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雅的銀龍魚緩緩遊過,一小片氣泡從海藻中悠悠地往上浮。魚缸牆其實是窺看的機關,背麵用的是單向玻璃,密室中的人把大廳裏的事看得清清楚楚,大廳裏卻看不到這間奢華的密室。這間密室才是老板真正的辦公室,水晶吊燈和大理石的地麵相映生輝,牆上掛滿幾十年來功勳牛郎的靚照,足以見證高天原的輝煌曆史,從沙發到辦公桌都是古董家具,老式的黑膠唱機播放著普契尼的《蝴蝶夫人》。在這裏,有巨鯨之名的男人卻隻能恭恭敬敬地站在沙發後,胳膊上掛著象征侍者身份的白色餐布。

    隻有真正的老板才能坐下,她們也相映生輝。

    左邊是個森係女孩,留著清爽的長發,右邊的女孩卻古豔妖嬈,梳著漆黑的高髻,發間纏著紅色絲帶。她們都穿著漆黑的皮衣皮裙,黑色絲襪,過膝的黑色漆皮長靴,銀色的金屬高跟鋒利得像是殺人利器。

    “我們為什麽非得穿成這樣?”酒德麻衣整整裙擺,皮裙太短了,她有點擔心坐下之後走光,“我們現在是牛郎店的老板娘,但我們穿得好像自己準備出去賣。”

    “這衣服穿著多拉風啊!”蘇恩曦扭動肩膀,“我聽說這次要扮黑社會特意買的。我箱子裏那些衣服都不成,白襯衣啦西裝套裙啦,穿上都像財務經理。”

    “你現在給人的感覺是財務經理轉行當了女流氓。”酒德麻衣搖頭,“你可以換衣服,但是氣質不是那麽容易改的。”

    “管他的!人生苦短,必須性感!”蘇恩曦興奮地拍著大腿。

    “矜持,你狂拍大腿的姿勢一點也不性感,就像看歐洲杯的男人。”

    蘇恩曦在玻璃的反光中看了看自己,不好意思地收斂了歪七扭八的造型。牛郎店這事兒實在太有意思了,她這種對什麽事都淡淡地不關心,一言一行威儀具足的人也露出了本相來。

    “蘇桑您對今天的麵試還滿意吧?”座頭鯨恭恭敬敬地問。

    “滿意說不上,大開眼界倒是真的,你以前也是這麽麵試牛郎的麽?你想當哲學家啊?”蘇恩曦笑著揶揄他。

    “哲學、藝術和曆史都是內心的投射,這樣選出來的男人才是最完美的男人,他們會從心裏開出一朵花來。”座頭鯨顯得很自豪。

    “心裏開花有什麽用?女人來牛郎店不就是花錢買漂亮男人的時間麽?讓他們陪著喝喝酒,搞搞曖昧,摸摸他們結實的肌肉,玩些欺負他們的遊戲他們還不敢反抗,最後再‘愛的一發’什麽的。我就是女人好麽?我知道女人心裏都在想些什麽。”

    座頭鯨遲疑了幾秒鍾:“對男人審美就像對紅酒的審美,是會逐步提升的。開始您欣賞的是形貌之美,漸漸您就會開始欣賞他們的靈魂。所謂最頂級的情色,與肉欲無關,隻是在一起時的心跳。”

    “薯片,他這是在暗示你對男人的審美層次太低。”酒德麻衣隨手補刀。

    “我去!我對男人的審美層次低?我層次低?我層……”

    “感情經曆是張白板的女人說到這種話題的時候總是會聲音越來越小啦。”酒德麻衣拍拍黑臉的蘇恩曦,“不過我相信這頭鯨魚說的,有些女人愛上男人,隻是愛上他們內心裏投射出來的、空虛的影子。”

    她饒有興致地觀察著路明非。其他人都聚在一起頻頻舉杯,作為高天原曆史上收集花票最快的人,basaraking和右京·橘獲得了全體牛郎的認可,隻有路明非蹲在魚缸前,對著酒德麻衣做鬼臉。其實他根本看不到酒德麻衣,隻能看見魚缸裏的銀色小魚。小魚意識不到自己和路明非之間隔著一層玻璃,一個勁兒地往前撞,路明非做鬼臉是要嚇唬它。他的鼻子在玻璃上擠得扁扁的,看起來有夠愚蠢。

    滿屋都是英俊的邪魅的麵孔,但酒德麻衣的目光一直跟隨著這張愚蠢的無聊的臉移動。看著他漫無目的地遊蕩,像隻鵪鶉在孔雀們的盛會中不知所措。

    “客人你是看上了我們的小櫻花嗎?”蘇恩曦做諂媚狀,“他可是我們這裏最紅的哦!”

