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混血?我爸是個人類,我媽也是個人類,你《聊齋誌異》看多了?以為我們中國都是人龍生子?”路明非爭辯。

    “不,他們確實都是人類,但是他們都是龍族混血種,所以你的血統裏包含了很大比例的龍族血統。”古德裏安教授和富山雅史對視一眼,“反正你早晚都會知道,這所學院裏,絕大多數人都是龍族混血,你知道我們如何決定階級麽?所謂階級,是指血統階級!你之所以是‘s’級,是因為你有高純度的龍族血統!”

    路明非傻了,他眼裏的古德裏安教授忽然成了一頭老龍,隨時會把致命的火焰吐在他的臉上。

    這是什麽地方?一學院的龍族混血種?那和龍巢有什麽區別?而他是龍巢裏的……一隻小白兔!他的龍族血統純度高?他一個長在紅旗下的哺乳類好少年為什麽忽然就被看做一個爬行類了呢?

    “但是你的龍族血統比例沒有超過50%,超過50%的學生是不會被錄取的,雖然那樣他們的潛力遠超常人,但是龍族血統會慢慢把他們同化為龍族追隨者。”古德裏安教授說。

    “你們跟龍……有仇?”

    “整個人類跟龍族有仇,不是我們,”古德裏安教授眼睛閃閃發亮,“這些會在你的‘龍族譜係’課上仔細講解。現在你已經知道龍族的存在了,想更多地了解麽?有辦法!每一門課都會包含龍族的知識,不如,我們把課也選了?”

    “不想更多的了解!可以退學麽?”路明非舉手。

    古德裏安教授顯然很失望,“唔……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剛才簽署的協議中包括‘記憶清洗’這一項,如果退學,這段記憶就得被清洗掉。你已經窺視到了真實的世界,退出不覺得可惜麽?”

    “可惜什麽?”路明非說。

    “誰不想了解真實的世界呢?那世界廣闊得你難以想像,跟它相比,你原來所知的世界不過是一粒米放在荒原上那樣渺小。”富山雅史說。

    路明非一愣,立刻搖頭,“不,不想,我從不介意當個白胖胖的米蟲。”

    “不僅僅是失憶哦,”古德裏安教授拍著路明非的肩膀,“你想想,你的父母是龍族血裔,你的叔叔嬸嬸又不喜歡你,你別無所長,你如果失憶了被送迴中國,還得複讀一年考大學,你的生活會多麽慘你能想象一下麽?”

    老家夥準確地命中了路明非內心的弱點,比起什麽宏大的真實世界,對他而言,複讀高考的壓力才是真實的,真實得叫人心驚膽戰。

    他哭喪著臉,“好吧,那我上兩天試試看……”

    “太好了!”古德裏安教授眼裏閃著興奮的光,“我對你的培養計劃早有準備!第一學期,我建議你選‘龍類家族譜係入門’、‘魔動機械設計學一級’、‘煉金化學一級’作為專業課,外語方麵選修‘古諾爾斯語’,體育課可以選‘太極拳’,這樣你會獲得十三個學分,在新生中想來沒人可以跟你相比。我要讓你成為卡塞爾學院四十多年來第二個當之無愧的‘s’級學生!”。

    “提高要求?這樣的父母完全不了解他們的兒子好麽?難道他們以為自己生出的是天才麽?”路明非感到徹頭徹尾的無力,“好吧,大家也別繞彎子了,如果我掛科,會怎麽樣?”

    “隻是重修而已,隻要不嚴重違反校規,卡塞爾學院不會開除學生,有的學生連續掛科幾年,不還在補考麽?”古德裏安教授一副安慰人的語氣,“你記得芬格爾麽?他可是讀了四年的四年級了……也沒人叫他退學啊。”

    這哪裏是安慰,這簡直是赤裸裸的威脅。芬格爾也曾是意氣風發的“a”級學生,現在被折磨成了一個猥瑣的流浪漢,而那個“s”級的學長則吞了槍,這裏的邏輯大概是階級越高越會死!路明非想。

    “好吧,我同意,我簽字。還剩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麽你們必修中文?為什麽你們都說中文?”路明非說。

    “很好的問題,”古德裏安教授點點頭,“因為根據研究部的結論,龍族中幾位親王級的重磅人物,他們的沉眠之地都在中國,而他們即將蘇醒。卡塞爾學院從十年前就把中文列為必修課,你們每一個人,都肩負著深入中國腹地殺死龍王的任務!”

