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景耀五年(公元262年)春,漢中赤阪大營。


    薑維召開軍事會議,隻見有軍士前來送信,李密打開一看,這內容非常特別。


    見李密麵色異常,薑維道:“怎麽了,信是誰所寫,什麽內容?”


    李密道:“這是匿名信,不知誰所寫,內容是關於大將軍你的。”


    薑維拿到一看,原來信中寫著黃皓打算啟用閻宇來代替自己的職務,擇日上表天子降旨。


    而這樣類似的信件,薑維最近已經收到三、四次。雖然薑維一直不相信這是真的,但什麽事一旦接觸多了,便會虛實難料,以假為真,令人不得不多加猜想,產生疑慮。


    裴越、來忠、向充、習隆先後看過此信,見薑維陷入糾結,也都坐不住了。


    裴越道:“匿名信,我大膽猜測是誰寫的。我認為要麽是成都的自己人,要麽是一些正義人士。但無論是誰發的,皆說明一點,大將軍你在朝中的處境已經非常危險了,這不得不重視。”


    來忠道:“大將軍,如果一直放任不管,任事態發展下去,等到一定時候,就難以挽迴了。”


    向充道:“如今宮中全是黃皓與諸葛瞻的人,所以我才會遇到糧草遲遲無法備齊的問題。”


    習隆道:“就算大將軍不管,等今年糧食用盡,明年的情況便更加危險。到時候你再重視,怕已經晚了。”


    李密道:“宮中小人,不得不防。若不防患,必被小人得誌。”


    眾將一席話,使得薑維不得不重視起來。他認真思索,看著眾將道:“這事確實不能再不重視了,如今我應該怎麽做才能對付小人。”


    裴越道:“跟你作對的人,黃皓與諸葛瞻,你必須加以反製。”


    薑維道:“怎麽反製?”


    李密道:“黃皓與諸葛瞻在朝中勢力太大,全部解決不太現實,至少要先解決一個。”


    薑維道:“先解決誰?”


    向充道:“相比之下,先解決黃皓為上策。黃皓小人,除掉後不僅直接消除一個嚴重威脅自己的人,還能震懾諸葛瞻,使其小心謹慎。”


    薑維道:“可黃皓是陛下近臣,陪伴陛下長達四十年,我解決黃皓怕是會得罪陛下,使陛下不再信任我,這又該如何是好?”


    薑維話說到這,眾將又思慮起來,誰也不敢得罪皇帝,誰也知道得罪皇帝會是什麽下場。


    過了一陣,李密道:“大將軍,我有辦法了。”


    薑維道:“令伯請講。”


    李密道:“你可帶少量騎兵,輕裝返迴成都,入宮麵聖,陳訴厲害,請陛下殺黃皓。”


    眾人一聽,皆驚。


    薑維道:“請陛下殺黃皓,陛下會狠心殺掉嗎?”


    李密道:“陛下殺或不殺都有可能。殺,表示完全信任大將軍。不殺,表示對此事疑慮,暫不能抉擇,而並非不信任大將軍。這樣請殺的方式比親自動手更為妥當。”


    薑維微微點頭,道:“若陛下不殺黃皓,我便與黃皓矛盾公開。到那時,要麽黃皓會屈服,要麽黃皓會報複,我又該如何周旋?”


    李密道:“若過於謹慎,不給小人顏色,你還沒來得及行動,就已經被小人暗中得手,你的日子會更艱難,甚至坐而待亡。”


    聽到這裏,薑維坐下來。眾將見薑維猶豫,皆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薑維並非猶豫,隻是需要長思。


    薑維心裏明白,一直放縱黃皓、諸葛瞻等人,等其羽翼豐滿,掌握絕對權力之時,收拾自己易如反掌。


    若加以製止,殺黃皓必得罪陛下。自己本是降將出身,地位並非穩固,全靠陛下信賴,若失掉陛下信賴,又會是怎樣的結果。


    若請陛下殺黃皓,殺了便好,若未殺便會得罪黃皓,到那時自己又該怎麽辦。


    不殺,殺,請殺,皆矛盾重重。


    然而,如今宮中皆是黃皓的人,數千羽林軍皆服從於諸葛瞻,若時態嚴重到無法挽迴,自己在成都將再無立錐之地。後漢何進,吳國諸葛恪,這類故事便又將重演。


    事到如今,自己不能再不決斷,與其等死,不如一搏求生。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先犯我,我必還擊。


    薑維,好像已經想明白自己該怎麽做了。


    忽然,隻見薑維拍案而起,振奮道:“我意已決,明日返迴成都。”


