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踏地,衝向蛇男,和背後那群死侍拉開距離的同時淩空躍起,蛇男直起身體的時候有接近三米高,他必須躍起揮刀才能將它斬首。

    腦後傳來刺耳的嘯聲,另一柄刀正破風襲來!難道死侍群中還有另一名死侍會使用武器?但楚子航身在空中已經無法閃避,他迎上密集的火紅色刀光。

    蜘蛛切隻砍中了蛇男的胸口,被背後那柄刀幹擾,楚子航出刀的時機差了一點。但他居然平安地落在蛇男麵前,關鍵時刻蛇男的刀舞戛然而止,它的腦門上插著一柄利刃!

    黑色的獵刀!那柄刀脫手飛擲,在很近的距離上擦過楚子航的側臉,插進了蛇男的腦顱!

    楚子航不由自主地笑笑,原來這世上至少還有一個人跟他一樣固執。黑影衝破火牆,雙手衝鋒槍扇麵掃射,射擊動作大開大闔……這位一貫如此,什麽時候都是王者氣概。

    “趴下!”愷撒大吼。

    楚子航翻身後躍,狂奔幾米之後貼地臥倒。蛇男伸手從額頭上拔下獵刀,高舉獵刀對四下發出憤怒的嘶吼。

    以狄克推多的鋒利和愷撒擲刀的力量,刀鋒也不過進去兩寸,這對死侍來說根本算不得致命傷,可獵刀上插著一塊橡皮泥似的東西——最後一塊c4炸藥!

    刺眼的光明在蛇男的手中炸開,衝擊波和瞬間高溫席卷了周圍的空間,愷撒、楚子航和死侍們都被衝擊波拋離了爆炸中心。愷撒和楚子航灰頭土臉地翻身坐起,那名死侍仍然堅定地站在爆炸中心,隻不過腰部以上的部分隻剩下古銅色的骨骼,爆炸將它瞬間點燃,殘軀像是半截蠟燭那樣熊熊燃燒。源稚生的猜測沒錯,死侍的油脂果然極其易燃,前提是鱗片下的脂肪直接接觸明火,c4炸藥可以做到。

    “死後還擺出自由女神的姿勢,你果然是個搞笑角色!”愷撒抬起槍口衝燃燒的蛇男點射。

    蛇男的屍體轟然倒地,手骨中握著的狄克推多沿著地麵滑了出去,刀柄的烏木正在燃燒,鑲嵌的象牙也焦黑一片,但煉金術製造的刀身仍完好無損。愷撒拾起狄克推多插入風衣中,楚子航把剩餘的鎧甲部件也解了下來扔進火堆裏,愷撒雙手抄起司登衝鋒槍,扔了一支給楚子航,楚子航從風衣中抽出溫徹斯特霰彈槍,也扔了一支給愷撒。兩人背靠著背,一邊用彈幕壓製死侍群一邊往電梯井的方向緩慢移動。被衝擊波掀翻的死侍群重新集結起來,猙獰的金色眼睛圍繞著愷撒和楚子航,子彈一再地把它們打倒在地,它們一再地直起身體往前衝。愷撒和楚子航都不說話,機械地裝填子彈、上膛、開槍,能夠保護他們隻有前方的彈幕,一旦彈幕消失死侍群就會撲過來撕咬。它們對於愷撒和楚子航手中這吼叫的、噴火的、能令它們劇痛的東西充滿畏懼,其實有限的槍彈並不能給造成致命傷,它們隻要一擁而上就可以把這兩個人撕碎。

    但子彈遲早會耗盡,就像人舉著火把嚇唬狼群,但火把漸漸要燒完了。

    “迴來救我並不是什麽理智的決定!”楚子航一邊開槍一邊大吼,“再來一挺加特林重機槍我們也殺不出這裏!”

    “媽的!你以為我想來麽?”愷撒端著司登衝鋒槍掃射,嘴叼著霰彈往霰彈槍裏裝填,他必須保證至少有一隻手的槍在發射,“可那個日本人一直在說我們走吧我們走吧!我為什麽要聽一個傻逼的話?”