    “難怪畢業後是分配工作了……你們這工作……招聘也招聘不來人呐!”路明非說。

    “但是我們的待遇很不錯哦!我們還幫你繳納了醫療保險呢!”古德裏安教授說。

    “拜托!你們是搞屠龍這一行的,沒有醫療保險怎麽活?這個要人命的工作吧?最高的保額是多少錢?5000萬美金麽?”

    “是免費把你的遺體空運迴中國啦……”

    “what?”路明非瞪大眼睛,想象一具蒙著白被單的屍體被扛下飛機,腦袋上貼著個標簽上寫著熟悉的名字,“路明非”。

    路明非被古德裏安教授和富山雅史一左一右挾持著,步出辦公室,左右兩邊的人都有力地拍著他的肩膀,他耷拉著腦袋如同蔫雞。一群維護工裝束的人扛著工具箱,和他們擦肩而過,似乎是去維修那扇被機炮版ppk打出一個大洞的窗戶。

    走出那棟中世紀風格的建築,外麵是綠色的草坪、緋紅色的鵝卵石路和城堡似的建築群,遠處的教堂頂上鴿子起落。站在陽光裏,路明非好歹恢複了幾分活力,至少看起來自己還活在人間。

    “我老媽……”路明非說。

    他覺得自己得問清楚,到底自己爹娘在這樁烏龍入學案裏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什麽爹娘會腹黑到把唯一的兒子往死裏整?難道他是撿來的?小時候沒覺得啊。

    淒厲的警報突然橫空而過,在校園裏四處迴蕩,像是咆哮著狂奔的幽靈。路明非呆住了,古德裏安教授和富山雅史瞬間嚴峻起來的臉色顯然說明局麵嚴峻。

    “啊嘞?是空襲麽?”路明非左看右看,“龍族來進攻了麽?龍族會用空襲麽?對的,它們是會飛!”

    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接受了“這世界上確實有龍”的卡塞爾學院理念,同時發現了一樁奇怪的事,偌大一個校園,卻是空蕩蕩的,隻有他、古德裏安教授和富山雅史三個人站在草坪旁。就算是暑假還沒結束這也太不合理了。

    “糟糕……忘記今天是什麽日子了……找隱蔽物!該死的他們就要開始了!”富山雅史大汗。

    “還是迴辦公室躲一下吧!”古德裏安教授麵色肅然。

    已經晚了,他們背後那棟小樓的樓梯上出現了身穿黑色作戰服、手持m4槍族的人群,維修部的工人們從辦公室裏閃了出來,似乎要去製止,但是對方抬槍就射,特種兵般魁梧的木工們在衝出辦公室的刹那間就紛紛倒下了。

    路明非心想自己那份把遺體送迴中國的醫療保險立刻就能用上了。

    在那些人把槍口指向路明非之前,富山雅史拖著他和古德裏安教授一起,閃進了窄道裏。黑色作戰服的入侵者完全無視了這三個目標,從窄道外高速閃過,而教堂裏衝出了深紅色作戰服的人。這個寂靜到極點的校園忽然變成了戰場,每一棟建築裏都有人往外湧出,他們以服色分群體,每一人都帶著武器,見麵都是毫不留情地掃射,很多人在露麵的第一個瞬間就被撂倒在地。槍聲震耳欲聾,路明非簡直以為他是在二戰的北非戰場上。

    他完全說不出話來了,隻能瞪大眼睛看著古德裏安教授。

    “學生會主席想幹什麽?他叫什麽名字來著?他不想被扣學分吧!”古德裏安教授捂著耳朵,對富山雅史咆哮。

    “他在乎過麽?他的績點原本就不高!”富山雅史說著,敏捷地下蹲。子彈的唿嘯聲就在富山雅史頭頂掠過,路明非想那一準兒是一枚真的子彈,而富山雅史隻要再慢一瞬間就會像維修部工人們一樣倒下。學生會主席暴動了?這裏的學生會是以武鬥為己任的麽?

    “他叫愷撒·加圖索!”富山雅史直起身來憤怒地說,“那個開布加迪威龍的紈絝子弟!”