    “隻是覺得很有趣,就像看著一條蠶慢慢地吐絲,最後把自己困死在繭裏。”酒德麻衣幽幽地說。

    “說起來你那三道題真是有夠唬爛的,真像那個相撲胖子說的那樣沒有標準答案麽?”蘇恩曦想了想又有點好奇。

    “事關男人的花道,我從來不說一句假話,我的三道題都沒有標準答案,我隻是從他們的迴答中讀取那些花枝般的心。”座頭鯨畢恭畢敬地說。

    “喲喲!那說來聽聽,愷撒·加圖索那顆花枝一樣的心會開出什麽花來?自命不凡的貴公子,開出的花應該是玫瑰什麽的吧?”蘇恩曦來了興致。

    “不,其實愷撒的花恰恰是小櫻花的花名啊,他心裏開出的花是櫻。”

    “你說楚子航是櫻我還相信,愷撒哪裏像櫻花了?他那麽花團錦簇的。”蘇恩曦不信。

    “所謂櫻,其實是男人的花啊,華美而堅貞。櫻的花期隻有一個星期,在一個星期裏達到極盛,然後在一夜之間凋零,在凋落的那一夜它才是最美的。就像古代的名將們,隻要還活著便盡情地過轟轟烈烈的人生,墜落之時卻放下屠刀寫下一首孤寂的禪詩。basaraking就是這樣的男人,他的答案與其說是他對女性的尊重和愛,不如說是他自己的高貴和決然。他是那種生在高枝上,以絕美之姿俯瞰天下的男子,他絕不容美的東西被汙染,他也不允許自己被汙染。他的堅持就像武士刀那般淩厲,他的墜落會像櫻那樣美。”座頭鯨詩情畫意地說。

    “聽起來一點都不好,我感覺愷撒身上插滿了‘此人將要犧牲’的小旗。”蘇恩曦說,“那楚子航是朵什麽花?”

    “菊花。”

    一口紅酒從蘇恩曦鼻子裏噴出來,好似滿臉鼻血。

    “老板您沒事吧?”座頭鯨趕緊說,“是這瓶酒不對您的口味麽?”

    酒德麻衣隨手遞上餐巾淡淡地說:“沒事,她們宅女就這樣,沒事瞎激動。”

    “沒事沒事,”蘇恩曦接過餐巾捂住鼻子,“你繼續說。”

    “他是風雪中的矢車菊。”

    “德國的國花?”

    “是的,那是素色的菊花,喜歡寒冷的天氣,擁有無與倫比的生命力,甚至在冰雪中都能看見它盛開。它的花語是忠誠與思念,優雅與單身,遇見,還有再生。”座頭鯨說,“我從右京身上聞到的就是矢車菊的香味。”

    “我眼前浮現出一幅畫麵,一朵強s屬性的矢車菊抖著鞭子抽打你的客人們,對她們冷冷地說:‘今晚就這麽結束了麽?不如早點迴去哭一場睡覺吧!’”蘇恩曦說,“喂喂!不要搞笑了!你從他的哪一句迴答中聽出他是默默等待的優雅男的?還遇見?還再生?你聽到的根本就是一個強s屬性渣男關於如何從女人身上榨出更多錢來的技術論文吧!”

    “不不,評判右京不能聽他的迴答,隻需要看他的眼睛就好了。”座頭鯨神情認真,“我已經很多年沒有遇到右京這般淡雅如菊的男子了,偏偏還那麽冷寂和堅貞!太棒了!他真是太棒了!”

