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聲音剛落下,門外又響起了一陣喊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但元博知道,這陣喊聲,喊的並非身旁的這位“新帝”,而是另外一個人。


    門開的刹那,蕭天河帶著一抹笑容走進大殿,以一種藐視天下的目光掃視著此時殿中僅剩的幾人,臉上不無勝利者的那種優越感。


    事至於此,不必多說,也知道誰才是最終的棋局者。


    元博重重歎了一口氣,幹脆就坐在龍椅前的台階上,苦笑了起來。


    初有君則流著淚,跪倒在初見妤的“屍體”旁,茫然而無措。


    塔魯仿佛失去了靈魂,握緊著初見妤的手,嘴裏不停地喊著“母親”,已然沒了所有牽掛。


    蕭天雲反倒是變得冷靜了起來,雙瞳似乎在泣血,他緊緊抱住那位失而複得的妻子,一刻也不願放開。


    他為了複仇而活著,卻也因為複仇而失去了一切。


    他親手擊傷了自己僅存的兒子,也令自己思念了三十年的妻子,死在了自己懷中。


    他以為自己掌控了一切,實則卻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左右。


    反過來說,如果當年他知道真相的時候,沒有選擇複仇,而是繼續沉淪著,做著那位浪跡天涯,無牽無掛的“江湖離王”,是不是再次與初見妤相遇的時候,就該是另一種結果?


    蕭天雲不知道!


    也終究是無法放下自己心中的仇恨。


    但元博知道,遺忘仇恨是一種極為懦弱的逃避行為...


    更知道,即便蕭天雲選擇了深埋仇恨,而不去付諸報複的行徑,他那位哥哥或許也不會就此放過他。


    兩人之間,似乎一定得分出一個強弱和勝負。


    因為在他們之間,擺著一張龍椅...


    “天雲,你真是讓為兄意外啊!但同時也是如此的孱弱不堪,為兄給了你這個大一個機會,而你終究還是贏不了。就證明當年父皇的選擇是對的,你優柔寡斷,束縛太多,根本無力接管這個天下。你就是一個十足的失敗者,不堪為君!”


    蕭天河身後跟著一大群官員,緩步走了進來。


    包括此前的內閣官員,乃是六部百官,在這位老皇帝重新出現以後,無一例外都已選擇了站在他的身後。


    他聲色俱厲,喝斥著蕭天雲,彰顯著勝利者的狂傲,越說往後聲音越冷。


    蕭天雲卻始終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抱著自己的妻子。


    “你還有何話說?你自作聰明,以為可以殺得了朕,令朕的皇子們自相殘殺,實則那個小醜才是你!你親手殺了死自己的妻兒,他們都因你而受盡苦難。你還不知道吧?當年你懷中那位親愛的人被格尼搶去,受盡了淩辱,人盡可欺,已是殘花敗柳。”


    “她之所以苟活至今,乃是因為發現了腹中有了你的骨肉,所以不惜甘願成為格尼的小妾,伏低做小。而你的兒子出生後,也和他母親一樣受盡欺淩,頂著一個部族公子的名頭卻不受待見,甚至被突厥人烙上了奴役的標記。這些,也都是拜你所賜。你為夫為父,不論是哪種角色,都極為失敗,簡直是丟盡了我大燕皇室的臉!”


    “你為什麽不說話?”


    “你就這麽抱著初見妤的屍體,想表現出你有多深情?其實天底下最虛偽的偽君子,就是你自己!”


    “你還不知道吧?當年柳無情殺死的那個初見妤,乃是你的妻妹所扮,而她也是因你而死。你連自己的妻妹和妻子都分不清楚,談什麽深情?父皇怎會選擇你成為國君?你本就不配!隻有朕,才是真正的天下至尊!”


    “對了,你遁入江湖後,愛上的那個女子,名叫霜兒對嗎?當年,朕得知你又誕下一女後,表麵上恭喜你,為你送去了一對手鐲。暗地裏,也讓柳無情重新去殺死你的愛人,而你那幼女被柳無情扔下懸崖。你認為她真的死了嗎?”


    蕭天河忽然有所意指,誅心道。


    聽此,蕭天雲終於有所動作,他猛然迴身,怒視著蕭天河:“你說什麽?霜兒沒死?她在哪?”


    蕭天河大笑了起來:“你想知道?你真的想知道嗎?哈哈...”


    他仰天大笑,竟似有癲狂的模樣。


    蕭天河怒道:“你說不說?”


    “說!你想知道,哥哥肯定給告訴你,但你真能承受得住?”


    蕭天河目光陰狠道。


    這時候,元博忍不住插了一句話:“陛下既然得勝,始終都在掌控全局,又何必殺人誅心?”


    蕭天河卻眼神一滯,狠狠盯向元博:“你要幫他?幫他說話?”


    元博冷靜道:“元某隻是想說,做人留一線,他畢竟是你的親弟弟...”


    蕭天河吼道:“他不是!他先是朕的敵人,與朕搶這龍椅之人,後才是朕的弟弟。而他既是敵人,弟弟之情便可抹去。古往今來,哪有帝王不沾染至親的鮮血?”


    元博沉默,似乎已經無法勸得動眼前這個近乎極端扭曲的皇帝。


    蕭天河轉而道:“在燕州之時,你親手將玥兒交給了阿史那,對嗎?你不願接她迴來?可是,你知道嗎?她真正的身份,其實是你的女兒!哈哈...你與那江湖女子所生的親生女兒,而你親手將她送給了突厥人。哈哈...”


