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冬天氣溫雖然不如北方低,但因為南方的水氣大,所以冬天是又濕又冷,特別是泉州這裏又靠近海邊,每當北方的寒風吹地過來時,那股又濕又冷的感覺可以直接滲到人的骨子裏,無論穿再厚的衣服,也擋不住這種濕冷的寒風。


    吳老四緊了緊身上破舊的棉襖,一隻手拄著拐棍,一隻手不停的衝著海麵上的一艘漁船揮手,船上不但有他的兒子,另外還有幾個親侄子,可以說他們吳家的青壯都在船上了,本來冬天多風,並不是一個出海打漁的好季節,但家裏卻還有一幫老小等著吃食,漁民不出海的話,就隻能坐吃山空,所以趁著今天海上的風比較小,吳家的青壯隻能再次冒險出海。


    眼看著自家的漁船慢慢的消失在海麵上,吳老四心中默默的念了幾句“媽祖保佑、佛祖保佑”,這才拄著拐棍慢慢的轉過身,和周圍一些同樣前來送別漁船出海的鄉親們閑聊了幾句,然後提著一個籃子來到一片淩亂的礁石灘,開始一點點的采集長在石頭上的紫菜,這已經是今年最後一批紫菜了,等到天氣再變冷一點,海中的紫菜就不再長了,隻有等到來年四月才能再次開始采集。


    吳老四今年才四十多歲,按說正處於壯年,像他這個年紀的男人正是船上的主力,但是他年輕時出海傷了腿,平時隻能拄著拐棍走路,根本上不了船,隻能在家裏幹一些雜活,幸好他有五個兄弟,以前各家兄弟接濟一點,這才讓他全家不至於餓死,可惜他那五個兄弟的命不好。沒有一個可以活過三十歲,每隔幾年就會有一個兄弟死在海上,現在吳老四這一代也隻剩下他一個了。


    想到自己那些早逝的兄弟。吳老四在心中念了句“阿彌陀佛”,希望佛祖保佑自己的兄弟能夠早登西天極樂世界。


    其實本來吳老四並不信佛。泉州一帶的漁民都信媽祖,每次出海之時,他們都會祈求媽祖保佑他們平安歸來,不過前年時從京城來了一位了空大師,不但免費幫他們治病,而且還幫他們念經超度死去的親人,吳老四的老娘都七十多歲了,經常咳的喘不過氣來。但在了空大師的救治下,竟然痊愈了,幾位兄弟和長輩的亡靈也被了空大師念經超度過,這讓吳老四對了空大師感激無比,甚至開始信奉佛祖,就連出海之時,在求過媽祖後也要再加上一句佛祖保佑。


    “老四,你又在采紫菜啊?”正在這時,忽然旁邊有人大聲道。


    吳老四一抬頭,卻看到礁石旁邊的沙灘上站著一個少了一條胳膊的中年人。這個人他認識,正是與他同住一個村子的張丙,這個張丙的年紀比他大一點。兩人從小一起長大,而且更巧的是,兩人都是在出海時受了傷,他的一條腿瘸了,對方卻少了一條胳膊,現在都不能上船,相似的遭遇讓他和張丙很談的來。


    “張哥啊,你這是做什麽去啊?”吳老四看到張丙,立刻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招唿道。


    “我還能做什麽。家裏的幾個小子剛才也出海了,我來送送他們。”隻見張丙一屁*股坐在礁石上。然後拍了拍身邊的石頭又道,“我說老四你也別再采紫菜了。坐下來陪老哥說會話,你看看現在周圍的這些村子,誰還像你這麽傻,每天都來采這些沒用的東西?”


    對於張丙的邀請,吳老四卻是憨笑著搖了搖頭道:“張哥您坐吧,我邊幹活就能和你說話,另外這紫菜可不是沒用的東西,了空大師在走之前已經說了,以後肯定會有人願意出錢來買的。”


    “哎呦,老四你怎麽這麽死心眼啊?”張丙看到吳老四依然雙手不停的采著紫菜,當下有些著急的道,“了空大師是個好人沒錯,當年他也救過不少人的命,但了空大師再怎麽厲害,也不是菩薩、佛祖,當初他說讓咱們收集紫菜,以後會有人出錢來買,結果咱們都照著做了,可是了空大師這都走了一年多了,卻還是沒有人來收購紫菜,現在所有人都不再采紫菜了,甚至有些人家嫌以前收的紫菜占地方,都拿去喂豬了,也就隻有你才這麽死心眼的每天來采。”


    原來當初了空就是在這裏為漁民們看病的,而且他在走之前,就發現了紫菜的妙用,於是就讓當地的漁民們多采集一些,等到日後他在京城把紫菜的名氣打響後,肯定會有人來收購,這樣像吳老四這樣的貧苦漁民也能多一條財路。


    剛開始的時候,這裏的漁民對了空十分信服,紛紛聽從他的話到海邊采集紫菜,但是了空一走就是一年多,而且還沒有任何音訊,更沒有見到來買紫菜的人,這讓當地的漁民們都有些泄氣,絕大部分人都停止了采集紫菜,也隻有像吳老四這樣的人還在堅持。


