果選擇繼續圍殺前方的騎兵,那就代表著蒙恬必須要放棄身後的那七千餘人。麵對敵人的夜襲,他們絕對會被有組織的敵人一擊即潰,剩下的隻會是一麵倒的屠殺!


    如果蒙恬選擇召迴兩翼的重甲士,那麽身前的騎兵絕對能夠逃出生天。雖然蒙恬可以讓這兩千名重甲士救下一部分人,但在這個時刻即使是能夠救下他們,又能有多大的用處呢?


    蒙恬一邊思索著,另一邊則眼睜睜地看著兩翼的甲士們逐漸形成一個包圍圈,把身前的騎兵們圍在一起。身為騎兵,一旦沒有了速度優勢,那他們的結局也就注定了!


    蒙恬看著眼前的屠殺,內心之中卻久久的無法平靜。或許,蒙恬早就已經做出了選擇,隻是他的內心並不希望去麵對吧!


    夜色下,襲來的敵軍就像是一把尖刀一樣,狠狠地紮在了隊伍的中間。


    很快,喊殺聲便連成了一片。


    隻是隊伍前鋒處的慘叫聲是夜襲的敵人所發出的,而隊伍中間的慘叫聲則屬於重甲士。


    雖然遊曳在隊伍中間的重甲士千長一直在大聲厲唿,讓重甲士們不要亂,盡快結成軍陣阻擋敵軍,但能夠圍繞在他身邊的甲士始終寥寥無幾。


    已經有許多的甲士被敵人所殺,但更多的甲士則被亂起來的重甲士們層層阻攔著,根本就沒辦法與他匯合在一起。


    終於,當一道冰冷的利刃刺入他的身體後,這名重甲士千長的厲唿聲就再也沒法傳入到這越來越亂的人群耳中了。


    此時的蒙恬一直把目光注視在身前的戰場之中,根本就不敢轉身看向身後,因為蒙恬害怕看到身後那些慘死於亂軍之中的袍澤。


    即使是已經聽到了嬴政走來的腳步聲,但蒙恬依舊沒有迴頭。


    “看來王琅真的反了?”


    嬴政走到蒙恬的身側時,看著前方被重甲士圍殺的騎兵,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們身上同樣穿著的黑色甲胄,沉聲說道。


    “尚公子,戰場兇險,還是先行返迴馬車之中吧!”


    蒙恬並沒有迴答嬴政的問題,雙眼隻是緊緊盯著前方越來越少的騎兵,想要讓嬴政先行返迴馬車之中。


    畢竟戰場兇險,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忽然出現一道流矢,借著夜色的掩護,在嘈雜的喊殺聲中,忽然射向嬴政。


    嬴政並沒有聽從蒙恬讓其返迴馬車之中的話語,隻是站在蒙恬的旁邊,同蒙恬一樣,雙眼緊緊盯著眼前的戰場。


    也許是已經看到有太多的人身死吧,嬴政就像是在自言自語般,輕聲說道


    “他們同樣也是我大秦的士卒,更是為我大秦立下赫赫戰功,為何要在這裏自相殘殺呢?”


    但站在嬴政身邊的蒙恬、蓋聶與李斯三人,沒有一個人能夠迴答嬴政的這個疑問。


    一直跟在隊伍最後麵的王齕,在聽到前方傳來的慘叫聲與喊殺聲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但很快,王齕的臉龐便重新恢複了冷靜。


    “於千長,你去接應周圍的那些零散甲士,免得他們像是一個無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跑。”


    “遵命!”


    “龔百長,你率麾下前去接應潰軍,引領他們逃跑的方向,免得他們為了逃跑互相殘殺!”


    “是!”


    “剩下的人,把簡易的鹿角與拒馬組裝起來,免得等下敵軍見這裏陣型沒散,驅趕著亂軍朝這裏衝來!”


    “是!”


    隨著王齕的幾道命令下達,跟在王齕身邊的甲士們就如同一個機器一樣,有序地轉動了起來。


    但由於王齕身邊的甲士本來就少,在派出了大部分甲士後,他的身邊很快就冷清了下來。


    王齕緊緊盯著前方的亂象,一臉沉重。


    這畢竟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平陽重甲軍,雖然在計劃開始實施時,王齕便已經想到了這些,但當這一切真正的出現在王齕的麵前時,他的心情依舊很是難受。


    “王齕將軍不愧是征戰沙場多年的軍中宿將,短短幾句話,便把亂軍之中能夠出現的所有意外,全都考慮進去了!”


