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夜色正濃


    李斯站在嬴政的另一側。


    身位儒家的學者,他最討厭的便是出現眼前的亂戰。


    因為隻要出現了這種場景,那他引以為傲的智慧在這種場麵之中根本就沒有一點價值。


    伴隨著刺鼻的血腥味衝入大腦,李斯仔細地觀察了一下眼前慘烈的戰況,在看到蒙恬身邊的甲士越來越少後,便慢慢地走到嬴政身邊,趴在他的耳邊小聲說道


    “尚公子,眼前衝過來的亂軍實在是太多了,再加上越來越濃的煙霧,而蒙將軍身邊的甲士一時之間更是得不到補充。為了您的安危,我們不如先行衝出去吧!


    如今憑借著蒙將軍的勇武,還有蓋聶少俠的實力,衝出去之後隻要等到天亮,軍營之中的亂象自會消散。如若衝來的亂軍還是得不到遏製,等到蒙將軍或者蓋聶少俠力歇時,在想要衝出去的話,恐怕隱藏在暗處中的敵人絕對不會讓我們如願的!”


    喊殺聲中,李斯的聲音雖然很小,但依舊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嬴政的耳中。


    嬴政微微轉頭看了一眼低下頭顱的李斯,便又把視線轉移到了不遠處正在奮勇殺敵的蒙恬身上。


    在看到蒙恬甲胄上不停滴落的鮮血和越來越慢的揮劍動作時,嬴政微微沉吟了片刻,便對著擋在他身前的蓋聶吩咐道


    “蓋聶先生,你先行前往那邊暫替一下蒙將軍,有些事我要與蒙將軍商量一下!”


    嬴政知道他對於軍伍中的情況並不明朗,雖然李斯所說的那些話很有道理,但嬴政還是想把決定權交到更加懂兵事的蒙恬手中。


    蓋聶由於一直呆在嬴政的身邊保護著他,雖然李斯的聲音很小,但蓋聶仍能聽清楚李斯所說的那些話。


    在聽到嬴政的吩咐後,微微觀察了一下周身,見嬴政的身邊並沒有出現缺口後,便手持長劍,向著蒙恬的方向衝去。


    還沒有走到蒙恬的身邊,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便衝入了蓋聶的腦海之中。


    這種血腥味相比於蓋聶之前在江湖上所體驗到的那些,更加的刺鼻。


    對於江湖上的那些俠客來說,血濺五步,一劍便把敵人梟首,傾聽傷口處鮮血噴灑的聲音是一件很痛快的事。


    但親眼看到麵前的屍山血海時,蓋聶便知道戰場上的拚殺與江湖上的拚殺確實是兩碼事!


    但時間緊急,根本由不得蓋聶胡思亂想。他一邊揮舞著手中的長劍幫助其他甲士阻擋著刺來的武器,一邊快步走到正在劇烈喘息的蒙恬身旁。


    在走到一身鮮血的蒙恬身邊時,蓋聶格擋掉蒙恬揮來的那一劍,便衝著蒙恬大聲喊道


    “蒙將軍,尚公子喊你過去,有事要與你商量!”


    隨著劍身上傳來的劇烈震動,蒙恬微微楞了一下,向著蓋聶抱拳行了一禮後,沙啞地說道


    “多謝蓋聶少俠留手,本將現在就去麵見尚公子!”


    說完,便把長劍背到身後,轉身向著嬴政的方向走去。


    蓋聶剛一頂替蒙恬的位置,亂軍之中瞬間便有幾把利器刺向了他。蓋聶微微皺了下眉頭,手中的長劍便如一道殘影一樣,咋眼間便結束了那幾人的一生。


    但由不得蓋聶放鬆,很快便又出現了幾道寒芒,向著蓋聶的身上刺去。


    蓋聶正想要繼續揮劍,那幾道寒芒便被他身邊的其餘幾名甲士攔了下來。蓋聶微微一愣神,便繼續揮舞著手中的長劍,猶如一道閃電般,飛快地向著那幾人的咽喉刺去。


    伴隨著幾道悶哼聲,中劍的這些人很快便倒在了地上。


    蓋聶根本就不敢放鬆,因為隨著這幾個人倒地,他的眼前又出現了新的敵人,正怪叫著向他撲來。


    “不知尚公子有何吩咐?”


    蒙恬走到嬴政身邊後,快速地喘息了幾聲,便強忍著腦袋中傳來的眩暈感,對著嬴政抱拳行了一禮。


    看著蒙恬那蒼白的臉色,嬴政的雙眼也是微微泛著紅光。


    雖然嬴政同樣疲憊,但身為秦國的王,不管眼前的困難多大,依然不能選擇放棄!


