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多時,到了正午,外麵陽光漸漸變得強盛,不過竹林中涼爽如故。


    兩人尋了一處歇息,同時也取出幹糧來吃,補充體力。


    吃完了食物,繼續往內,走了大約兩刻鍾時間,忽然在一處地方站定腳步。


    竹濤悠悠,嘩嘩作響。


    玄天凝神,將感知提高,注意力放在雙耳之上。


    那竹濤的隨風而動的聲響中,隱隱約約似帶著別的某種聲音。


    玄天細細分辨,終於聽出幾聲咆哮,似有似無,也不知其聲來自何處何物。


    這使他心中升起好奇的心思,略分辨了一下方向,跟隨著河岸繼續往前。


    複又走了一陣,異樣聲音越發清晰可聞。


    再分辨時,兩人發現那聲音卻並非從前方而來,倒像是轉入了竹林的深處。


    略做沉吟,他便循著那隱隱的咆哮之聲,向那邊大步行進。


    又行了一段距離,隨風而來的聲音更加清晰。


    他們已然能分辨出,其中沉悶如雷的咆哮聲,來自某種野獸。


    從其渾厚的聲音與巨大的穿透力,想來聲音的主人恐怕體型龐大。


    與此同時,那獸吼掩映之下,又聽見了一陣低沉、陰戾的嘶鳴之音。


    那嘶鳴之聲雖不算太高,可卻震顫頻率極快,聽在耳朵裏,隱隱有種難受的暈眩之感。


    到了這個時候,兩人聽那獸吼與嘶鳴此起彼伏,連綿不斷,也猜出了前方的可能情形:一頭體型龐大的野獸,與另一隻同樣體型巨大之物,二者正在殊死搏鬥,演繹殘酷的叢林法則。


    常言道,兩獸相爭,必有一傷。


    兩人一路走來,那兩種聲音卻從沒斷絕,顯然這場未能一觀的爭鬥一直在持續著,到了現在也未曾結束。


    循著聲音,越走越近,那兩個爭鬥中的主角尚未現身,威勢卻已然撲麵而來——


    嘩啦!


    前方的竹林倒下了一片青竹,遠遠的隻能看到竹梢頂上枝葉猛地一陣搖晃,接著便驀地沉下去,消失不見。


    又或是“哢哢哢哢哢”一頓極有節奏的輕銳聲響,竹林好似被某種無形之力掌控,竟在那“哢哢”的脆響裏一根接著一根地倒下。


    身形一縱,不再局限於行走竹林之間,而是一躍落在竹濤之上,運起一口氣息。


    隻要氣息不斷,便不會從竹濤上跌落。


    隨即,兩人放眼一望,卻再度怔住,隻見前方竹林,原本密密地生長著一叢一叢的青竹處,竟被兩個龐然大物摧殘,青竹要麽斷裂,要麽被踩落地麵,又被踏入了泥土中。


    蒼青翠竹之下,激鬥的兩個龐然大物,也顯出了他們自己的身形,兩人怔住,卻是因為此二者都超出了他的預計。


    右麵是一隻體長兩丈、身軀龐大、重逾千斤的熊,隻是模樣生得與尋常的灰熊不同。


    他隻一眼就認出了那熊的來曆——白胸腹、黑四肢,一雙濃黑如墨的眼圈,不是大名鼎鼎的“食鐵獸”,還能是什麽?


    目力敏銳,他似在滾滾身上黑色毛發裏,看見了一片濕潤。


    沒等他意外欣喜之下細看,忽地左麵傳來一陣陰風。


    再看左麵,入眼先是一陣鮮豔如血的猩紅,接著便是那分開兩側、一條條劃動起來迅捷無比的細長之腿。


    那玩意兒竟比兩丈身軀的滾滾還要龐大,身長十丈,寬也將近一丈,頭角崢嶸,隻遠遠地看,便有種毛骨悚然之感。


    細細地辨認一迴,終於同藏經閣中一本介紹神州風物的手記對上,隨即立刻便從驚訝變作謹慎:“‘六翅血蜈’!”


    他再凝神去看,果然見到那邪物軀體上有六條極不協調的“腿”,便是其收攏起來的三對翅膀!


    “居然是這個邪物!可它不是應該生活在瘴氣彌漫的深淵峽穀嗎?怎麽會出現在此處?”


    六翅血蜈,極少靈性的邪物。其身赤紅如血,身軀龐大,渾身布滿堅硬的甲殼,兩側生細足,細足末端角質覆蓋,鋒銳如刀。


    玄天先前看到的青竹一根根倒下,便是六翅血蜈過處,一根根青竹被它利足劃斷的情形。


    此物喜陰,向來生活在幽暗深淵或洞窟,往往夜間活動。


    其身攜帶劇毒,聲音尖銳刺耳,十分難聽,且能震懾神魂,迷亂心智。


    傳言此物幼年隻有一丈,每過百年,身軀長長一丈。


    不過這玩意兒,緣何要爬出陰暗地域,遠遠地來此攻擊食鐵獸呢?


