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啊!賜我一道雷電劈死麵前這個淫賤的魔鬼吧!”路明非合十祈禱。

    夜空中一道閃電橫貫而過,轟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

    “媽的!”路明非給嚇得哆嗦了一下,嘴裏卻發狠說,“劈得再給力一些,剛才沒劈中啊上帝!”

    “要下雨啦。”路鳴澤仰頭望著天空輕聲說,“我要是真的調走了,會有別的業務員來找你吧?希望下一任弟弟比我能幹討你喜歡,讓你放心地把靈魂賣給他。”

    “其實……我真沒什麽討厭你的意思……隻是有點害怕。”路明非心裏輕輕地說,可行動上卻是蹦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冰屑,“那我就求神拜佛你我江湖永別後會無期,你去後最好來個妹妹服侍我,腰細腿長。道別的話多說無益,祝你無邊落木蕭蕭下西出陽關無故人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別著急走啊哥哥……你這麽仗義的人能見死不救麽?你隻要慷慨一點再賣我14的靈魂我就能繼續在這個片區廝混下去啊!”路鳴澤轉過身,哭喪著臉拉住路明非的衣角,“北美是個很有發展前途的片區啊,如果他們把我派往撒哈拉片區怎麽辦?那裏走上三五天也看不到一個人影,能跟我許願的隻有駱駝和駱駝草,我這輩子可就算毀了,你不看我這些年為你赴湯蹈火幹掉兩個龍王的情義,也想想我還免費服務幫你泡過諾諾呐!我們雖然沒有一起當過兵一起同過窗,可也算兄弟協力一起泡過妞,你不能那麽無情啊!”

    “狗屁!少跟老子麵前玩苦肉計!”路明非這才明白過來路鳴澤肚裏的鬼花樣,恨不得當即抬腳在那張漂亮可愛又賤兮兮的臉上印個鞋印子,“說過了我生活蠻好一切圓滿隻缺個女朋友,你要恨就恨自己沒有生個女身,否則你倒貼我當我女朋友我倒還可以考慮考慮!”

    “雖然沒有生為女身,不過以我的本事男扮女裝進入你的夢境,跟你發展一段禁斷之戀不是問題啊!”路鳴澤神色凝重。

    “我呸我呸我呸呸呸!”路明非臉色變色跳後一步,生怕這小魔鬼內心裏真對他有什麽非分之想。

    “看來哥哥你真是很喜歡諾諾哦,看不上我這蒲柳之姿……”

    “你媽你那不叫蒲柳之姿,蒲柳之姿好歹得是姑娘,你雖然年紀小可也是個純爺們好麽?”

    “那為什麽不試著阻止諾諾和愷撒的婚禮呢?他們還沒結婚呢,一切都還來得及修正。”路鳴澤神色忽然一變,笑意中透著一絲陰冷,“隻要還未發生的事,對我而言都是可以修正的。隻要還未舉行的婚禮,對我而言都是可以取消的。婚約不是不能撕毀的東西,至於海枯石爛的感情……那是世界上最不靠譜的東西,向我許願的話,我還來得及改寫你的命運哦。”

    路明非心裏一震,迴複了清醒。在他的眼裏,路鳴澤從一個可憐兮兮的業務員重新變為了那個掌握世界權柄的魔鬼。

    他解下那條溫暖的羊毛圍脖,和手爐一起扔在冰麵上:“收起你的糖衣炮彈,別誘惑我,沒用!我意誌堅定!”

    “意誌堅定?”路鳴澤微笑。

    “我想過跟你許願,讓你幫我把諾諾搶過來。”路明非起身,“不過我想著想著想明白了一件事,諾諾不會喜歡我出賣她,我要是向你許願把她搶過來那就是出賣她。我不做她不喜歡的事。”

    他轉身就走,走向那輪白月的反方向。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裏,他隻是覺得自己不必跟路鳴澤瞎扯下去了,分明是完全沒有共同語言的兩個人……啊不對,對方是個魔鬼……扯下去也是浪費時間。路鳴澤提的條件他不心動,他不需要一個行屍走肉般的諾諾陪在自己身邊,那樣還不如諾諾開心地跟愷撒舉行婚禮,即便陪在他身邊的諾諾會百依百順千嬌百媚穿著他心動的透視裙和純白蕾絲襪,對他唱著“明非明非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是的他不心動……他不能心動……心動了就是背叛自己和背叛諾諾……

    “嘩”的一聲水響,居然就在這個時候,路鳴澤等待的魚兒上鉤了。

    路明非下意識地迴頭,看見白月的月影中,路鳴澤高高地揚起海竿,飄蕩在空氣中的魚線從水中扯出……黑色的巨龍!那個龐然大物在月影中嘶吼、夭矯、縱橫!