    嬴政微微舔舐了一下幹涸的嘴唇,雙眼掃視著蒙恬身上的血汙,沉聲問道


    “蒙將軍,眼前的亂軍如此之多,我們是選擇繼續堅守等待援軍還是說先行撤出軍營?”


    蒙恬看了一眼嬴政,雙眼的餘光打量了一下正站立在嬴政身後的李斯一眼後,微微沉吟了片刻,沉聲說道


    “尚公子,我知道伱內心的擔心,但有些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蒙將軍但說無妨!”


    看著蒙恬那一臉凝重的表情,嬴政便知道蒙恬的內心之中同樣也考慮過了先行撤出軍營。或許是因為還有一些嬴政並不知道的其他事,才讓蒙恬沒有第一時間率領甲士們從這裏衝出去。


    “尚公子,末將駐紮的這片營地屬於大軍營寨之中的邊緣,按理說是絕對不會出現這麽多亂軍的。擔周圍的亂軍如此之多,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正不斷地把亂軍吸引過來!”


    “嗯?蒙將軍是說......”


    聽完蒙恬所說的話語,嬴政與李斯兩人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加凝重了。


    “沒錯,再加上末將不久前在濃霧之中所受到的劍客襲擊,這不得不讓末將懷疑想要針對尚公子的那些敵人如今就隱藏在這煙霧之中。”


    看到一臉智珠在握的蒙恬,嬴政臉色上的凝重便緩緩消散不見,泰山崩於麵前而麵不改色的沉著重新迴到了嬴政的臉上。


    站在嬴政身旁的李斯聽到蒙恬的話語後,連忙向著蒙恬行了一禮,輕聲問道


    “不知道蒙將軍現在可有對策?”


    蒙恬看著眼前的兩人,見嬴政同樣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便慢慢地解釋了起來


    “末將的對策是以不變應萬變!”


    “以不變應萬變?”


    “沒錯!如今我們在明處,敵人隱藏在暗處,貿然行動必定會落入敵人的陷阱之中,以不變應萬便是最好的決策。在者,平陽重甲軍畢竟是軍中精銳,即使今晚營寨之中出現了突發情況,但末將絕對不相信所有的重甲軍都亂了起來!


    既然有人一直在把亂軍往這邊吸引,那麽營寨之中其他地方的亂軍想來必定會減少很多。隻要我們拖的時間足夠久,等到重甲軍中的其他將領能夠穩定住麾下的軍心,他們自當會率領秦軍前來營救尚公子的!”


    聽到蒙恬竟然把活下去的希望放在其餘的秦軍身上,嬴政與李斯兩人大受震驚。


    也許是因為兩人以往的經曆,反正在他們的內心之中,唯一能夠救自己的隻會是自身。現在忽然聽到蒙恬竟然有著與他們不一樣的看法,內心之中的第一反應便是不信。


    蒙恬看著臉色正不停變化的兩人,微微轉身指著圍在身邊的甲士們,沉聲說道


    “尚公子,使節大人!你們要知道這裏可是軍營,這裏所有的人與末將都是有著過命的交情。他們不僅是卑職的袍澤,更是能讓卑職放心把後背交給他們的兄弟!”


    蒙恬掃視了一眼身邊的甲士,視線便注視到了洶湧而來的亂軍身上,聲音悲痛地說道


    “就連那些人,雖然我們正在兵戎相見,但如果他們能夠清醒的話,同樣也會是卑職的袍澤、兄弟!”


    說完,蒙恬便對著嬴政深深地行了一禮,沉聲說道


    “尚公子,請安心在此等候,卑職的兄弟們馬上就會前來支援我們的!”


    話音剛落,蒙恬便直起身子來,一臉沉著地向著軍陣的前排走去。


    他要去把蓋聶替換迴來,萬一等到他力竭時還是沒有等來援軍,那麽有著蓋聶保護的嬴政,依然還有著一絲活下去的機會。


    現在的蒙恬身體上雖然很是疲憊,渾身更是酸痛無比,但精神卻是越來越清醒。


    因為他知道,當他走到軍陣的前排時,他手中的利劍便會繼續向著往日的袍澤們身上刺去。


    雖然蒙恬每一次刺中人,內心都在泣血,但此時此刻,他別無他法。


    等到蓋聶重新迴到嬴政的身邊時,在與蒙恬交換身位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發現蒙恬那滿是血汙的臉上竟然出現了兩道幹淨的痕跡。


