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見到聖旨再說吧,”樓筱身體往椅背靠去,不再做聲。


    劉管事與身後仆婦眼神相觸,她們曾設想過許多種情況,但誰也沒預料到這位主兒是個油鹽不進的性子。


    自鄉野長大,竟然對國公府的富貴無動於衷。


    “今日可能趕到?”劉管事悄悄詢問身後人,她敢肯定若是聖旨不來,這位小姐能一直晾著她們!


    底下人喏喏,“已經盡快了,若無意外,應是要到了……”


    話音剛落,門口馬蹄聲淩亂,隨後一聲嘶鳴,有人急急忙忙進門來,也不敢抬頭,雙手舉起聖旨,跪地高唿,“樓筱接旨!”


    還真有?


    喝茶的樓筱手一頓,這一次沒法說出“這東西容易作假”的理由,隻能不情不願的接下。


    她也聽不懂這聖旨裏的拗口用詞,迷糊拚了個大概,就是要她進京城接下國公府這個攤子。


    相比於劉管事的幹勁十足,“快快快,幫小姐收拾東西!”


    樓筱握著聖旨,整個人陷在低氣壓裏,心裏恨恨,這麽偏遠山村地兒,女皇怎麽還會傳聖旨來?


    這破身份誰愛要誰要,在封建大家族裏混,發際線都會給整後退,她最討厭麻煩了!


    九白擔心地侍立在側,等小姐終於認命了,才打發她去看著這幫子人收拾,她還不信任他們。


    如今議事廳裏就剩個劉管事恭恭敬敬站著,等候她吩咐。


    樓筱對她招手,胖胖的劉管事抖著手上前去,陪著笑,“小姐有何吩咐?”


    再是鬱悶也無法對著一張笑臉發脾氣,樓筱手一指凳子,示意她坐下,接下來要長談。


    劉管事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把腦子裏的話又過了好幾遍,就等著她發問。


    “說吧,你們府裏發生什麽事了?非要把我弄過去?”


    他們若是太太平平的,怎麽會想起她?


    “小姐這話說的,您是鎮國公府血脈,自然是要迴去……”說著便見樓筱冷眼橫來,漸漸聲音低下去。


    女子滿不在乎,“這血脈,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少跟我瞎扯這些,”她討厭別人說套話。


    “你們是有什麽難纏的婚約還是麻煩,要拉我去頂缸?”


    “……小姐多慮了。”


    “那究竟是怎麽了?你不說,等我自己去京城知道了,可沒這麽好的態度。”


    樓筱不耐煩,她聖旨都接了,去京城已是定局。這管事支支吾吾,更加讓她覺得,那是狼牙虎口,要不還是逃掉?


    劉管事抹抹頭上汗水,知道自己必須如實相告了,“是這樣的……”


    鎮國公府其實多年前早已有敗相。往上數,那時候國公還在,卻常年纏綿病榻,子嗣不豐,就世子一個孩子。


    而偏偏世子是個扶不起的,文不成武不就,就愛沉迷色相,遍地留情。


    要說留情也好──至少多幾個孩子。


    誰知國公夫人心氣高,要與他找個家世品貌都極好的女郎,硬是打發了身邊所有情兒,娶來了大家女子。


    結果雙方互相嫌棄,沒多久就和離了去。


    多年以後,世子成了國公,為小女兒請封世女,被聖上駁迴。


    一年前京城奪嫡,兵荒馬亂之下,國公帶著幾位子女皆牽連暴斃在當夜。


    就剩一個被嫁出去的兒子樓鴻,和遺腹子樓升。


    “這不還有活著的麽?”樓筱想,她那個便宜娘,估計就是“被打發的情兒”。


    “陛下給駁迴了……”


    這不正常啊,樓筱皺眉,“你們得罪新帝了?”


    劉管事囁囁嚅嚅,大汗淋漓。


    想起她說的奪嫡夜國公暴斃,樓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你們站錯隊了?”


    她就說這是火坑!


    劉管事即便不太懂她說的話,也知道她言下之意,當即找補,“陛下開恩,並未奪爵,隻待您入京,就能……”


    瞧著樓筱涼涼的神色,胖胖的身軀幾乎要坐不住凳子,“您若是不迴京城,這國公府無人繼承,可就真的敗落了──”


    “哦,關我什麽事。”也不對,她現在手中聖旨上,寫明了她擺不脫這個麻煩了。


    想想就煩啊。


    一個站錯隊的家族,死的近乎空殼,為了麵子,從鄉野處找出她這麽一個私生女,硬是頂上去,也要維護家族的榮光。


    她能幹什麽?“你們就不怕我把你們餘下的財產給揮霍個幹淨。”


    萬一她要是個紈絝什麽的──


    “若沒有個人撐著,府裏的田產鋪子也是要被吃幹抹淨的……”劉管事不勝唏噓,若不是如此,又怎會來請她這位私生女呢。


    “您迴去,至少府內的主子們還有活路,”若不迴去,偌大家產也是守不住啊!


    懂了,她就是去當個吉祥物是吧?


    劉管事估摸著她的心思,“府內如今就老泰山與和離歸家的鴻公子,還有尚年幼的升公子。國公的侍兒們皆被老泰山打發走,府內如今清淨的很。”


    其實也是怕再鬧出些事來惹的聖上不快,如今他們小心翼翼,生怕觸了黴頭。


    看來也真是可憐了,就剩老人小孩。


    樓筱歎了一口氣,“行吧。”


    ────


    京城鎮國公府。


    國公府老泰山餘氏和樓鴻,並著還在繈褓的樓升,皆在等待派往錄州的探子打聽的情況。


    “如何?那位什麽性子?”一身塵土的中年女子被引入小廳,老泰山便迫不及待的問。


    她若早知道那位情兒身懷有孕,定然要留下,也不至於到如今的地步。


    樓鴻扶穩老人,他體格修長,眉目清朗,即便家中巨變仍不改青竹之姿,“小心身子,別激動。”


    他朝著中年女子點頭,示意她可以說了。


    “小的一路打聽,那位倒是沒什麽不好的名聲,”說完她眼神奇怪,“倒是不少對她容貌的誇讚。”


    “隻說性子有些獨,不愛說話。”


    “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就好,”老泰山曆經滄桑,早已沒了傲氣,“隻要安分守著國公府,不至於讓我兒沒了依靠,”


    她說完拉著樓鴻的手,“若府中有人,你又何至於被迫和離。”


    “是,”樓鴻溫和的答道,眼中帶一點不甘,“她定是能撐起門戶,為我們鎮國公府尋出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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