    二者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異獸物種啊!


    心念一轉,倒是有所猜測,畢竟異獸之間相互襲擊搏殺,大多是因為爭奪靈物、捕獵以及複仇。


    食鐵獸因為生存環境與血蜈截然不同,二者也都互不在對方捕獵範圍內,如此一想,似乎就隻剩下“爭奪靈物”一種可能了。


    難不成,眼前這“食鐵獸”守護著某種天材地寶,以至引來了血蜈覬覦?


    思慮之間,食鐵獸滾滾與血蜈之間的搏殺,仍自繼續。


    那血蜈身軀龐大,又兼具甲殼,進退之間頗為從容;食鐵獸也並非易與之輩,其身形雖然小了兩圈,卻動作靈活敏銳,前爪更是有萬鈞巨力,每每瞅準機會猛拍一擊,那血蜈甲殼再堅硬,也給拍得憤怒嘶鳴。


    不過總體上,滾滾處在下風,那是精怪修為與體型的絕對壓製,更何況血蜈背生六翅,不時能借此空中騰挪避讓,避開攻擊,也驟然突襲,滾滾鏖戰已久,皮毛上早便沁滿了斑斑血跡。


    眼見滾滾似有力竭,玄天哪裏還能安坐?


    清嘯一聲仙劍出鞘,而後一劍向著那六翅血蜈斬落而下!


    雖說六翅血蜈生長千年,可它不如其他精怪那般能得承天道所鍾,即便修成了精怪,修出了靈性,卻智慧不高,大多時候甚至受兇邪本能驅使。


    再加上血蜈天地生養,也無法術神通,最多也就堪比上清二三層的實力罷了。


    “嚦!”


    “六翅血蜈”聲音又尖又厲,音波陣陣,連帶其身側周遭之空氣也如水波一般震蕩!


    刹那間,無形音浪過處,玄天隻覺腦袋裏驟然一沉,接著便是難以言喻的暈眩伴著極度惡心湧上來,幾欲嘔吐,好在修為高深,強行壓下了不適。


    ……


    持劍電射而至,“鳴泉”劍身青蒙蒙的劍光。


    浩然劍氣,為這些天生兇煞之物的克星。


    血蜈幾曾想到,那在它麵前猶如螻蟻般小個子,陡然之間竟爆出如此可怕的劍氣。


    它本能裏便覺察到那劍氣不凡,哪裏敢拿腦袋要害冒險?


    隻見它左右身側,各自生長的“不協”細腿驀地展開,化作六片寬闊巨翅,翅麵生長著奇異紋路,色澤血紅通透,詭異而可怖。


    “嗡”地一聲,血翅震顫,激起林中竹葉紛飛。


    它竟憑借那血翅猛扇,生生將龐大之軀挪移開去,將頭顱徹底從劍氣裏避開!


    錚!


    鏗鏗鏗!


    卻是劍氣斬落,擊在血蜈軀體上的金鐵錚鳴!那血蜈終究身軀太過龐大,避開要害,卻不能完全躲開。


    自血蜈背後第一節軀殼落下,斜著劃過,從其右麵身側落開,劍氣將那血蜈後背劃開一道深痕。


    忽地聽到一陣輕微而連續的“撲撲”悶響。


    轉眼看去,隻見血蜈右側身軀一排密密的細足,竟被劍氣斬斷,根根斷足落下,都沒入泥土,鋒利至此!


    那血蜈吃這大虧,焉能罷休!血翅震動間龐大的軀體一扭,掃斷眾多箭竹,卻是轉過頭來,巨螯口器唿地噴出一股黑紫色旋風!


    風未至,先有一股腥臭氣息傳來。


    玄天忙催動承影,祭起一道神雷,劈向那滾滾黑風。


    二者在半空碰撞,神雷劈散了黑風。


    “吼~”


    陡然間,一陣嚶嚶怒吼,自那血蜈背後突進。


    露出破綻的血蜈立刻被那食鐵獸抓住,四足奔踏,哄響如雷,竟是合身撞入血蜈後背!


    旋即大口一張,利齒猛咬,竟是一口咬住了血蜈後背一處血翅的根腳!


    血蜈由是一聲慘嚎,聲音淒厲,口器噴吐的劇毒神通立時終止,扭動身軀便欲從那滾滾口中掙脫。


    然而滾滾的咬合力本就極為可怕,更遑論長成這般體型,都成為精怪,那一口咬中,兩丈餘身長猶如一堵厚實牆壁的身軀便掛了上去,死不鬆口!