    雖然他並不知道蒙恬與嬴政說了些什麽,但當蒙恬重新迴到那個位置上時,他卻是感覺到蒙恬手中的武器變得更加沉重了。


    蓋聶向著嬴政抱了一下拳後,便繼續護在嬴政的身邊,時刻留意著四周可能會出現的危險。雖然內心已經察覺到剛才這裏可能發生了些什麽,但在這個時候,蓋聶根本就沒有心思繼續想下去。


    沒過多久,蒙恬手中的長劍便換成了一把長戈。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戈比劍重,蒙恬隻感覺手中的武器揮舞起來越發的艱難了。


    隨著麵前的又一名“袍澤”雙眼圓瞪著倒在地上,蒙恬的唿吸聲就像是風箱一樣,越發的嘈雜了起來。


    不知不覺中,蒙恬的耳邊忽然傳來了微弱的唿喊聲。


    初時很是微弱,但不知不覺間,聲音便大了起來。


    沒過多久,意識已經逐漸模糊的蒙恬也跟著輕聲哼唱了起來。


    這個聲音就像一股颶風一樣,在嬴政、蓋聶、李斯三人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越來越響亮。即使是那宛如“厲鬼”般的咆哮聲、喊殺聲,都沒能將它壓製住。


    三人之中嬴政是最熟悉這首歌的,因為在鹹陽的時候,他不止一次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過。


    這首歌很簡單,隻要是秦人,基本上都會哼唱幾句。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慢慢地,嬴政也是跟隨著這個聲音輕聲地哼唱了起來。但不久後,嬴政的聲音便越來越大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


    “千長你聽,那邊有歌聲!”


    “嗯?在哪裏?”


    “就在那邊!”


    一名重甲士的千長剛剛安撫好麾下士卒們的心神,為了防止有人繼續陷入瘋狂之中,這名千長便帶領著身邊僅存的幾名甲士看守著蹲在地上的其他人。


    在聽到身邊親信的聲音後,便微微側身向著那名親信所指向的方向側耳聽去。


    伴隨著喊殺聲與大喊大叫的聲音,千長一時之間並沒有聽到親信所說的歌聲。


    “安靜!”


    眼見長官的臉上明顯出現了焦急的神色,這名親信便大聲喊叫了起來,一雙虎目更是瞪著蹲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那些沒有著甲的士卒。


    很快,這名千長的周圍便陷入了安靜之中。


    伴隨著一陣微風吹過,若隱若現的歌聲終於傳入了千長的耳中。


    千長看了一眼幾乎是一片火海的營寨,再加上橫七豎八躺倒在地上的那些甲士,剛一迴想起對他照顧有加的王齕現在已經身死,眼眶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


    但千長知道他現在不能哭出聲響,因為營寨中的亂象並沒有結束。


    雖然他不知道這裏的亂軍為何如此稀少,但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局勢絕對不能因為他的哭聲再一次爆發。


    心中那無人可以訴說的悲傷,此刻也隻能憑借著那早已經記在內心之中的歌聲默默地發泄出來。


    隨手抹了下臉上的淚痕,千長便大聲說道


    “兄弟們,那邊還有我們的袍澤在,他們正在等待著我們。還能動的人快點去著甲,等下跟我一起去那邊查探一番!”


    話音剛落,蹲在地上已經恢複了理智的幾名士卒便站起身來,向著千長報告了一聲後,便各自返迴營帳之中穿戴起了甲胄。


    很快,千長的身前便出現了一隊隊列整齊的百十人甲士,隨著千長的一聲令下,這隊人便向著那個方向奔去。


    雖然中途不時就能遇到狀若瘋狂、互相打鬥著的人群,但在甲士們的圍攻之下,這些人不是身死便是被打暈在地。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歌聲也是越來越清晰。


    這隊甲士很快也跟隨著那道聲音大聲地哼唱了起來,邊跑邊唱!


    兩萬人的營寨很大,這種情況並不隻是在一個地方發生。


    平陽重甲軍畢竟是秦軍中的精銳,即使他們的精銳程度比不上張卓所統率的秦銳士,但他們依然是當今天下數得上名號的強軍。


    即使統領他們的左庶長王齕如今已經身死,經過短暫的混亂之後,軍中的那些中堅將領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隨著他們的指揮,越來越多的營地開始恢複了秩序。


    他們一邊指揮著士卒們前去存放著物資的地方滅火,另一邊便在職位更高的將領指揮下,逐漸地匯集了起來,防備著可能到來的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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