    此話一出,元博心中黯然一沉,幽幽搖了搖頭。


    蕭天河終究是說了出來!


    蕭天雲猛然震驚:“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你還不知道吧?當年柳無情將她扔下懸崖後,意外被一棵夾縫之間的樹木擋住,得以活命。於是,朕就將計就計,就將她留在了身邊撫養,改名蕭玥兒,並捧為掌上明珠。隻等有一天,能讓你親手將她殺死!你沒想到吧?朕才是那個首先想讓你妻離子散的人!而你,不過是我的模仿者!”


    “你胡說!蕭天河,你這個禽獸!你以為朕會信你?”


    蕭天雲怒而起身,直指對方道。


    他雖口稱不信,但此時的激動卻說明他在“相信”。


    而蕭天河稱“朕”,他也稱“朕”。


    “你不信?嗬嗬,那你不如親口問問柳無情?”


    蕭天河說著,大手一擺,身後便走出了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緩緩揭下麵罩,赫然就是柳無情。


    “陛下說得沒錯,當年是我將她扔下懸崖,也是我親手將她尋迴,然後送入皇宮。蕭霜兒就是蕭玥兒...”


    柳無情似乎毫無感情的說道。


    蕭天雲恍如遭到雷擊,渾身顫抖。


    蕭天河再次開口道:“這個秘密或許你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吧?就連你身邊的元博,都已經猜到了,而你還被蒙在鼓裏,可悲嗎?”


    蕭天雲拳頭握緊,指甲陷進了肉裏,轉頭望向元博:“你說!”


    元博歎了一口氣,“王爺...”


    “無需無言,直說!玥兒若是霜兒,那真正的玥兒在哪?”


    蕭天雲打斷了他。


    元博無奈,雖有於心不忍,但也隻能開口道:“我查到,當年蕭霜兒出事之時,其實也有一人出事了。而那個人就是...前任虎賁軍主將許驍。”


    “直說重點!”


    蕭天雲吼道。


    “許驍出事,是因為當年的軍械私鑄、倒賣案,而這件事情的真正幕後主使,是你自己吧?離王殿下?你本就控製了朱王,威脅他與你一起私鑄軍械,企圖以假軍械裝備到各部軍中,削弱官軍的實力。如此,當你舉兵之時,便可占據先機。”


    “而當時許驍是陛下身邊最得力的大將,並不輕易被你策反。所以,你要先除去許驍。你暗中聯合當時身為軍器監四大司長之一的公孫無,構陷了許驍。致使許驍被滿門抄斬,當時許君卿就在幽州...”


    元博說著話,目光掃視在皇帝身後的人群中,試圖找出許君卿的人影。


    話聲剛落地,就見其中一人身形一顫,揪住了身邊另一個人的衣襟,眼裏盡是震驚和不解之意。


    那人也是和柳無情一樣全身黑衣遮麵,但元博深知,她就是許君卿。


    蕭天雲卻道:“朕要你說重點,你談起許驍作甚?沒錯,當年就是朕構陷了許家,但那又如何?先帝本是傳位於我,許家掌管虎賁軍,本該助我。卻暗投了蕭天河,那麽他們就該死!況且,你說起許君卿在不在幽州有何關聯?”


    元博悵然道:“王爺還不明白嗎?陛下既然打算收養蕭霜兒,那麽自己的親生女兒,就不能再留在身邊。而當年許驍深受器重,若要給蕭玥兒尋找一個寄養家庭,許家當仁不讓。真正的蕭玥兒,其實早就被送到了許驍身邊。如今的許君卿,就是蕭玥兒。而蕭玥兒,其實是蕭霜兒...”


    蕭天雲難以置信,道:“這不可能!你撒謊,你也是蕭天河的人,合起來騙朕,對不對?”


    “蕭玥兒,蕭霜兒,許君卿,這三個人的年紀都相仿!東瀛人禍亂京城後,我一度掌控了京城大權,這才有機會在宮廷司中得知這個隱秘。結合許君卿突然得到的那個與蕭玥兒一模一樣的手鐲,此事必然假不了。”


    元博苦笑道:“當年,陛下收養了蕭霜兒後,便將蕭玥兒送到了西域,交給許驍撫養。他們的兩人的身份,就此互換。”


    “不對!那麽按你這麽說,許驍應該有兩個女兒才對,現在的許君卿如果是蕭玥兒,那麽真正的許君卿呢?”


    “王爺忘了一點!許驍不僅是虎賁軍主將,也是暹羅族的族長。蕭玥兒的到來頂替了許君卿的身份,那麽正在的許君卿,應該就不能繼續留在許驍身邊。她被送往了暹羅族內,交給大長老撫養。現在,你若能趕到西域暹羅族中,便能看到那個真正的許君卿。”


    “你...”


    “再者,當年許驍被抄家,本就是陛下和他聯合演的一場戲,死的都是無關緊要的人物。真正許驍的家眷,已經從軍中退迴了族內隱居。而現在的許君卿因為有了“公主”的身份,當年才有可能在吳恭的保護中活下來。不然,你認為以白羽衛和幽州軍、鐵麵官的實力,當時竟殺不了幾百虎賁軍?這一切,都是陛下的安排。”


    蕭天雲徹底傻了眼,如墜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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