    楚南公見王齕的身邊甲士都被一一調離後,便帶領著陰陽家的眾人走了過來。


    張卓見此,為了王齕的安全,便上前幾步,站在了楚南公與王齕的中間。


    但張卓的這一舉動,除了引來了幾道帶著怒火的視線外,更是引來了楚南公的輕笑聲


    “張小友不必多此一舉,我陰陽家既然已經決定投靠秦國,更是已經答應了王齕將軍的條件,那麽自然不會出爾反爾的!再加上之前的接觸,張小友以後可以與陰陽家多多走動,完全可以把我們陰陽家當成一家人!”


    張卓沒有理會楚南公,微微側了下身子看了王齕一眼,見王齕並沒有說話,便向著身後後退了一步。


    雖然張卓已經讓開了一個身位,但如果陰陽家的人真的想要對著王齕出手,張卓依然能在第一時間擋在王齕的身前。


    “哼,虧伱還是秦國的一個將軍,沒想到你的肚量竟然如此之小!”


    東君看到張卓的舉動後,本來心中就看不慣張卓,此時更是趁著這個機會譏諷起張卓來。


    張卓第一次見到她,便已經知道這個東君絕對就是未來的焱妃。也不知道東君的脾氣是不是一直如此,還是說僅僅隻是針對張卓,反正張卓是沒有在東君的身上看到記憶中的那副賢妻良母的麵孔。


    張卓雖然也想要改變一下她那注定是悲劇的未來,但由於這幾次的見麵東君都沒有給張卓很好的臉色,張卓也隻能暫時先把這個念頭壓下去。


    在聽到東君譏諷的話語後,張卓雖然很想要反駁一下東君,但當張卓看到站立在東君身後,正低著螓首不敢看張卓的娥皇與黑、白時,內心之中的愧意,也隻能把已經到達嘴邊的話語重新咽進肚子裏。


    東君見張卓並沒有反駁,還以為張卓害怕了呢,便準備繼續譏諷張卓。


    但由於楚南公與氣勢不同凡響的王齕兩人在,東君也隻能微微轉身對著站在她身旁的月神輕聲說道


    “本以為名震天下的新任秦銳士統領會是一個英雄豪傑一樣的人物,沒想到真的見麵之後,才發現也不過如此,還真是聞名不如見麵!”


    聽到東君的這句話,不僅楚南公都把目光注意到了她的身上,就連正在一旁沉思的王齕,也把眼睛的餘光放在了東君的身上。至於不遠處的驚鯢,更是已經把手放在了劍柄之上。


    “張小友畢竟是兵家之人,相比於其他,他更擅長的是統兵作戰。屯留一戰,就連赫赫有名的墨家神殺劍士,都飲恨在張統領指揮下的秦銳士手中。”


    楚南公一邊讚揚著張卓,一邊更是對著王齕說道


    “左庶長大人莫怪,東君閣下畢竟年紀幼小,這一次也是她第一次出來。其因為一直在我陰陽家的駐地之中修行,甚少理會外部的索事,對於很多事並不清楚。正是因為如此,東皇大人才會讓老朽帶著他們出來見見世麵,免得他們坐井觀天,小瞧世人!”


    “楚南公,你......”


    東君見楚南公竟然如此說話,這很明顯的是在貶低她,抬高張卓。東君氣急之下正準備說些什麽,卻被楚南公那嚴厲的目光所打斷。


    見此,東君對於張卓的恨意更深了。


    王齕掃了陰陽家眾人一眼,雖然東君剛才的那句話很明顯是在貶低秦銳士,讓王齕很不舒服,但在看到東君等人的目光全都放在張卓的身上後,再加上楚南公已經道過歉了,也隻能重新收迴目光,看向遠處的戰場。


    “王齕明顯就快要死了,你偏偏還在這個節骨眼上惹他,圖什麽呢?如果真的把他惹火了,我可以脫身,你們幾個又該如何自處呢?你身為陰陽家的東君,出門在外,一言一行代表的就是我陰陽家。再說,投靠秦國是東皇大人所下的命令,並不會因為你的個人喜好而輕易改變!”


    正當東君一邊緊咬著牙齒,一邊狠狠地瞪著張卓時,她的耳邊忽然傳來了楚南公的密語。


    “我知道你是陰陽家有史以來天分最高的人,心中有著獨屬於自己的傲氣。但我希望你能夠明白,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則不必多說。王齕身為秦國的左庶長,對於秦國的感情毋庸置疑。你在他的麵前貶低秦國最精銳的秦銳士,就如同別人在你的麵前貶低我或者東皇大人一樣。”


    “將心比心,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聽到楚南公的傳音入密,心中滿是怒火的東君眨眼間便安靜了下來。雖然內心之中仍在暗恨張卓,但此時的東君就如同她身後的娥皇與黑、白一樣,掉轉目光,轉而向著嘈雜聲一片的戰場之中看去。


    雖然東君暫時放下了心中的怒火,但她與張卓之間的過節,終究會有一日能夠真真切切地理論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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