    他從懷裏抽出那柄航炮版的ppk,另外更換了一枚彈夾,滿臉都是突擊隊即將上戰場的決然。

    “我會記住他的!如果他選我的課,我會要他好看!”古德裏安教授大喊。

    說完這句話的同時,他的生命結束,子彈帶著巨大的動能射入了他的身體,在那身邋遢的西裝上留下一個冒煙的彈洞,一潑血濺了出來。古德裏安教授低頭,吃力地看了一眼身上的彈孔,拉住路明非隻說了一句,“你的選課單……記得要填好!”

    古德裏安教授癱倒在地。試圖撲上去救援的富山雅史背後中槍,像是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猛地向前撲了幾步,再也沒有爬起來。

    “這……總該不是開玩笑的吧?”路明非在心裏說。就在他麵前,真真切切地有人死了。

    他背貼著牆壁,感受著外麵無數彈道交錯。那些殺人的子彈擦著他的身旁飛過。校園現在成了屠場,可憐他還是個新生,還沒有被安排宿舍,更不知道哪一邊是龍族哪一邊是人類。路明非哆嗦著,覺得自己腦袋裏如今灌滿糨糊,如果被槍打穿飆出來的一定不是腦漿。

    “定位!定位!對方還剩餘四十三人!”

    “對方剩餘二十七人!有一名狙擊手未能定位!他已經幹掉了我們十三個人!解決掉他!”

    雙方一邊對著對講機咆哮,一邊持續射擊。但詭異的是沒有人試圖衝進路明非所在的窄道,隻是不斷有冷彈射來,路明非僵直地站在古德裏安教授和富山雅史的屍體旁,把自己想象成一根與世無爭的木樁子。

    外麵屠殺式的戰鬥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校園四處硝煙彌漫,草坪和過道上滿是屍體。雙方已經動用了包括手雷、擲彈筒、肩扛式火箭炮在內的各種武器。路明非蹭過不少兵器雜誌看,認識這些價格不菲的家夥。橫飛的子彈擊碎了距離他不遠處的一排玻璃,再次打碎路明非“這隻不過是一次演習吧”的幻想。

    那些武器都是貨真價實的真家夥!

    路明非的心跳已經瀕臨每分鍾180次的極限,那種叫做腎上腺素的玩意兒分泌得像是流汗那樣……分分秒秒他都可能死去,但是他居然就一直沒事……一直沒事……一直沒事……他累得蹲在地上,托著下巴往外眺望,漸漸地倒也看出了點門道。身穿黑色作戰服和身穿深紅色作戰服的兩撥人顯然是對立的,他們都是試圖向著對方的本部發起衝擊,黑隊的本部就是剛才他們所在的那棟小樓,深紅隊的本部則是草坪對麵的教堂,此刻的炮火焦點是雙方陣地中央的停車場,雙方衝鋒隊都必須強行通過停車場,而那裏沒有足夠的隱蔽物,完全暴露在彈幕下,死在那裏的有四十多個人了。

    “如果是蟲族這樣衝還有些道理,它們出兵快而且沒腦子,可作為人類你不應該架一下坦克首先覆蓋一下陣地麽?要不然你可以派個鬼去扔核彈嘛。”路明非胡思亂想。

    仿佛是指揮官體察到了星際爭霸高手路明非的戰術意圖,一名提著黑色手提箱試圖衝過停車場的深紅隊戰鬥員出現,身手靈活地閃避了幾片彈幕之後,被一枚來自高處的狙擊步槍子彈打翻在地,翻過來的手提箱上清晰的一枚黃色核標誌。

    路明非臉上抽搐,“我說說而已……還真有啊?倒也不賴……這麽近的距離上被核彈炸死,估計都不帶疼的。”

    沒轍了,這種瘋子的戰場,不是他這種正常人能理解。

    槍聲漸漸變得稀稀落落,硝煙略微散去,四麵八方傳來了沉雄有力的聲音,是通過某個擴音係統播放出來的,“愷撒,你還有幾個人活著?還要繼續麽?”

    “楚子航,幹得不錯,”對方迴答的聲音是從同一個擴音係統出來的,透著冷冷的笑意,“我這邊隻剩我和一個女生了,想用女生衝鋒麽?”

    “楚子航?”路明非一愣,覺得這個名字很是耳熟。

    “我也隻剩一個女生了,不過蠻遺憾的,她就是那個讓你們頭疼的狙擊手。她隻要鎖定停車場你們是過不來的,可惜她也不是衝鋒的材料。”

    “今年不會是死局吧?那樣不是很遺憾?”