    楚子航不再說話了,隻是笑笑。

    蒼紅色的立柱一根接一根倒塌,炎風和黑煙在大廳中橫衝直撞,壁畫在火中卷曲,畫上的龍蛇夭矯欲飛。

    源稚生的視野一時清明,一時被黑煙遮蔽,他看著那兩個互為對手的男人背靠著背戰鬥,死侍群越逼越近,近到愷撒有一次把槍管遞進了死侍張大的嘴裏才開槍把它打飛出去,楚子航把長刀和蜘蛛切插在麵前,如果有死侍逼得太近他就拔刀逼退它,然後再拾起槍來開火。他們離源稚生很遠,煙塵如濃霧般籠罩著這座大廳,能見度低到了極點,有時候低頭源稚生都看不到自己的手,可他似乎總能看見遠處那兩個背靠背的男人,他們似乎閃著光,他們的光無論黑煙或者濃霧都遮擋不住。

    雪片般的文件被吸入火場中焚燒,它們在火風中震顫著化為火焰的蝴蝶,讓源稚生想起紅蓮烈焰中的極樂館,那晚也是這樣,明亮的蝴蝶飛舞在火焰中,那些都是燃燒的萬元大鈔。

    那個穿著十二單、踩著白色高跟鞋的女孩站在火場中央,對他盈盈輕笑著說:“結果就該是這樣,我們這些身為生在黑暗中的蛾子,就該被火燒死。即使翅膀被燒著了,也會努力飛舞。”

    迴想起來櫻井小暮真是一個很美的女孩,恰恰是源稚生會喜歡的那種類型,如果是在東京的酒吧中見麵,源稚生也會走到她的桌邊邀請她一起喝一杯。

    可她就那麽死了,源稚生很想救她,但無能為力。他那晚去就是要毀滅極樂館,無論是誰擋他的路他都會殺人,而櫻井小暮擋了他的路。她明知自己對源稚生並沒有什麽勝算可仍然固執地飲下了莫洛托夫雞尾酒,揮舞著長刀在火焰中翩翩起舞。有些人就是這麽固執,明知道結局也不願放棄,要跳舞,固執地按照自己的舞姿跳舞,跳到被焚燒殆盡……就像火場中搏殺的愷撒和楚子航,就像在肺螺堆中跋涉的愷撒和楚子航……堅持到死都不放棄,到底是美德還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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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我是!從不丟下朋友就是我的正義,我為我的正義活著,也為我的正義去死!”愷撒怒吼的聲音迴蕩在他耳邊。

    真是孩子氣的話啊……可是真羨慕,羨慕他的年輕和無所畏懼……

    源稚生把僅剩的力量灌注在左臂中,骨骼爆響,他從腕部到肘部肩部全部脫臼了。這是特殊骨骼構造帶來的便利,他可以通過發力讓自己的全身關節脫臼。劇痛折磨著他的腦部神經,但他還是掙紮著把脫臼的胳膊從束縛中解脫出來。脫臼之後他的胳膊軟得像是麵條,關節可以逆向翻轉。右臂也掙脫出來了,他用單手脫掉自己的白襯衣,把它卷成一團,然後拔出童子切安綱切開了左手手腕,腕血瞬間就把白襯衣染紅了。當這件襯衣吸收了足量的血液之後,源稚生把它狠狠地投向了火場的角落。

    既然死侍們喜歡血,那就給它們血,足夠多的血。源稚生扶著電梯門緩緩地坐在地下,缺氧和失血令他眼前一片漆黑,真可笑,高高在上的皇竟然死於失血,準確地說是失血之後昏迷在火場裏被燒死……曆代皇的魂靈都會嘲笑他的無能吧。被嘲笑也沒辦法,在曆代皇中他確實是能力最弱的,如果家族神官的記載沒有太過誇大,那先代的皇應該超越他十倍。對他這樣無能的皇來說,這就是極限了吧。

    “怎麽迴事?”愷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冒著青煙的槍口點在地上,他左右手的槍都停止開火了,可是仍然沒有死侍撲上來。

    他們的子彈就要耗盡,死侍群卻忽然從他們身邊撤離,爭先恐後地遊向大廳的某個角落。一分鍾之前他們在死侍眼裏還是自己抹好了鹽和胡椒、在火堆裏把自己烤得茲茲作響的乳豬,現在他們忽然變作了令人作嘔的泔水,別說沒有品嚐的興趣,死侍群簡直是走避不及。

    難道狗屎運之神又出手拯救了他們?這次得用了多大的法力啊!讓嗜血的死侍群放棄眼看就要到手的食物。

    “快!快跑!”楚子航大吼。

    愷撒驟然醒悟,眼下他們沒有時間思考這個奇跡的合理性,火場中燃燒的c4炸藥隨時可能爆炸,現在跪下來感謝狗屎運之神有點太早了。他們同時發力,邊跑邊脫掉沉重的風衣,風衣裏還有零散的槍械和子彈,在奪路狂奔的時候非常累贅。背後傳來巨響和灼熱的風,那是影壁背後的某一塊c4炸藥已經爆炸了,它的威力極大,震倒了影壁。一磅c4炸藥就能夠令民航客機空中解體,所以它才成為恐怖分子最喜歡玩的橡皮泥,而這間大廳散落著足足15磅c4炸藥。