    眾將一聽,皆精神起來。


    薑維繼續道:“李密、來忠、向充、習隆,你四人與我率數十騎兵一同返迴。裴越、將軍趙廣、劉林等留守漢中。”


    劉林、荊州長沙郡人,劉備養子劉封之子。劉備賜劉封死,其子劉林得到善待,後長期在軍中效力,如今官職牙門將軍。


    眾將見薑維已做決定,皆領軍令。


    眾將即刻返迴各駐地,準備明日的行動。


    薑維的這一行為,被黃皓安插在軍中的耳目看到,於是那人連夜奔向成都,報告情況。


    黃皓耳目比薑維先到成都,將這一情況報告黃皓。


    黃皓見情況有變,連夜請諸葛瞻入宮商議。


    此時黃、諸葛二人坐於堂中。


    黃皓道:“我得到消息,薑維馬上要返迴成都,我看他是衝著你我二人來的。”


    諸葛瞻道:“難道走漏風聲了嗎?”


    黃皓道:“成都薑維耳目眾多,他應該是得到什麽消息,所以要迴來親自辦理。”


    諸葛瞻點了點頭,道:“事到如今,看來他是要與你我公然對抗了。”


    黃皓道:“都護不用特別擔心,宮中都是我的人,我隨時可以對薑維動手。另外都護麾下數千羽林軍,也可以隨時入宮增援。”


    諸葛瞻思索一陣,道:“慢著,若薑維未對你我動手,而你我先動手,會不會因此得罪陛下。”


    黃皓想了想,道:“也對,要不這樣,等薑維先動手,你我後動手。”


    諸葛瞻疑惑道:“這樣可行嗎?”


    黃皓道:“可行,我得到消息,薑維這次是輕裝迴京,隻帶了隨從幾十人,幾萬主力全留漢中,這樣能有多大能耐,就是白送。”


    諸葛瞻樂嗬片刻,道:“好,那就這麽辦。你我各自準備,等薑維來了,見機行事。”


    黃皓起身,拜道:“遵命!”


    諸葛瞻返迴家中後,又通知張紹、張遵、李球、黃崇、費恭等人前來商議。


    眾人一聽薑維即將迴來,皆重視起來。


    張紹道:“我看薑維是衝著黃皓來的。”


    張遵道:“沒錯,黃皓聯絡閻宇一事已經在京城傳開,薑維一定知道了。”


    諸葛瞻點了點頭,看著黃崇,道:“黃兄,如今這般情況,是否在你預料之中。”


    黃崇道:“是的都護,我斷定薑維此行的目的就是對付黃皓,都護可保持沉默,坐山觀虎鬥,看看這二人到底誰能勝出或兩敗俱傷。然後都護再出麵收拾殘局,一切將豁然而開朗。”


    諸葛瞻大悅,道:“好!諸位該忙什麽還忙什麽,保持如常,秘密做好準備,一切聽我號令行事。”


    諸人道:“遵命!”


    又一日。


    薑維領數十名隨從,從成都北門而入。薑維沒有迴家,而是直奔宮中,請求麵聖。


    皇帝劉禪得知薑維突然返迴成都,有些驚訝,又不好不見,於是命薑維來後花園。而薑維隨從數十人被禁止入宮,薑維隻得脫下戎裝,僅帶李密、來忠、向充、習隆等部將進入。


    走在去往後花園的路上,李密等人不斷提醒薑維,注意身邊動靜,小心宦官黃皓。


    此時漢中赤阪大營。


    督軍裴越、趙廣、劉林皆在中軍營帳。


    趙廣道:“裴督軍,大將軍這次到成都,我非常擔憂,是否兇多吉少?”


    劉林道:“黃皓在宮中四十年,根基已深,大將軍是否能除掉黃皓?”


    見二人這麽問,裴越無奈看著帳外,道:“二位將軍的問題,讓我先問問天地與日月,再來迴複吧。”


    見裴越這麽說,趙廣、劉林便沒再多問。


    此時,皇宮後花園。


    薑維等人已經來到這裏。


    走到一亭前,見到了皇帝劉禪,薑維等人行君臣之禮。


    此時亭中,劉禪正在食用水果,見薑維來了,便起身,走到跟前,將其扶起。


    劉禪道:“薑愛卿怎麽突然從漢中返迴成都,事先也不說一聲呢。”


    薑維道:“陛下,臣在漢中治軍一年,長期研究敵國國情,維護邊境安寧。可臣常聽說成都宮中有小人,玩弄權柄,欲加害於臣。臣坐臥不安,日夜歎憂,無奈返迴成都,稟告聖上,還請聖上嚴懲小人。”


    劉禪笑了小許,道:“有這麽嚴重嗎,愛卿說的這個小人,他是誰?又需要吾如何嚴懲?”