    尼瑪他帶了美瞳啊你試試在他不帶美瞳的時候跟他對視看看?蘇恩曦心裏嘀咕。

    “好吧好吧,那小櫻花呢?我覺得小櫻花答得還不錯,這次居然難得地沒有扯淡。”蘇恩曦說。

    “這個……從我的從業經驗來判斷,小櫻花不適合當牛郎,隻是因為兩位老板提前關照,所以我才違心地讚美了他。”座頭鯨歎了口氣,“我的職業操守為此而蒙羞。”

    “你沒事吧?今天有記得吃藥吧?”蘇恩曦伸手在他的光頭上重重一拍,“我聽你總結的不錯啊,‘不畏懼,不退縮,不計代價,亦不求迴報’,要是跟我說這話的人不是路明非那個二逼而是什麽風度翩翩的美男子,我有可能會被感動到哦!”

    “不不,蘇桑,小櫻花理解的愛用盡全力,透出絕望的氣息,隻是孤獨之人的相互唿喚而已。愛是陽光雨露,是滋潤人心的良藥,而小櫻花以為的愛是快要渴死的人在對天空唿喚雨水。小櫻花其實是個沒有愛的男人啊……啊不是,他也有愛,隻是很少很少,被珍藏在心裏。這樣的人哪來無邊的大愛與人分享呢?”座頭鯨惋惜地搓著手,“我隻怕他在這裏不會太受客人們的歡迎啊。”

    “所以他不是一朵花而是一株……狗尾巴草?一塊石頭?一坨醬菜?”蘇恩曦撓頭。

    “也有,我覺得他是白罌粟般的男子。”座頭鯨歎氣,“這可真不是一種吉祥的花語啊。”

    “別賣關子,白罌粟是什麽意思?”

    “其實罌粟花是一種美麗的花,中國人叫它虞美人。但那是極致之美和死亡之美,令人窒息,是纏著荊棘的擁抱、天使和魔鬼的化身。具體到白罌粟,還有初戀和遺忘的意思。所有花語是罌粟的男人,都會一步步走向毀滅。在這間夜總會的曆史上隻出現過兩個花語是罌粟的男人,前麵那個和一位出身貴族家庭的客人相愛,因為身份的差別不能結婚,最後擁抱著燒炭自殺了。”

    “那個衰孩子真的能做出燒炭自殺這種很有藝術氣質的事麽?”蘇恩曦笑,“你從他身上哪個部分看出毀滅之美荊棘之愛來的?臀部嗎?”

    “好了宅女,打住打住,”酒德麻衣實在忍無可忍,隻好出聲打斷,“從我認識你以來你沉迷過星座、塔羅牌和紫微鬥數,這些我都能理解,宅女都要相信什麽來打發寂寞順便再算算桃花運……不過相信這家夥的花道未免也太誇張了點吧?他不過是一個在牛郎和女人之間拉皮條的男老鴇而已。”

    “酒德桑,這真的是我從業多年的經驗啊!憑我這雙慧眼看過無數的美男子,無一看錯!”座頭鯨急赤白臉地分辯。

    “憑你也敢說從業多年的經驗?”酒德麻衣眼波流盼,發出叫人心神蕩漾的輕笑。

    這時座頭鯨倒羞澀起來:“倒不是自誇當年勇,二十年前在歌舞伎町裏我可是最紅的,想見我的女人要提前一個月排隊預約呢。”

    “那麽有自信?來,我看看。”酒德麻衣招招手。

    座頭鯨吞了吞口水。他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可湊近這位酒德小姐卻有種被女皇召見的緊張感和幸福感。

    酒德麻衣托起座頭鯨的臉細細地端詳了一番:“薯片,你們中國人說歲月是把什麽刀?”

    “殺豬刀。”

    “聽著,”酒德麻衣在座頭鯨臉上吹了口氣,吐氣如蘭,“無論小櫻花的花語是罌粟還是狗尾巴草,無論他將來是燒炭自殺還是會成為牛郎界的太夫,總之他在高天原的一天你就要保護好他,不能泄露他們的名字給其他人知道,給他們提供住處和足夠的食物,但不必對他們太好讓他們感覺到有人在幕後保護他們。小櫻花要成為正式牛郎還需要八百張花票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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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按照高天原的規矩,任何實習牛郎都要在兩周內湊齊八百張花票,想留下他的客人隻需花1000日元就能買一張花票支持他。”座頭鯨說,“但以小櫻花的資質,這八百張花票可不容易湊夠。”

