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何故深夜放火燒山呐……”


    一個幹瘦的老叟穿著破衣爛衫從陰宅裏走出來。話音一落還捂住嘴巴咳嗽兩聲。


    楊暮客沒那麽多廢話,捏了個震字訣陽雷法就劈了下去。


    雷光降下,卻被一層黑氣阻隔。


    “歲神殿布瘟天下,老朽響應瘟部號召,道長莫要傷我作孽。”


    聽著這話楊暮客氣笑了,“找死!”


    楊暮客手掐靈官印,言道廣傳變輔之,“四方神聽之,見功德之章,領天地之法。妖邪害人間,速速來兵援,入定當清醒,持戈報子時。陰間鬼門開!急急如律令,現!”


    楊暮客鬆開手訣,從袖子裏掏出三隻香火,拋出落在地麵。數個陰差走出來。


    卻隻見那老鬼手中持小幡,揮舞了幾下,陰差又都迴去了。


    楊暮客皺眉,掐三清訣,聚水炁幫季通開陰陽眼。“為我護法。”


    “是少爺。”


    那老叟手持小幡飄了過來。


    楊暮客依舊掐著三清訣,三指按在印堂,將胎光封住,離殼見陰變爽靈飛出體外。


    爽靈將屍身背後的法劍抽出,一道劍光劈向了飛來的老叟。


    老叟揮舞小幡,黑色的瘟炁擋住劍光。


    爽靈掐定炁化形之變,水炁變成一隻老虎,虎嘯噴出靈炁將瘟病吹散。爽靈再掐震字訣陰雷法,雷落後電光銀蛇遊走水炁中,老虎腹部膨脹,再掐離字訣,水虎噴烈火。轟隆一聲,淡藍色的火焰噴向了老叟。


    邊上的深坑裏爬出來幾個活屍,將楊暮客的屍身和季通包圍起來。


    季通一身銀光,兩個骨朵用得虎虎生風。來一個活屍,便被他捶飛一個活屍。


    這病癆鬼楊暮客可不敢用法劍近前接敵。爽靈飛在夜空,以正名顯靈之變消耗功德,一掌拍向煞氣,拍出活動的空間。


    “你這小道士確有不少功德。但老朽乃是應天命而來。你又能奈我如何?”


    爽靈咬牙切齒,“反派死於話多!”


    老叟揮舞小幡,煞氣雲湧,瘟病化作巨蟒衝向了爽靈。


    爽靈持劍以功德充當法力,劈出一道劍光,將兩條巨蟒劈斷。但那些巨蟒散開後化作不計其數的小蛇,一擁而上。


    爽靈以離字訣,借離火位靈炁真陽護體。轟的一聲,須發燃燒,爽靈全身上下燃燒著火焰,將那些湊近的小蛇燒得嗤嗤作響。


    季通開了陰陽眼,在地上看得幹著急。“少爺攻擊他本體啊。”


    “貧道當然曉得!”爽靈怒喝一聲。


    楊暮客何嚐不想攻擊這個病癆鬼,但那手中的小幡是陰差的開路小幡。若打急了,這病癆鬼怕是騎風跑了,他如今用不得有大鬼法相之力的神魂法術,想憑著俗道的七十二變將這鬼怪拿下當真是癡心妄想。


    那病癆鬼嘿嘿一笑,又揮了揮手中小幡。土地中聚集的煞氣再被他調遣出來化成毒蛇吐著信子,隻要爽靈身上的護體陽氣弱上一分,這些毒蛇便要衝上來咬爽靈的魂魄。


    爽靈手持寶劍,以陽火靈炁覆於劍刃,衝向了病癆鬼。


    病癆鬼笑嘻嘻地一閃。


    爽靈掐巽字訣,騎風衝向了那堵住城門的木寨子。一點火星落在木柵欄上,噗地一聲火苗冒起。巽字訣控風術,龍卷風隨之而至。火龍卷開始席卷陰宅裏的寨子。


    蠢貨才要跟那病癆鬼硬拚,大火燒了那堵門的寨子。氣流相通,煞氣有處可散。屆時陰宅被毀,這病癆鬼想要開陰間大門迴去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病癆鬼趕忙聚集了瘟炁想去滅火。


    爽靈笑嘻嘻地堵住了病癆鬼的去路,此時攻守之勢異也。


    “怎地?剛剛不是頗有閑心地用邪法圍攻貧道。看著宅子著火便心急了?”