    可血蜈背後那翅膀,哪裏能承受這般咬合與沉重?


    隨著血蜈幾番掙紮,滾滾也怒,腦袋用勁一甩,竟是生生將那血翅齊根扯斷。


    一股鮮血立時從那翅膀處噴湧而出,撒了滾滾滿頭滿臉。


    “——嘶昂~!”


    血蜈龐大的身軀,也為這一陣劇痛趔趄,旋即巨尾一擺,狠狠地撞上滾滾。


    以滾滾數千斤沉重身軀,竟也被那巨力撞飛,翻滾著跌落而出,轟隆隆地壓倒了一大片竹林,沒入林中深處去了。


    本就受了傷的食鐵滾滾,終是重創,趴在竹林裏勉力多次竟也無法再度站起,連口中的嚶嚶哀號也變得極為低沉,有氣無力,一副虛弱無比模樣。


    玄天當即趁這短短間隙,手訣連施,快速變換,體內的真元隨之洶湧而去,漸漸地凝出渾厚威勢。


    嗡~


    劍鋒顫鳴,脫手懸在身前,青蒙蒙光芒愈盛,卻是仙劍威能被盡數激發。


    另有幾聲破空,卻是玄天凝元為劍,生生造化出五柄凝實的浩然之劍。


    仙劍“承影”仙光大放,將周遭竹林也映照出幽幽光暈,而後,它便在一身輕銳的破空之聲裏,連同那五柄氣劍一起消失!


    再度出現時,竟是已然透過了血蜈軀體!


    它那堅硬的軀殼,卻是沒能起到一點防護作用。


    血蜈渾身一震,似有片刻的靜默,待這片刻過後,血蜈渾身一擰,竟劇烈地翻滾起來。


    以它那可怖的身軀,竭力翻滾之下,周遭竹林便遭了秧,地麵更是在劇烈碰撞之下生生開裂,一塊塊土石夾雜著箭竹根須四處迸濺。


    伴隨一陣衝天血雨,紛紛而落,一顆碩大的蜈蚣頭顱自半空跌下,重重地砸落在地麵。


    那些飛灑的血雨,不管是沾上周遭箭竹,還是落入地麵,竟都在一時間發出“嗤嗤”地聲響,同時冒出縷縷白煙。


    隻是鮮血,居然也這般劇毒,腐蝕驚人!


    看了一眼失去頭顱仍自掙不休的血蜈身軀,旋即便朝著食鐵滾滾所在的方向飛掠而去。


    此時滾滾趴伏在一片竹林上,沉重的軀體將那青竹全都壓在身下,徐渭熊正在為其排毒療傷,滾滾仿佛也知道這個人類沒有惡意,靜靜躺著。


    感知到玄天的到來,它也隻是沒精打采那般看他一眼,頭也不抬,漆黑眼圈裏的眼珠光澤黯淡。


    反正以它的體型,再如何也應該不會用藥過度。


    玄天取出一瓶大黃丹,一瓶解毒丹,滾滾吃了一瓶解毒丹,大黃丹,巨口緩緩張開,噴出一股腥氣。


    隨後兩人皆以無形勁力將那些藥草通通震碎成粉末,而後一一為它清理傷口,再裹上藥粉。


    滾滾似乎已經信任了他們,趴在那兒任由施為,也沒有任何舉動。


    等到兩人耗費了將近半個時辰,總算把它那龐大的身軀諸多傷口一一處理完畢時,它那一身的皮毛,也被割得東一處西一處的禿嚕,看得不由好笑。


    然而沒等們休息,那滾滾牆一般的身軀驀地翻動,十分費勁地翻了個身,將雪白的肚皮也露了出來。


    在它胸腹處,也有幾處傷口,暗紅鮮血沾染皮毛,幾乎都已經要結痂。


    “嚶~”


    滾滾哼唧一聲,偏頭來看他們。


    滾滾腹部有道極深的傷口,兩人會意,用了許多止血的藥草,才堪堪使那傷口沒在流血。


    費了一番力氣,總算勉強處理好,看那滾滾,竟就這般躺在青竹野地裏睡了過去。


    血蜈的軀體,已然沒有了動靜,靜靜地倒在泥土之中。


    其殞身之所,各處灑滿了血跡,雖然過去了這麽久,空氣裏卻仍然是一股毒血腥臭的氣味。


    便是那毒性,也沒能完全散盡,玄天遠遠地望了一眼,沒再靠近,打算多等幾日,待毒霧散盡,再過去不遲。


    隨後兩人跟隨一串腳步,尋到了距此不遠的一個山洞。


    那洞不深,內裏光線明亮,隻是方才一踏入洞中,立刻便感覺到一股異樣的冰涼,竟也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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