    前方就是貨運電梯,衝開黑煙之後愷撒看見源稚生已經掙脫了束縛,半個身子在電梯外半個身子已經進了電梯。他立刻想到這個日本人想要丟下他們自己逃命。他掏出沙漠之鷹瞄準源稚生的小腿。

    無論如何不能允許源稚生關閉電梯門,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愷撒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源稚生的小腿上炸出了血花,這是鋼芯實彈,換做一般人一顆子彈就能炸斷他的小腿,即使源稚生的肌肉骨骼遠強於常人,但在解除了龍骨狀態之後也很難承受這樣一顆子彈。

    劇痛喚醒了源稚生,他剛要掙紮著坐起來,楚子航已經拖著他的領子把他拉進了電梯,反手拍在關門鍵上。愷撒衝進電梯,一個直拳打在源稚生臉上,把他打到轎廂的盡頭去。

    連鎖爆炸已經開始了,太陽般刺眼的光亮在大廳的各個角落亮起,高溫氣浪以超過颶風幾十倍的速度掃過大廳,把其他炸藥塊引燃。這架老式的貨運電梯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艱難地關門,門縫還剩幾厘米的時候,一道幾厘米寬的高溫氣流鑽入電梯,它是明媚的紅色,引燃了轎廂中剩餘的檔案。但電梯門終於還是合上了,它緩緩地沉入電梯井中,幾秒鍾後上方傳來天崩地裂般的爆炸聲,明亮的氣浪衝進電梯井,把燃燒著的死侍屍體拋了出來。蛇影在火場中熊熊燃燒,脂肪溶解,漸漸顯露出古銅色的骨架,這些暴虐的生物終於斷絕了生機,臨死的時候它們圍著一件襯衣撕咬。

    貨運電梯“隆隆”地下降,愷撒使勁地踩踏燃燒著的文件,然後疲憊地躺在文件箱上,順便在源稚生臉上踢了一腳。

    楚子航也坐了下來,他倆都已經體力透支,最後在火場中奔跑的時候眼前一陣陣發黑,差點就倒在半路上。

    源稚生什麽都沒有說,無力地用布帶纏緊了手腕上的傷口,他切開的是動脈,全身血液至少有五分之一滲進了襯衫裏,所以那東西對死侍的吸引力不亞於毒品對於癮君子。結果是他連站都站不起來。

    他竭力保持清醒。他必須思考,死侍群已經完了,這棟樓裏的人安全了,但蛇歧八家和卡塞爾學院的暫時結盟也結束了。他和愷撒楚子航之間又迴到了敵對的關係,愷撒和楚子航知曉了壁畫廳的秘密,這樣的人絕不能脫離蛇歧八家的控製,可現在的源稚生別說說服他們,連自己的命也捏在人家手上。愷撒和楚子航肯定想帶著他離開源氏重工,皇血的價值是毋庸置疑的。而源稚生要想方設法避免被帶走,如果大家長被學院擄走,在這場戰爭中蛇歧八家就輸定了。

    大樓裏有超過一百名執行局幹部,都是a級精銳,如果能引起他們的注意就能包圍愷撒和楚子航,那樣不單保住了秘密,還能捕獲愷撒和楚子航。

    但怎樣才能發出信號呢?源稚生努力思考。

    “我們拿這家夥怎麽辦?”愷撒用沙漠之鷹指了指源稚生。

    “能帶走自然是最好,不過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自己離開源氏重工都很難,帶走他就更困難了。”楚子航說。

    “以他為人質威脅怎麽樣?蛇歧八家不可能放棄寶貴的皇吧?”

    “很難確保不被跟蹤,東京是蛇歧八家的主場,我們再怎麽逃都在對方的主場裏。”

    “看起來最好的辦法是一槍崩了這家夥,學院和蛇歧八家遲早要開戰,這麽珍貴的戰力不能留在對方手裏,反正他體內流的都是龍血,殺他就當屠龍了!”愷撒猛拉槍栓上膛。

    他隻是說句狠話嚇唬一下源稚生,而上膛是下意識的,因為他隱約聽見了第四個唿吸聲。電梯裏隻有三個人,他卻聽見了第四個唿吸聲!