    “是很遺憾,我還想贏你那輛布加迪威龍呢。”

    “現在我隻剩下一把獵刀了,你呢?”

    “當然是那柄‘村雨’了,這是我的指揮刀。”

    “停車場見。”

    “很好。”

    擴音器裏的電流聲赫然終止,雙方都切斷了通訊。校園寂靜得像是死城,硝煙彌漫如晨霧。路明非躲在窄道裏四下張望,感覺到什麽糟糕的事情就要發生了,他考慮了一下,於是躺在富山雅史和古德裏安教授的屍體旁。他扭頭看著這老家夥的臉,想到他對自己倒是不錯,就這麽沒來由地被幹掉了,心裏略有點悲涼。

    “都是你自己不好啦,在這種奇怪的學院上班。”路明非歎口氣,抬起古德裏安教授的一隻胳膊壓在自己背上,這樣顯得古德裏安教授是試圖掩護他的時候兩人一起被掃倒的。

    教堂和小樓的門同時打開,沉重的作戰靴也幾乎是同時踏出了第一步。

    深紅色作戰服的人手中提著一柄大約半米長的軍用獵刀,黑色的刀身上烙印了金色的花紋;黑色作戰服的人則提了一柄修長的日本刀,刀身反射日光,亮得刺眼。兩人向著停車場走去,不急不緩的腳步聲把氣氛越壓越緊。

    “搞什麽?肉搏?”路明非想,“都帶著微縮核彈衝鋒了,還搞肉搏?”

    深紅色作戰服的人站在停車場一側,摘掉了頭上的麵罩,金子般耀眼的頭發披散下來,襯著一張希臘雕塑般的臉,眼睛是罕見的冰藍色,目光冰冷。他把那柄獵刀在空中拋著玩,看著對麵穿黑色作戰服的人。對方也摘掉了麵罩,露出一頭毫不馴服的黑發,指向不同方向,淩厲如刀劍。

    “能走到我麵前,你比我想的強。”金發的年輕人說。

    “能讓愷撒這麽誇獎,很榮幸。”黑發年輕人冷漠地迴應。

    “但是到此為止了。”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愷撒如利箭射出。路明非感覺到遠處一股無形的氣壓隨著愷撒的撲擊而來,讓他心裏一顫,唿吸暫停。撲擊的瞬間,愷撒的身影模糊了,那是因為不可思議的高速,他像是一隻從高空俯擊下來的鷹!獵刀連同握刀的手臂都無法辨認了,那是因為更快的速度,讓他的刀幾乎是隱形的!

    這是要殺死一個人的刀,強硬、肅殺,帶著皇帝般的赫赫威嚴。這樣一刀下去,麵前就算是塊鐵也被斬開了。

    但對麵的楚子航不是鐵,他手中的長刀才是一塊鐵,他站定了沒有動,長刀緩緩地掃過一個圓弧,凝在半空中。愷撒幾乎必殺的一刀迫在眉睫,瞬間,楚子航的刀也消失了,僅僅靠著手腕一抖,長刀做了淩厲的閃擊,以不大的力量擊打在愷撒的刀尖上。這是超乎速度和力量的技巧,刀是一個杠杆,刀尖受力會把最大的力量傳遞到握刀者的手腕上,而楚子航選擇的時間就是在愷撒真正發力前的一瞬。那是愷撒最弱的時候,他做了截殺!

    路明非看不清這些細節,隻覺得愷撒衝到楚子航的麵前,楚子航馬步不動,僅僅是半身一閃,愷撒卻如同撞在一麵牆上,微微一個趔趄,身體後仰,而後急退了幾步。

    愷撒那股皇帝般的氣壓被楚子航阻擋,路明非忽然覺得唿吸通暢了。

    金屬蜂鳴,那是楚子航的長刀在急震。雖然觸及愷撒的獵刀隻是一瞬,但是因此而受的巨力讓這柄玉鋼打造的長刀產生劇震,就像是一片被撥動的銅簧。愷撒刀上的力量太大了,楚子航的刀正在借著震動消去所受的巨力。

    楚子航後退幾步,看了看自己的刀,“跟‘狄克推多’比起來,‘村雨’還是有所不如。”

    兩個人靜了一瞬,再度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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