    見鬼!他沒想到小魔鬼海釣的獵物居然是一條龍!一條黑色的巨龍!

    在他還沒來得及尖叫之前,路鳴澤已經伸手掐住了巨龍的脖子,把它塞進了腳邊的魚簍中。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把那麽巨大的獵物塞進那個小小的魚簍的,但他就這麽輕描淡寫地做到了。

    “好啦,今天有東西吃了。切三段,一段紅燒,一段用蔥油爆,還有一段烤著吃。”路鳴澤把魚簍扛在肩上,轉身就走,“不過把這片海域的神靈釣走了,潮水很快就會把這裏淹沒吧……”

    潮聲席卷而來,路明非戰戰兢兢地迴頭,看見瀑布沿著那輪白月的邊緣傾瀉入海,整片白色的月光化作了鋪天蓋地的雨。冰麵在他腳下崩潰,黑色的海水從冰縫中湧上天空,和月光化成的白色海水衝撞。整個世界被海水淹沒,皎潔的白月隻剩漆黑一片。他無處可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潮水把自己吞沒……他沉入了黑色的海,下意識地唿喊著某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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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非猛地從床上坐起,渾身都是冷汗。海水淹沒世界的一幕好像還在眼前,那麽逼真,逼真得不像是個夢。

    宿舍裏靜悄悄的,聽不見芬格爾的鼾聲。芬格爾獲得了校長的特批去做畢業實習了,完成實習之後這個萬年掛科的師兄也能畢業了,這間宿舍是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還是會有新的人住進來?

    諾諾要結婚了,芬格爾要畢業了,連小魔鬼都要調職了……到最後還是隻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摸索著想接杯水喝喝,總好過睡不著胡思亂想。小魔鬼很少采用這種類似“托夢”的方法和他見麵,夢中的一切似乎隱喻著會有什麽大事發生……想想小魔鬼那番繞來繞去的話裏到底有什麽核心內容,首先,小魔鬼自己要休假一個月,不能鞍前馬後地伺候自己了;其次,自己要去出差……去日本?

    就在這個時候枕邊的手機響了,短信進來,路明非抓起手機看了一眼,愣住了。

    “ricardom.lu,這條短信是通知你你已經被執行部安排了實習任務,預計在今天早晨7:00出發前往機場,會有車在宿舍前等你,你將乘1000次特別快車前往芝加哥。任務細節請詢問該項任務的負責人,請勿擔心你的考勤和學分,執行部已經代替你向各科教授請假。”發信人諾瑪。

    路明非掀開被子一躍而起,跟路鳴澤說的分毫不差,執行部的任務居然又砸在了他頭上。而且還很緊急,否則執行部也不會這麽不近人情地淩晨發短信通知。熒光鬧鍾顯示現在的時間是早晨4:00,留給他準備的時間隻有三個小時。可是去日本該帶些什麽東西?他從書櫃裏翻出那本《旅行實用日本語100句》的小冊子,拍拍腦袋又去壁櫥裏翻出電子詞典,想了想又去衣櫃裏摸羊毛襪,據說日本可不暖和,要是不幸被空投到北海道什麽的沒有羊毛襪就慘了……但是羊毛襪居然不在衣櫃裏,那隻從國內帶來的破行李箱也不見了,路明非急得團團轉。

    這時他看見自己的床頭立著一隻銀色的鋁鎂合金登機箱,還捆著紅藍兩色的箱包帶。以他淺薄的知識也知道這玩意兒是產自德國的rimowa,價格不菲的貨色,按道理絕不可能出現在他和芬格爾的宿舍裏,他倆那些破破爛爛的家當犯不著用這麽帥氣貴氣亮閃閃的旅行箱來裝……他現在想起路鳴澤在夢裏的那句話了,這家夥一臉“我是你親愛的賽巴斯[1]”的賤相說,“箱子我已經幫你收拾好了”。

    見鬼!誰他媽的要他幫忙收拾箱子,他知道自己想帶《旅行實用日本語100句》麽?但是旅行箱上貼著一張黃色的便簽紙,上麵是漂亮的手寫體,溫馨的愛心提示:“《旅行實用日本語100句》塞在箱蓋內側的袋子裏了,羊毛襪卷在你的褲子裏,但你的電子詞典是商場搞活動的時候498塊錢買的打折貨,功能上屬於閹割版,不支持日語,所以還是靠你自己的三腳貓日語打天下吧。附贈快速了解日本傳統文化的秘笈《日本神話與曆史100講》一本和娛樂用美女畫集一冊,都在你的雙肩包裏。”