    “盡量安排他多出場,把他打扮得性感點讓客人們喜歡他,好歹給他湊一點票,至於剩下的票,”酒德麻衣從坤包裏摸出一疊萬元大鈔扔在座頭鯨胸口,“這裏是80萬日元,他的票已經夠了。在後台悄悄操作,不要讓他察覺到有人幫他刷票。”

    “這間店已經是兩位的了,您想留下小櫻花隻需要一句話,怎麽敢收您的錢呢?”座頭鯨誠惶誠恐。

    “收了錢快滾,好好當你的老鴇,在小櫻花麵前好好演戲。”酒德麻衣麵無表情地揮手,“沒事的話我不想見到你,請安什麽的都免了。”

    座頭鯨仿佛醍醐灌頂,一下子都明白了,眼睛也睜大了,頭發也光亮了,呆呆地看著魚缸那一側的路明非,神色時喜時哀,神情變化莫測。蘇恩曦看了這家夥一眼,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我明白了,請珍惜小櫻花吧,在他尚未凋零之前。這是世間一切美男子的宿命啊,盛開凋零得都太快了,隻有餘香讓人流連悲傷。”座頭鯨深深鞠躬,神色哀婉地離開。

    酒德麻衣和蘇恩曦四目相對,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說這家夥是不是誤解了什麽?”蘇恩曦看著座頭鯨的背影。

    “鬼知道。你說老板這麽玩他們……會不會玩壞啊?”酒德麻衣皺眉,“隻是想要保護他們的話,沒必要把他們圈養在牛郎店裏吧?還登台表演?basaraking和右京登台以來意外地火爆,繼續下去他們的花名就能載入新宿牛郎史了,蛇岐八家也會聽說他們的名氣。”

    “誰知道老板想什麽呢,反正對我來說這份工作不賴啊。每天在這裏看看帥哥喝喝酒,這份保姆活兒可比以前的都輕鬆。”蘇恩曦說。

    “輕鬆?”酒德麻衣搖頭,“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吧?”

    座頭鯨在門外的台階上坐下,抽出一根雪茄叼著,一時間悲欣交集。

    幾天前他還是這間夜總會的老板,東京牛郎界最威風的人物,可現在他已經變成了幫人看店的店長。因為他破產了。

    雖然高天原夜總會的牛郎是最紅的,收費是最高的,但成本也是最大的。這棟四層建築是二戰之前法國人在東京修建的天主堂,高天原已經連租了幾十年,每年的租金都是天價。這麽大麵積的建築本可以建成匯聚頂級名品的百貨公司,如今卻屈尊作為牛郎夜總會。但座頭鯨覺得巨額租金是值得的,他的客人都是東京最頂級的名媛,那怎麽能沒有宮殿級別的場所呢?

    他在用具方麵也追求頂級,意大利產的沙發、威尼斯的水晶玻璃酒具、德國產的純銀刀叉,連牆壁上掛的畫都是真品。

    他還是東京男子服務業聯誼會的理事長,每年捐贈會費,出手很豪闊。他素來以牛郎界的慈善家出名,座頭鯨這個外號並非暗示他的霸氣,而是說他的腦袋和座頭鯨的大腦袋一樣寸草不生。

    但是隻靠經營一間牛郎夜總會是無法應付如此龐大的開銷的,座頭鯨的賬目日漸枯竭,最後到了舉債度日的地步。上周座頭鯨召開了一場會議,跟牛郎們談及遣散的問題,悲哀地說那薄櫻般美好的時代已經過去,他們的花期已經不再,如今的女人隻知道花癡電視劇裏的男明星,再不能體會這古典優雅的男派花道,說到動情處伏案痛哭。

    可大前天中午,隨著兩個女孩走進高天原,局麵忽然間徹底改觀。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鞋跟敲打地麵的聲音驚動了在財務室中悶頭算賬的座頭鯨,那是叫人心神不寧的腳步聲,仿佛腥風血雨正在逼近!座頭鯨以為是借他高利貸的黑道來要錢了,於是在西裝下塞了一柄短刀硬著頭皮走出財務室。

    名叫蘇恩曦的女孩遞來一張沒有填數字的支票:“我知道你已經破產了,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在這上麵填一個數字,如果你填的數字我滿意,我就買下你的夜總會。”

    座頭鯨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交易方式,如此居高臨下殺氣凜然,毫不掩飾地告訴你,你就是待宰羔羊,你卻無法拒絕。