    “別人怎麽做我不管,但是我吳老四當初既然已經答應了空大師要收集紫菜,那就一定要做下去,而且我相信了空大師也絕對不會騙我們,既然他說了有人來收,那肯定會有人來,隻不過京城離咱們這太遠,所以可能要晚一些時間,我等得起!”吳老四為人憨厚,同時也有憨厚之人特有的倔脾氣,隻要是認準的事情就一定會做下去,這也是別人都放棄後,他還在一直堅持的最主要原因。


    看到吳老四還是這麽不開竅,張丙也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你還真是頭倔驢,照你這麽個采法,估計家裏的紫菜都快堆不下了吧,等到你把家裏都堆滿了,還是沒有人來收,看你怎麽辦?”


    “嘿嘿,大不了就把紫菜當被子,反正冬天這麽冷,說不定睡在幹紫菜窩裏還會比較暖和。”聽到張丙說他是倔驢,吳老四也不生氣,反而笑嗬嗬的開起玩笑,這讓張丙也是氣的無話可說。


    看到張丙不再說話,吳老四反而開口勸道:“張哥,你既然現在沒事,迴去也隻能幫著家裏看孩子,閑著也是閑著,那還不如來采點紫菜帶迴去,萬一有人願意花錢買的話,那也能換點錢花花,當初了空大師可是說了,要是有人來買紫菜的話,低於五文錢一斤那是絕對不能賣的,所以咱們要是采迴一籃子,帶迴去曬幹就是好幾文錢啊。”


    張丙看到吳老四反而勸自己采這些沒人要的紫菜,當時也被氣樂了,之前了空大師的威信還在時,所有人都采集紫菜,可是日子一長,大部分人都泄了氣,現在還在堅持采紫菜的人,都被人看成是傻子,他寧願迴去帶孩子,也不想和吳老四一樣被人在背後嘲笑。


    也正是抱著上麵的想法,張丙自然沒有下來采紫菜,而是與吳老四又聊了幾句閑話後就離開了。對此吳老四也沒在意,拖著不方便的腿腳把一個籃子采滿後,這才慢騰騰的迴到村子裏,他住的這個小漁村名叫魚尾村,據說是因為村子旁邊的那個小海灣形狀像一條魚,他們住的村子剛好對著魚尾巴,所以才因此得名。


    吳老四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三個兒子早早的成了家,現在都已經搬出去住了,大女兒也嫁出去了,家裏隻剩下他和老娘、渾家,以及年紀最小的女兒一起住。


    “爹,你咋又去采紫菜了,家裏的紫菜都快堆不下了!”吳老四剛一走到家門口,就見一個臉蛋凍的紅撲撲的丫頭迎上來,看到他手中的紫菜時,立刻有些不高興的問道。這個丫頭正是他最小的女兒,也沒起名字,平時都叫二丫,今年已經十歲了,再過兩年也到了說婆家的年紀了。


    “嘿嘿,送完你哥他們出海我也沒事,就采了點迴來,說不定以後你的嫁妝還要從這些紫菜裏出呢。”吳老四再次露出他招牌性的憨厚笑容道。其實不但村子裏的其它人家不願意再采紫菜,連他家裏的人也都不願意采紫菜了,比如他的這個小女兒,就嫌紫菜太占地方,已經不止一次勸他不要再采紫菜了。


    “我的嫁妝我哥他們會準備的,您的這些紫菜根本沒人要,最後隻能拿來喂豬。”二丫卻根本不信吳老四的話,不過她雖然嘴上不願意,但手腳卻十分麻利,把采來的紫菜都放在院子裏的一張竹床上,趁著現在太陽好,曬幹了好儲藏。


    趁著小女兒忙碌的時候,吳老四從屋裏抓了一把炒海貨吃了起來,所謂炒海貨,就是趁著退潮時,從沙灘上撿的一些小螃蟹、小魚、小蝦之類的,然後用大鍋一下子炒了,沒油也沒鹽,直接放在鍋裏幹炒,至於味道就更不用說了,反正又腥又幹,吃多了還容易拉肚子,隻有最窮的漁民家裏,才會準備這些東西騙一下嘴。


    就在吳老四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炒海貨消磨時間時,忽然院子外麵的路上傳來一陣急促馬蹄的聲音,這讓他和二丫都是一愣,大宋本來就缺馬,再加上他們這裏又屬於窮鄉僻壤,平時有輛牛車就已經能吸引一幫小娃子在牛屁股後麵跑了,更別說馬匹了,吳老四長這麽大,也隻有上次進縣城時才看到有一個貴公子騎著馬從大街上走過,當時可是讓一街人羨慕的流口水。


    “父老鄉親們快出來看一看、瞧一瞧了,我們汝南商行大量收購紫菜了,有一家算一家,直接現錢交易,有多少收多少了!”正在這時,一個高亢的聲音伴隨著馬蹄聲傳遍了整個村子,而當吳老四父女聽清對方喊的內容時,卻一下子呆若木雞,滿臉都是不敢相信的神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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