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君卿站了起來,呆呆望著門外遠處,道了一聲:“我沒事。謝謝你...”


    嘴上說沒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此刻內心的悲憤、哀傷。


    她將吳老二視如叔叔,兩人十年前開始便相依為命,沒有血緣勝似血緣的關係。


    如今元博直言他可能是幕後黑手放在虎賁軍身邊的內奸,參與了構陷許驍,多年來更是將她當成棋子來用,最後還將她當成替罪羊“炸死”,心中如何能毫無波瀾?


    許君卿知道,元博所謂的“隻是猜測”,完全是在隱晦地照顧她的感受。


    吳老二身為內奸的身份,依照種種跡象表明,已然是不出其二。


    許君卿作為當事人,這種“鐵定”的預感尤為強烈,即便她始終抱著一絲不可能的幻想。


    整個伏龍山寨,隻有他一人能得許君卿的百分信任,而這種信任恰巧就是吳老二能暗中潛伏、成事的關鍵。


    許君卿手裏拿著那把小刀,緊緊攥著,坐在小屋的門檻上,呆呆望著遠方。


    元博半坐在木板床上,雖然看不到她此刻的麵容,卻能感受到她此時的傷心、落寞與失望。


    幽幽歎了一口氣,元博剛想要試著安慰她幾句,目光剛抬起,無意之間卻在小屋的門板上看到了某種淺淺的刻痕...


    而這種刻痕,似曾見過。


    小屋的門是往裏開,在元博這個位置可以見到門板上的刻痕,左右兩邊門板上都有,雖極為淺淡,但仍可依稀辨認。


    元博瞳孔一縮,目光似乎已然被鎖定在門板上,再難以抽離。


    他超乎常人的思維能力,過目不忘的記憶力,此時發揮了重要作用。


    麵色忽閃著,明滅不定,內心陷入了某種極為糾結而複雜的思考中。


    他的手抓在大腿上緩緩握緊,就連擰到了自己的皮肉都渾然不知。


    片刻後,思緒放下,腿上的痛感猛然傳來,才令他生生迴過神來。


    深深皺了皺眉的同時,也使他豁然開朗,像是意識到了某種轉機,瞬間靈機一動,大喊道:“許君卿,我明白了...快過來扶我...”


    他一副驚喜的神色,沒等許君卿迴應,便開始艱難的往床邊挪動。


    許君卿被她這麽一大喊,微微嚇了一跳,起身迴頭,“幹嘛?”


    說話的同時,也走了過來扶住元博。


    元博在她的攙扶之下,卻是走向那兩扇門板,用手輕輕去觸摸門板上若有似無的刻痕。


    門板上的刻痕似乎是“無意”刻上去的,單看一邊的輪廓並不成型。


    但若兩邊合在一起,便成形了一種元博見過的熟悉圖案。


    說是熟悉,他也僅僅見過一迴,但極強的記憶力讓他尤為深刻。


    這兩邊門板上拚湊而成的圖案,竟是他初到徐陽縣時,在客棧中與崔三、華平安見到過的鐵麵官留下的聯係暗號!


    這是一個意外的發現,也是震驚的發現,幾乎足以打亂他此前既定的推測。


    許君卿見他一臉喜色的模樣,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盯著門板開心什麽?腦子壞掉了?”


    元博哈哈一笑,反射性的忽然單手抱住了許君卿一把,那樣子儼然沒有了絲毫男女之間的嫌隙。


    就好比前世,有人中了五百萬彩票後,興奮過頭,見人就想給一個擁抱的那種。


    許君卿不明所以,被她這麽一抱,難免羞澀而尷尬,同時卻也很自然地放下了心中因吳老二背叛而產生的憂傷與不忿,不滿道:“你幹嘛?摟摟抱抱,我跟你不是很熟...”


    她說得很扭捏的樣子,可愛極了。


    元博驚喜,指了指左右門板上的圖案,笑道:“此前事發緊急,我們都沒有留意這間屋子的不同,隻是把它當成了普通的獵人小屋。其實...並不是!”


    許君卿迴道:“哪裏不是?”


    “你看,門板上的圖案若是拚湊在一起,便是鐵麵官的聯絡暗號。”


    “鐵麵官?這有什麽值得開心的?你不是說他們已經叛變?”


    “那如果我猜錯了呢?又或者隻是潛伏在幽州的部分人叛變,還有一些人是可以相信的呢?”


    “那又怎樣?你如何甄別誰是忠奸?”


    元博卻道:“且先不談忠奸的問題!單說我們遇襲之後,若僥幸未死,就隻能冒險逃入叢林。而叢林中恰巧就有這麽一間獵人小屋,供我們養傷,你不覺得太過巧合了嗎?而且,這間屋子的主人,還留下了鐵麵官的暗號。”


    許君卿還是不懂的樣子,喃喃道:“你直接說重點,到底發現了什麽?”