    他思慮再三,沒敢多開價,小心翼翼地填寫了一個自己覺得合適的數字,把支票交還給蘇恩曦。蘇恩曦看了一眼在後麵加了個零,把支票遞還給座頭鯨,名為酒德麻衣的女孩笑笑說還挺老實的。這兩個來曆不明的女孩為了買下這個瀕臨破產的夜總會花了120億日元,連眼睛都沒眨,同樣的價格她們可以在歐洲買個球隊。

    追債的黑道當天晚上就上門了,座頭鯨坐在錢箱上等著他們,銀行的運鈔車停在高天原門前。黑道兄弟們被這陣勢嚇住了,他們本來準備先搬走夜總會中的值錢物品來抵債。

    “我的心沒有死,我的花道也就不會絕。”座頭鯨冷酷地點燃雪茄,以分花拂柳的姿態揮揮手,體重120公斤的藤原勘助起身拎起兩箱現鈔送客,嚇得黑道兄弟們屁滾尿流。

    當天下午座頭鯨在新宿區的名聲又上了一個台階,聯誼會的牛郎們都來慶祝,同時好奇地詢問座頭鯨從哪裏籌集了這麽大一筆錢。座頭鯨即興發表了“隻要根還長在愛的土壤中花總會再開”的講話,然後雲遮霧罩地一通胡扯就送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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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東家的要求是這樁交易不能對外公布,座頭鯨也識趣地沒去查新東家的背景。查也查不出來,這是肯定的,能夠隨手動用這麽大筆現金的人,如果她們想隱蔽身份,那太容易了。

    但不查不代表不猜,座頭鯨對兩個年輕女孩買牛郎店這種事也很好奇,兩個女孩中那個叫蘇恩曦的顯然是財務領域的高手,心算了幾分鍾後就報出了高天原的虧損,跟座頭鯨花大價錢請會計師來算的很接近。那麽對方顯然清楚這個價格買高天原是不是合算的,那又是為什麽呢?看蘇恩曦和酒德麻衣身上那種自然而然的威儀,還有她們的年齡,座頭鯨猜她們必然出生大家族。那什麽樣的富家女孩會買牛郎店呢?

    唯一的答案就是黑道!她們必然是黑道家族中的女繼承人,要用巨額資金來攻占牛郎業。

    新宿區的各項產業中,牛郎店是黑道很少介入的一項。那些有女人陪酒的夜總會不但要繳納保護費,還要接受黑道的入股,不時還要奉獻紅牌姑娘作為黑道大哥的玩物,但有男人陪酒的夜總會,黑道迄今為止還隻是過來收點保護費而已……因為大哥們直到目前對牛郎還沒興趣。但假設這些黑道家族選定的繼承人是女孩呢?牛郎店在她們眼裏就是早已建成的後宮啊!就像模特公司是黑道大哥們的後宮一樣。

    所以之後的兩天裏座頭鯨一直憂心忡忡,不知這兩位女皇要臨幸自己旗下哪位牛郎,無論是誰落入她們的魔掌……感覺都還蠻幸福的樣子……

    不過接下來又峰迴路轉起來,女皇們並未染指座頭鯨視若珍寶的牛郎們,倒是夜總會忽然命令廣告車外出。店員們在新宿區邊緣的路口等著,等到了女皇們要的人。愷撒覺得遇到高天原的廣告車是偶然,因為沒人知道他們會走哪條路,但如果他看一看高天原的廣告車隊就明白了,一共三十輛一模一樣的廣告車,停在進入新宿區的每一個路口發折扣券,他無論選擇哪條路必然會撞上其中之一。這三十輛廣告車組成的包圍圈不亞於蛇岐八家設下的搜捕網,早在他們到達千鶴町的時候,這件牛郎店已經開始下網捕撈他們了。

    看來之前的判斷也不全對,女皇們購買高天原並非中意店裏現有的牛郎,而是為了捧紅她們看重的男人。這就好比年邁的董事長忽然買下某個製片公司,多半是想力捧某個幹女兒。

    男孩們看起來已經走投無路,還被黑道追殺,正是好收服的時候。他們還未意識到自己已經落入了女皇們的陷阱,這會是個馴化的過程,她們用金錢去挑逗他,用充滿欲望的環境去腐蝕他,最後向他們索取報答。不用過多久這些剛出道的雛兒就會縮在女皇的懷裏哭泣,並且許下今生今世侍奉她的諾言……果然身為牛郎注定逃不出魔女的掌控,美少年們的青春將被埋葬在早已挖好的墳墓中……座頭鯨覺得自己犧牲了basaraking、右京·橘和小櫻花來拯救這間夜總會是不道德的行為,可他又有什麽辦法呢?為了延續男人的花道,這是迫不得已。

