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元博帶著大小姐來到大理寺時,崔三已經在門口等候,麵露喜色的樣子,一見麵便大唿:“頭兒,有重大發現。張餘或許不用我們相救,便可安然歸來。”


    元博笑而不語,並沒有追問崔三為何如此說話,隻是示意對方進入寺丞室後再說話。


    坐定,崔三一臉笑意,便直說道:“頭兒以為,昨日我跟蹤華平安,這廝去了哪裏?”


    元博淺笑,抬手示意崔三說出。


    卻在崔三開口時,與之異口同聲道:“宣威侯,張府!”


    崔三錯愕道:“頭兒你早就知道?”


    而在聽到“宣威侯”這三個字時,上官玉清微微蹙眉。


    元博笑道:“還記得杏花林一戰嗎?張鳳曉突然出現,還帶來了關中軍最精銳的神弩營。那時候,我以為他是受了某人的指派,前來助我擺脫柳無情的追殺。誰知道,當我向寺卿求證時,寺卿卻否定了這個說法。這隻能說明一點,張風曉是為了自己的私心而來。”


    “而他掌管關中大軍,鎮守中州九鎮,京城不屬於他的防區。即便有逆賊在京都作亂,也該由皇城軍處置。他私自領兵到來,正因為在我們當中有他想保護的人。張餘、張風曉,其實不難猜到他倆的關係,即便張餘否認。”


    崔三追問道:“那頭兒既然懷疑張餘的身份,且大致已經坐實。為何還要讓華平安去告知其家人?”


    “張餘隱藏身份,撇清與張府的關係,放著好好的侯門大小姐不做,甘願進入大理寺做一名披甲斬棘的緝捕,這是為何?當時身為左少卿的華平安,又為何配合她隱匿背景?恐怕是張餘與自己的侯爺父親不和,不願依附在家族的羽翼下生活,又或者為了其他事。”


    “頭兒你的意思是,張餘放棄侯門身份進入大理寺,是另有目的?”


    “沒有嗎?張餘若隻是單純的想逃離家族,天下之大,哪裏去不得?為何偏偏選在京城,張風曉的眼皮底下?說明她入大理寺另有目的!而如今她深陷殺人案,此事太過蹊蹺。以張餘的秉性,斷然不會無故殺人,且此人還是她的恩師。或許真正的兇手想借此,將張餘趕出大理寺。”


    聽此,崔三目光閃爍:“我明白了。張餘陷入殺人案,是被人故意設計的,目的是要讓她離開大理寺。而張風曉必會出手救張餘,但張餘會因此失去大理寺緝捕的身份。”


    元博笑道:“沒錯!司空淼被殺案,不論兇手最終是誰,張餘都會被洗清嫌疑。但因為曾是疑犯的身份,按照朝廷一貫的思維,疑人不用的原則。她即便能放出來,也不再適合繼續留在大理寺。我故意讓華平安去知會他的家人,隻是想知道此人在張餘案中到底知情與否。還有,華平安此人可不可用。”


    崔三皺眉道:“華平安極力奔走,今日天未亮便趕去了幽州,如此殷勤地想獲得我們的信任,借此介入張餘案,恐怕他也沒料到張餘身上會發生命案。但...何人會不惜殺死司空淼,用以將張餘踢出大理寺?”


    元博一笑道:“最不可能的人,或許就是最有可能的人。”


    崔三尋思了片刻,猛然震驚道:“難道是張風曉...”


    這話剛說完,元博還未及表態,門外就走進來一個高大的身影,插嘴道:“你們怎知是張風曉?”


    來人正是慕容海,手裏拿著一份卷宗,大步跨了進來。


    將卷宗放到元博麵前的案上,接道:“近半年中,曾向軍器監申請過軍用鋼絲的番軍,隻有宣威侯的關中軍。”


    聞言,元博和崔三對視一眼,忽而一笑。


    還以為慕容海說的那句“張風曉”是涉及張餘,卻沒想到是指有關三師暴斃案。


    元博拿起案卷,快速掃了一遍。


    軍器監半年內的出入記錄中,關於“鋼絲”一項,就隻有張風曉的關中軍申領過,且數目還不小。


    而關中腹地,素來安穩,鮮有戰事,關中軍要這麽多鋼絲來幹嘛?