    “這裏有鐵麵官的暗號,說明附近必有鐵麵官存在。鐵麵官本是潛伏在各地的暗衛,負責搜集情報,本不該隱入山中叢林。這個鐵麵官卻為何在此?”


    “為何?”


    “他在隱藏自己,保護自己,或者說被上官故意安排在這。而且,看這間小屋的新老程度,這個人已經隱藏了很多年。他不入鬧市,也就說明他可能還沒有被策反,是可以相信的。”


    許君卿皺了皺眉,道:“那...你是想等這間屋子的主人迴來,他若是鐵麵官,便尋求他的幫助?”


    元博毫不掩飾地點點頭,“除此之外,鐵麵官不會無緣無故退隱山林,他身上必有什麽我們意想不到的任務。還有,我們進入叢林已經一天一夜,為何還沒有追兵殺來?”


    許君卿呆了一下,“可能你留下的假痕跡騙過了他們?”


    幕後黑手炸船殺人,務求得手,事後肯定會命人暗查。


    船上之前有多少人,也就應該能打撈到多少具屍體才對。


    如果他們發現屍體的數量不對,肯定會派人來搜查。


    換言之,元博二人此時應該已經遇見追兵才對。


    幕後黑手能運籌整個軍械案的全局,派出的殺手怎會是酒囊飯袋?


    許君卿所言,說是被元博逃入叢林時沿途留下的假痕跡騙過,顯然是過於牽強。


    於是,便果斷忽略掉了迴應她這個假設,說道:“再者,吳老二為何選擇到這個河段的時候,引燃火藥?他是不是在指引我們找到這間小屋?”


    許君卿聞言,卻似乎抓不住這個問題的重點,反問道:“對了,你說吳叔叔...既然想殺掉所有人,又是何人幫他引燃火藥的?難道火藥會自動爆炸?或者是突厥人幫忙點的?”


    元博白了他一眼,“先別管這個,吳老二隻是用了一個非常簡單的自動機關而已。等我們迴到山寨,讓他自己跟你解釋。現在我們當務之急,是召迴那個鐵麵官。”


    “召迴?怎麽召?大聲喊嗎?他要真在附近,早就迴來了。”


    “不一定!幕後黑手肯定已經知道我們沒死,之所以我們還沒遇到追兵,可能是這位隱藏在此處的鐵麵官暗中攔住了他們。也就是說,鐵麵官肯定還在這片叢林中。”


    說完,元博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竹哨,正是從龍頭短刃空心的刀柄中取出的那個。


    此竹哨,一旦吹響,便是召集鐵麵官的信號。


    許君卿卻道:“鐵麵官幫我們擋住了追兵?憑他一人?”


    元博望著她,淺淺一笑,“叢林作戰,不是人多就好辦事。知道什麽叫特種作戰嗎?在我老家,一個頂尖的叢林特種兵,甚至可以抵擋數十人的隊伍。依靠的是對地形的熟悉和各種各樣的陷阱,不對稱作戰,逐個擊破,出其不意。”


    許君卿自然不明白什麽叫作特種兵,更不知道什麽叫不對稱作戰,此時也隻能“哦”了一聲,一語帶過。


    那名隱藏在叢林的鐵麵官,顯然已經留在此處很久,而且布下了很多陷阱,能暫時拖住前來搜捕的殺手,也並不奇怪。


    “你這哨子可以召迴鐵麵官?”


    “是的。這名鐵麵官隱藏在這裏,身上肯定有秘密。”


    “那你還等什麽?”


    “等晚上啊!現在是白天,白天在叢林中最利於追捕。我們現在召迴鐵麵官,等同於讓追兵殺到。先等到晚上,叢林黑燈瞎火,野獸遍布,殺手不會貿然推進。這時候,我們再召迴鐵麵官最合適。”


    許君卿這才恍然大悟。


    隨後,元博坐迴了床上,靜靜地望著許君卿絕美而精致的麵龐,幽幽出神。


    盯得許君卿有些羞澀,啐了一口,“你看什麽?不許你看,挖了你雙眼,沒見過美女嗎?”


    元博笑道:“見過!隻是並非每個美女都叫許君卿而已,有沒有人說過,你呆呆的時候最可愛?”


    許君卿一愕,“你問這個幹嘛?你別對我報什麽非分之想,我不喜歡你...”


    她邊說著,邊臉紅。


    元博卻適時收起玩味的語氣,悵然道:“好吧,你最好也別喜歡我!但現在我想告訴你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雖然也隻是猜測,但哪怕隻有一分可能,我也想讓你知道。不過,如果我猜錯了,你會經曆那種得而複失的痛苦,你能懂我意思嗎?”


    許君卿見他一時興起,又一時深沉的模樣,有些詫異道:“什麽事?”


    元博猶豫了許久,才緩緩道:“吳老二可能是個雙麵間諜,而幽州大獄的秘密在於人,修羅號監區裏麵,可能會有你最想念的那個人...”


    聽完這話,一開始許君卿並沒有多大反應,但尋思了片刻後,突然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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