    電梯轎廂的側壁忽然間分崩離析!在愷撒來得及反應之前,畸形的骨質爪穿透側壁,從背後插入了源稚生的兩肋!鮮血如水泉一般淋在偷襲者的臉上,它發出刺耳的歡叫!

    看清那名死侍的時候連愷撒也驚呆了,即使他們剛從成群的死侍中踏著血路殺出來。這名死侍太驚人了,它的體形是其他死侍的兩倍以上!其他死侍最長的超過五米,最短的大約隻有三米,它們上半身都跟人類的體形差不多,腰部以下逐漸變細變長,最後完全呈現出蛇的形狀。而這名死侍的長度超過八米,它的腹部及其臃腫,像是懷孕中的蟻後,它拖著這個過度畸形的下半身往上爬,落在了最後,所以爬到現在也未能爬進壁畫廳,所以成為唯一的幸存者。它被源稚生的血味吸引,不顧一切地撕裂了轎廂。

    這名死侍長著中年女人的臉,臉色不像其他死侍那樣蒼白反而紅潤有光澤,就像一個懷孕中變得圓潤起來的女人。愷撒看了一眼它的腹部,忽然明白了,它雪白無鱗的腹部上有蛇尾般的痕跡隱現,這真的是一名懷胎的死侍,而死侍懷胎能生下的,隻能是比它自己更可怕的死侍,因為胎兒的龍血會更純粹。胎兒似乎也感覺到源稚生血液的鮮美了,正在母體中躁動。

    一直以來的猜測被證實了,死侍能夠生育後代,這臃腫畸形的母親腹中孕育著魔鬼!如果源稚生猜得沒錯,這些死侍是有意識地培養出來的,那麽幕後的人也許正在繁衍一支死侍的軍隊!

    死侍緊緊地抱著源稚生,興奮地舔著鮮血,源稚生死死地抓著扶手才沒有被它拖進電梯井裏。死侍重達數百公斤的臃腫身軀隻靠抓著源稚生吊在電梯下方。

    愷撒在舉槍的過程中幾度試圖瞄準,但他完全沒機會命中死侍,死侍藏在源稚生的背後,他如果開槍首先就會傷到源稚生,能否洞穿源稚生再命中死侍還是未知數。他剛才對源稚生開了一槍,現在卻怎麽也無法對他開槍,源稚生因為失血而極度蒼白,他原本就有一股陰柔之美,此刻看起來就像是垂死的女孩,靈魂正在離開他蒼白的身體。如果再受槍傷,源稚生隨時可能死去。

    原來垂死的皇和其他垂死的人沒有什麽區別……愷撒心想。

    自從知道源稚生是皇,源稚生在他心裏就是個危險的怪物。愷撒當然可以對危險的怪物開槍,就像他對死侍開槍那樣毫無心理負擔,但他不能接受對一個虛弱將死的人類開槍,源稚生在他眼裏又變成了人類。

    死侍用長舌舔過源稚生的後頸,利齒在尋覓源稚生的頸部血管,它因為興奮而分娩,青白色的蛇形胎兒一個接一個往下墜落。

    這時電梯上方傳來“咯噔”一聲異響,電梯下降的速度忽然增加。電梯裝滿了文件箱本來就接近載重上限了,這名巨型死侍的重量加上他們三個的體重超過了電梯的極限,何況它本就運行在地震後脆弱的軌道中。它正以加速度砸向電梯井深處,到那時候死侍固然會被砸死,他們三個也無一例外地會陪葬。

    “開槍!”源稚生用盡最後的力氣大吼。

    愷撒吃驚地看著源稚生的眼睛,一直以來這個男人都給他一種陰陰的、不可捉摸的感覺,但此刻他目眥欲裂,仿佛金剛怒目。

    “快開槍!打我的頸部!它的頭就在後麵!”源稚生噴出一口鮮血。

    愷撒猛地咬牙,他準備開槍了。源稚生說得對,開槍的話也許還能救這架電梯,刹車齒輪能把他們停在半空中,不開槍的話他們全部完蛋。這種時候的仁慈是名副其實的婦人之仁。

    可他的手指在顫抖,他麵前是個活生生的人類,子彈穿透一個人類的頸部,結果是什麽不言而喻。這該死的時候他忽然想起那個雨夜他們打著傘離開那間漫畫店,走在一望無際的大雨中,他打著打火機,源稚生低頭把雪茄湊在火苗上。曾經確實有那麽一刹那,愷撒興奮地覺得自己在日本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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