    軍用鋼絲細如發絲,就好比醫者的銀針一樣,但要比後者堅韌得多,用處甚廣。


    用於布陣殺敵的話,敵人很難察覺,主要體現在山地作戰。


    試想一下,當在山林中衝鋒作戰的時候,以鋼絲布陣,捆綁與兩樹之間,等待敵人的騎兵和步卒衝過來時,鋼絲“吹毛斷發”,敵軍衝入鋼絲網中,便會先死一半。


    再者,平原作戰時,將鋼絲固定在兩輛戰車之間,向敵方陣營發起衝鋒,網狀的鋼絲陣切割萬物,破虜千裏不在話下。


    內河作戰時,在河道兩邊豎起鋼絲網,敵方戰船若貿然出擊,未及兩軍交鋒,便會先被切割而亡。


    但關中富饒安穩,實難想到用這麽多“致命”的鋼絲去幹什麽。


    而三師暴斃案中,兇手使用到了軍用鋼絲,是否又在隱喻此事與張風曉的關中軍有關?


    元博正思慮著,又見門外走來一人,身後還跟著一名女性隨從。


    薛芸姝走進門,與慕容海一樣,先是將一份卷宗放到元博麵前,這才開口道:“司空淼的屍體看過了,與廷尉府的驗屍結果沒有出入,而且此案已有嫌犯認罪,大理寺又何需再理?不過,關於太傅之死,卻有另外的發現。”


    元博眼睛一亮:“是毒測結果出來了?太傅先中毒,後被人勒死?”


    薛芸姝聞言,微微詫異:“你怎麽知道?之前,我以小白鼠試毒,雖表現出中毒跡象,但並不確定是什麽毒。神農居擅長岐黃之術,對毒藥也頗有研究。我在神農居將太傅的血液給司空淼的小徒弟看後,她確認太傅確有中毒,且是長期中毒。隻是,中的是慢性毒藥,所以很難察覺出來。”


    元博追問道:“慢性毒藥?可知是什麽樣的慢性毒藥?”


    “龍須根!此物,可藥可毒。單獨使用龍須根,可緩慢侵蝕人的心肺,使人在無意中猝死。但若加以其他藥材,也可緩解流感、傷寒。”


    “既是如此,要想利用龍須根殺人的話,該如何騙取死者服下?”


    “龍須根味苦,單獨使用會難以入口。我在刑部曾遇到過一樁案件,也是用到龍須根殺人。當時的兇手,是將龍須根粉末加到本就略微味苦的茶水中,讓死者喝下。連續使用龍須根入茶半年,便可無聲無息中殺人。”


    “入茶?以太傅血液中的毒藥含量,神農居能斷定出太傅中毒多久了嗎?”


    “神農居的人說,即便太傅沒有遭人殺害,再服用龍須根一個月後也會身亡。換言之,太傅已經被人暗中毒害,超過五個月。”


    “五個月?”


    元博默念了一句,緊接著看向慕容海:“阿海,太傅府中負責茶水的是何人?”


    慕容海想了想,迴道:“是一個名叫紫月的茶師。”


    像太傅這樣的士族大富之家,府中的傭人都有各自分配。


    例如,掌廚會有一人領頭主理,茶藝也有專人,甚至連府中貓狗也有專人管理。


    元博又道:“那人可會武藝?何時來的府中?”


    慕容海一邊迴憶著,臉色逐漸凝重起來:“紫月身出峨眉一派,劍法不弱,還曾與覃東比試過。據說當時覃東隻勝她半招,且她好像是五個月前才被招入府中...”


    紫月,一個江湖門派的女弟子,身出峨眉,劍法隻是稍弱於慕容覃東。


    按理說,她應該有更好的前景才對,怎會甘願入府做一個名不經傳的小茶藝師?


    且她入職的時間,正好與太傅中毒的起點吻合。


    若說她不是另有目的,恐怕難以讓人信服!


    元博陷入了沉思,臉上陰晴不定,起身不斷地來迴踱步,內心天人交加的模樣。


    半晌後,猛然一拍桌案道:“崔三、阿海,即刻帶人前往太傅府,將府內所有下人都控製住,並帶到大院集合。尤其是那個紫月,若有反抗者,就地格殺。”


    崔三和慕容海應是,快步流星而去。


    以薛芸姝送來的最新消息,加上元博此前的猜測,兇手武藝高強,正值壯年,可一刀斷首。


    雖然性別上與之前的猜測有偏差,但偽造出一個男人的腳印何其容易?


    且紫月本就會茶藝,借著茶藝師的便利,完全有條件對太傅下毒。


    她本是女子,在現場偽造出男子足印,便是要掩飾身份!


    至於她為何要殺死太傅,又為何涉及到軍械和其他兩名死者,或許就隻有生擒此人後,才能知道真相。


    元博大手一揮,正色道:“走!我們也趕去見見這位兇手!”


    兇手,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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