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筱帶著人去千山寺時,早已隻剩了幾名掃地的小僧人。


    問起住持在哪兒,隻說雲遊去了。


    “跑的真快。”


    即便千山寺已經人煙稀少,看起來毫無威脅,樓筱還是讓人來細細搜查。


    雲蘇城的捕頭積極的很,搜羅了一堆來不及帶走的鑲玉碗,金銀箸,


    出家人還物欲極重,修的哪門子佛。


    無功而返的樓筱迴了炎昌院,氣餒的坐在池前,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身後腳步悄然而來,樓筱垂眸所見一個身影在她身後站定,在水麵與她視線相接。


    玉珩。


    她都快把他給忘了。


    “怎麽,有事?”她麵色冷,今日看起來格外不好說話。


    但是躲了許久的玉珩不得不湊上前來,


    橫劍山莊的事他已經知道了,若是他還不趕緊出來撇清幹係,問罪的時候,可會牽連到他?


    哪怕不會,與通敵叛國的人有所關聯,對他的以後,也隻有壞處。


    而他想要的,不是全身而退,繼續迴螺陽畫舫做花魁。


    “奴就是……嚇著了。”玉珩這些日子在炎昌院像個侍人一樣伺候她,也算是勉強摸清了她的性子,


    “大人忙了這許久,可是餓了?廚房那邊此時恐怕不方便,大人若是不嫌棄,嚐嚐奴的手藝?”


    即便說錯了話她也並不會要人命,但是想要靠近討好她,真真是玉珩遇見的最難事。


    任他千般暗示,她都可以無動於衷。


    也隻有關於吃的……


    樓筱想著橫劍山莊的廚房確實會被嚴格看守,特別是在嶽鳴宣用毒弑親之後,連帶著那老廚子也自戕,


    所有人的飲食都更加小心。


    如今橫劍山莊當家的隻剩一個還未康複的嶽鵬宇,樓筱和蕭正度的存在直接決定了橫劍山莊眾人的性命。


    樓筱對嶽鳴宣所持有的蠱毒,還抱有些疑問,南孜蠱毒不像是師父教給她的那些,無論如何還有些味道,


    隻要五感足夠強,多多少少都能有所察覺,


    南孜地處大山綿延不絕之處,山野幽深毒蟲遍布,總有她不知道的東西能要了人命,


    若是有人送來了南孜蠱毒,她也沒有把握能分辨出來。


    不過無論如何,玉珩手裏應該是沒有的。


    “好,去吧。”樓筱緩和了臉色說道,


    玉珩喜不自勝,向她行了一禮告退,終於有機會在她麵前有效展示,此等良機不可多得。


    想起南孜,就免不了想起莫驚春來。


    在螺陽畫舫的那一天,莫驚春在街上等著她出現在窗前的畫麵始終浮現,


    他怎會出現在雲蘇城裏?


    嶽鳴宣的蠱毒,可是與他有關?


    莫驚春身上有看不清的謎團,他似自在,偶爾又如同被蜘蛛吐絲裹挾,隻待下口的獵物。


    他有屬於少年的純真清澈,但事事都看起來與他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一個南孜叛徒,會與橫劍山莊有什麽相關麽?


    要知道橫劍山莊此等新崛起的中原大門派,向來對於南孜的毒咒巫蠱厭惡至極。


    崇尚光明正大俠之大者,是不屑於那些鬼蜮伎倆的——


    不過嶽鳴宣還能有路子得到南孜蠱毒,江湖對於南孜蠱毒藥的毒性,倒是非常信任。


    玉珩手藝不錯,呈上來的都是雲蘇城的簡單菜肴,不過因著她向來胃口大,他多做了幾道。


    擺在樓筱麵前的桌上滿滿的,玉珩將最後一碗甜湯端來時,樓筱還未動筷,似乎在等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隻不過事實讓他失望了。


    “蕭正度現在忙著審嶽占赤,也不知道吃了沒有——”


    樓筱猶豫著要不要叫人送幾道菜過去,又擔心經人之手後,被摻了什麽東西。


    玉珩在一旁眼神微動,“殿下乃是皇家子,雲蘇城的大人們都可著心伺候,想是不會讓殿下餓著。”


    不是說她就無人注意,而是樓筱身手好,要做什麽都不喜跟著一大票人,也不喜歡住處太多人。


    “也是。沒人敢餓著他。”蕭正度也不會像她那麽容易餓。


    於是樓筱想通後,拾起筷子一一嚐試起來,


    玉珩在一旁侍立,小心解釋著他如何處理的食材,從何處學來的手藝。


    樓筱原本有些囫圇吞棗沒嚐出啥味兒,他這樣在旁邊還帶講解,直接讓她動作慢了下來,


    “螺陽畫舫還會教廚藝麽。”樓筱沒用腦子就說了出來,但很快就覺得這話不大好聽。


    倒是玉珩毫不介意,臉上雖然笑意淺了還是答道,


    “教的,隻是學的都是些用作賞玩,討人開心的玩意兒,味道並不佳,奴不敢拿出來獻醜。


    大人今日心神勞累,自然還是家常菜肴更好。”


    樓筱伸手指了她對麵的位置,“既然是家常,你也坐下來吃吧。”


    這不合規矩,但玉珩隻猶豫一瞬就低頭謝了,穩穩當當毫不扭捏的坐下來,


    他先是把每一個菜都嚐了一遍,表示它們的安全,


    樓筱自然注意到了,笑出了聲,玉珩不好意思道,”奴無狀,惹您笑話了。”


    “無礙,吃吧。”樓筱狀似不經意的問起他的過去,


    “以你容貌才情,在螺陽畫舫當是屈才,可有想過別的出路?”


    玉珩本就慢的動作停下來,茶杯捏在手裏,“奴知道,那不是常待的地方。可是奴家貧,很需要銀子。”


    也許是早預料到了類似的話,樓筱沒什麽反應,而玉珩接下來的話才是出乎她的意料,


    “我朝鼓勵科舉,但對於我等貧農家來說,要闖出這條路何其艱難。


    奴當然可以一步步往上爬,但沒銀子,奴怕中途就不得已停下腳步,落下一生遺憾。”


    去私塾,請大儒,甚至書籍筆墨紙硯哪一個不花銀子,沒有家庭托舉的貧農,不掙紮就永遠困在鄉野中,不得翻身。


    更何況他此等容貌——隻會是別人砧板上的肉,隨意拿捏。


    還不如拚一把,若是在螺陽畫舫得了助力,想要改變人生的路也會輕鬆很多。


    “大人,會看不起奴髒,覺得奴不安分麽。”


    同齡的李懷卿已經能在京城翻雲覆雨,而貧農出身的讀書人,還得想辦法為自己籌措銀子,以免斷了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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