    他拍打著自己的光頭長歎。

    夜已經很深了,香檳派對還在繼續,路明非獨自站在露台上,眺望兩個街區外的源氏重工大廈。如今迴憶起那天晚上他們在醒神寺裏吃著生魚片神侃,路明非還是覺得源稚生說想去賣防曬油是真的。可就是那麽個想放棄家主權利去賣防曬油的家夥把他們拋棄在海溝裏……這世界真複雜,複雜到他這種衰孩子看不透。

    路明非在露台邊坐下,恍然覺得自己還坐在叔叔家的天台上。

    那麽長時間過去了,上了大學屠過龍,見識過全世界最頂尖的高富帥,死裏逃生都好幾次了……可依然覺得這世界上有沒有自己其實無所謂。大家都是大人,隻有自己還是小孩,跟在大家後麵跌跌撞撞地跑著,不斷地學著大家說話,學著大家做事,可永遠都比人家慢半拍。跟上去的時候,人家已經走了。

    腰間“嘰”的一聲,路明非愣了一下,伸手從口袋裏摸出一隻黃色的橡皮鴨來。在海裏最後的記憶就是這隻橡皮鴨,還有橡皮鴨對麵的女孩,她暗紅色的頭發懸浮在海水中,潛水頭盔中的孤燈照亮她的臉……海水漆黑一片,她籠罩在微光中……真像諾諾啊,不是現實中的諾諾而是路明非記憶中的諾諾……她每次降臨,都像天使。

    當時路明非真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眼前這個女孩隻是人瀕死的幻覺,但他仍舊不顧一切地遊向那個幻影。

    人總要抱緊什麽才知道自己真的存在,哪怕那隻是個幻影。

    他在海灘上醒來的時候這個小橡皮鴨真的捏在手裏。那麽海底的幻覺是真的,真有那麽一個很像諾諾的女孩救了他,給了他潛水頭盔和這隻小橡皮鴨。那一刻在那個女孩眼裏自己一定很愚蠢吧?第一次見麵都沒有通名道姓,就像隻狗熊般撲打著去抱人家……神經質地淚流滿麵。

    迴答問題的時候他並沒有唬爛,隻是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詞匯,所以說得結結巴巴。他在自己的記憶中找不到一段堪稱無悔之愛的感情,最後想到諾諾從潛水衣裏遊出來的那一幕,她微笑著把自己裝進潛水衣裏去,她的背後龍的黑影夭矯而來。那是這一生中他們兩個人最親近的瞬間,路明非想要放聲大哭,又想撲過去緊緊地擁抱她。但是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自己隻是個被師姐罩的小弟,憑什麽為即將死去的她大哭呢?又憑什麽擁抱她呢?所以他隻是呆呆地看著諾諾做完了這一切,把他塞進潛水鍾裏……絲毫不無悔,也沒有愛。

    但如果這是一個無悔之愛的故事呢?這時候故事進行到了高潮,到了見證決心和勇氣的時候,他就該狠狠地抓住小巫女的手腕,用強吻她作為表白。他們在水裏,誰也不能說話誰也不必說話,他會把諾諾的雙手反剪把她塞進潛水鍾,根本不管她怎麽掙紮,最後被諾頓刺穿心口的是他,潛水鍾帶著諾諾浮向海麵。這個故事裏麵不需要小魔鬼提供的超能力,愛就是那種完全不需要超能力的活兒,隻需要勇氣和決意。諾諾愛上愷撒的瞬間就是他鳴槍從樓上跳下的瞬間吧?其實路明非也很想那樣,不管未來也不管摔斷腿,這一刻就是要那麽拉風地愛那個女孩。

    他這輩子總在畏懼總在退縮,有時候真討厭這樣的自己。

    他捏捏橡皮鴨,橡皮鴨發出“嘰嘰”的聲音,似乎在嘲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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