    路明非這才注意到自己的雙肩包也靠在了行李箱旁,裏麵果然有一本講日本神話的小冊子和一本考究的畫集,隻看了一眼畫集封麵路明非就想去找手紙擦鼻血……裹著印度紗麗的女孩酮體曼妙而蒙朧,盤膝坐在日式的和屋中,午後溫暖的陽光透過紙糊的木門照在她背後,雖然什麽都看不清楚,但路明非可以想象紗麗下那個女孩赤身裸體……隻看那頭陽光中帶點酒紅色的長發他也能猜出那是誰。

    他知道諾諾和蘇茜搭伴去拍過一緝性感的寫真,攝影師是一個芬蘭的女攝影家。她免費給這些女孩拍攝她們最青春美好的時候,在拍攝完成之後直接把膠片和她們小時候的珍貴照片一起封入牢固的金屬盒,埋入地下的蝸牛形容器中。直到三十年後蝸牛殼才會被解封,照片的主人們會重見她們最美時的影像,可她們已經垂垂老矣。忽然麵對自己當年的性感,有人也許會啞然失笑,有人也許會號啕大哭。

    “求看求看,看個花絮也好嘛!”路明非聽說諾諾去拍性感寫真後涎皮賴臉地說。

    “屁!愷撒都沒資格看,你看個大頭鬼!”諾諾用手指虛戳他的眼睛,“看了害針眼!”

    “拍了沒人能看的照片有什麽意思嘛。”路明非說。

    “三十年以後就能看到了啊,到時候誰愛看誰看,我都不攔著。”諾諾齜牙咧嘴地笑,“在我五十歲的時候拿我的性感照給小男生看,看得他們激動上火了我再告訴他們說這就是姐姐我年輕的時候,可是你們來得晚啦。想拉姐的手麽?先看看姐手上的褶子。”

    路明非有點沉默,心說三十年後解封著急要看的可不是小男生吧,而是以前喜歡師姐你的人。在你最美好的時間我們流著鼻血幻想你最性感的一麵,等我們如願以償地看到時……我們最多隻能摸到你皺紋橫生的手,除了掏心窩子的遺憾啥也做不了。這個攝影師玩的概念是“留存美好”麽?是“叫那幫覬覦姐姐美貌的草食男們看得著吃不著幹上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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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有一個人看到這本影集會淡然一笑,那就是娶了她的人。因為他看過她所有青春美麗以及漸漸老去,了無遺憾。

    鬼知道路鳴澤用了什麽辦法,居然把這些膠片偷了出來還洗成了精美的影集。一頁頁翻過去,諾諾侵泡在清澈的泉水中隻露出頭來,泉水的波紋扭曲了她的身體;諾諾穿著濕透的紅裙走在芝加哥老城區的街頭,路光中飄著細密的雨絲,下水道中吹出的熱氣掀起她的裙擺,濕透的織物下露出內衣帶子妖嬈的痕跡……前麵是攝影師的作品,後麵就是諾諾自己保存下來的珍貴照片了,她進入卡塞爾學院第一天穿校服的定妝照;她在芭蕾舞比賽獲獎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穿著黑色的紗裙扮演黑天鵝;她牽著自己養過的那匹叫莎莎的小馬;她在高中畢業典禮後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操場上;她第一次出席舞會,穿著舞裙和高跟鞋;她穿著白裙赤腳站在威尼斯聖馬可廣場的中央那天是她十五歲的生日……越往後照片上的諾諾越小,臉蛋越圓潤,最後一張是一個嬰兒躺在育嬰箱裏哇哇大哭,有一張醜醜的大圓臉。

    翻著這些照片,仿佛時間線被看不見的手拉著飛速地倒退,這果然是個時間的遊戲……最後他用手指輕輕觸摸那個小嬰兒肥嘟嘟的臉蛋,好像在這個小小嬰兒出生的時候他曾旁觀似的。

    耳邊忽然迴響起路鳴澤的聲音,“哥哥,在決定放棄之前要想清楚哦。你要放棄的不是跟一個女孩的婚禮以及和她締結的諾言,而是她的整個人生啊。”

    路明非合上影集,把它鎖進了自己的書櫃裏。這時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就是在那本影集中諾諾始終都是一個人,沒有愷撒沒有父母也沒有路人和同學。這些照片是她自己精選出來的珍貴照片,記錄了她人生中最珍貴的那些瞬間,而人生中最珍貴的時間裏,她始終都是一個人?

    注釋:

    [1]在日漫中經常用“賽巴斯”作為管家的名字,所以在動漫圈裏賽巴斯可以泛指那些高帥貼心內外兼修的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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