    薑維鎮定道:“宦官黃皓,奸詐小人,放肆專擅,必將敗壞國家,請求陛下殺之。”


    聽到這裏,劉禪又笑了,道:“原來是黃皓。他不過是吾身邊的趨走小臣罷了。當年董允非常痛恨他,吾也不喜歡他,隻是他這樣的人,連後代都沒有,又心甘情願服侍吾,所以吾才收留。卿是國家的大將軍,吾將軍隊都交於卿,是絕對信任卿的,卿又何必介意呢。”


    見皇帝這麽說,薑維好像準備不足一般,一時不知如何迴複。


    思索片刻後,薑維道:“陛下,若不殺黃皓,他早晚又會勾結奸惡,用手段對付於臣,臣為國奮勇殺敵三十餘年,寧可死於前線,也不願死於小人之手。”


    劉禪道:“黃皓哪有那本事,卿多慮了。這樣吧,吾叫黃皓前來向大將軍謝罪。”劉禪於是對身邊小宦官道:“去,把黃皓叫來。”


    不久,黃皓慌忙趕來,見薑維在旁,略有驚訝,又走到劉禪身前叩拜,道:“陛下。”


    劉禪道:“汝是不是得罪大將軍了,還不快給大將軍認錯賠罪。”


    黃皓見況,緊張萬分,趕緊又跪在薑維身前,痛苦道:“大將軍,黃皓不過是一個衰老的閹人,全靠陛下可憐才留於宮中,哪裏敢得罪你大將軍呢,還望你大人大量,不輕信謠言,饒過小人吧。”


    見黃皓跪求自己,流淚不止,這又讓薑維不知如何應對。


    劉禪見況,道:“大將軍啊,黃皓知道自己錯了,卿就饒了他吧,吾量他也沒膽量對付卿。卿處理軍務已經夠勞苦了,不必再耗費朝夕於碌碌小人。”


    見皇帝也來求情,薑維更感為難,看來黃皓今日是無法除掉了,於是點頭。


    見薑維同意,劉禪對黃皓道:“大將軍原諒你了,還不快謝大將軍。”


    黃皓用袖口擦了眼角後,又三拜道:“黃皓謝大將軍不殺之恩!”


    劉禪道:“走吧走吧,趕緊走吧。”於是黃皓起身,滾得老遠。


    見薑維依然心事重重,劉禪讓其到亭中入座,繼續開導,並詢問漢中軍事。


    薑維漸漸緩和心情,將漢中一年治軍成果告之皇帝。劉禪聽後大為滿意,賜薑維水果。


    薑維將水果分於部下,繼續道:“陛下,臣這次迴來,除了黃皓之事,還有一事要請求陛下。”


    劉禪道:“愛卿直說無妨。”


    薑維道:“國家休養四年,軍力得到恢複,臣決定再度北伐,進取隴西諸郡,殲滅敵將鄧艾所部。”


    劉禪想了想,道:“愛卿啊,這事會不會過於著急。”


    薑維道:“陛下,前線將士,鬥誌昂揚,且兵器整齊,隻等軍令一到,便可揮師向北。另外臣已重新聯絡羌、胡各部,羌王與鮮卑首領願各率萬人與臣一同進攻鄧艾。臣在南,羌在東,鮮卑在西,三麵夾擊,鄧艾必敗無疑。這是非常好的用兵時機,若此時不去,將來羌、胡發生變故,便再無可能。”


    劉禪道:“漢軍、羌、鮮卑三路出擊,這是一個好計策。但卿一定要當心,因為外族反複善變,並非一心,萬一到時拒戰或反戈,那就不好辦了。”


    薑維道:“臣心中有數,羌與鮮卑不敢作假騙臣。就算到時選擇觀望,隻要不助敵,漢軍戰力超過魏賊,也定能一舉殲滅。”


    劉禪歎了口氣,道:“此事難定奪。不如明日上朝,卿在殿中上表述北伐之事,然後吾再決定,卿看如何?”


    薑維疑惑道:“陛下,一定要明日再決定?”


    劉禪道:“是的,明日再決定。卿迴來一趟非常辛苦,不急一時,先迴家休息吧。”


    見皇帝這麽說,薑維隻能離開了。


    薑維從漢中返迴成都,想讓皇帝劉禪殺黃皓,然而事與願違,劉禪不僅不殺,反而讓黃皓向他謝罪,這讓他未有想到,於是隻能提出北伐一事來轉移矛盾。那麽明日薑維上表北伐一事能否得到朝堂諸臣的支持,之後又將發生哪些事,請看下一章:郤正解惑說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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