    病癆鬼眼珠一轉,抖一抖小幡把陰氣聚攏就要開出一條陰路來。


    爽靈鼓著腮幫子就吹出一口陽火,燒向那陰氣聚集之處。


    氣急敗壞的病癆鬼開陰間大門不成,騎風飄向地上抵禦活屍的季通。季通慌張之下,也學著楊暮客鼓著腮幫子,用青靈門的俗道法門禦火。


    病癆鬼看季通鼻孔冒煙,趕忙躲閃。


    但季通嘴裏隻噴出了個小火苗。


    病癆鬼愣了一下,這漢子原來本事不到家。此時爽靈已經飛身而至,星空下火人一般舉劍割開了夜色。


    病癆鬼拿著小幡去抵擋火劍。叮叮當當。小幡嗤嗤冒著白煙。


    季通一腳踢飛了活屍,兩個骨朵舉高,搬運氣血,渾身銀光閃閃卻蒸汽騰騰,棒棒兩骨朵錘在病癆鬼身後。


    爽靈身形一閃,捏巽字訣將病癆鬼身上的瘟炁吹散,不讓季通吸入。劍光落入劍鞘,爽靈飛入屍身。


    楊暮客睜眼,看著被錘得踉蹌的病癆鬼以武定乾坤變,七星天罡變,兩種變化合一強身而穩定步伐,轉瞬之間抽出背後寶劍一劍劈在那病癆鬼的身後。


    病癆鬼並沒有被劈成兩截,而是借力向外飛去。


    楊暮客站定冷眼看著。爽靈入了身,沒了騎風之法,屍身根本追不上病癆鬼的速度。但楊暮客並不著急。方才那靈官印可不單單隻是為了開陰間之門唿喚陰兵鬼差。四周的土地神社稷神,歲神殿巡遊護法神都被叫到了。這些神官進不來兇煞之地,但兇煞之地外頭可容不得這鬼怪放肆。


    楊暮客刷刷兩劍將活屍梟首,季通憋著漲紅的臉靠近過來。


    “追。”楊暮客掐著奇門法訣往兇煞之地外圍跑去。


    季通甩開膀子跟上。


    才出了林子,就看到一個山神和土地神看守著被縛魂鎖捆住的病癆鬼。


    幾個陰司的陰差也騎風抵達。


    陰司陰差趕忙躬身作揖,“拜見上人。歲神殿布瘟,這病癆鬼在瘟炁之下掩藏,我等不查,被其躲過了巡視。”


    楊暮客冷著一張臉,“他那陰司的魂幡哪兒來的?”


    “這……我等不知。”


    一旁的山神嗬嗬一笑,“上人莫要生氣,我等一問便知。”山神轉身問那被捆住的病癆鬼,“你哪裏來的陰司小幡?”


    “有個開鬼門的陰差陰壽到了,中元節之時,老朽來陽間吃貢品的時候撿到了。”


    山神繼續問他,“這陰司小幡沒有職權動用不得,你即便撿到了,又如何能用此物施法?”


    “老朽乃是病癆鬼,疫病纏身,歲神殿瘟部降瘟,老朽自然被征召。得了降瘟的職權後便能用那小幡了。”


    楊暮客問他,“瘟降在哪兒了?”


    “就那寨子裏。那是一夥山匪,把好端端的瀉煞之地改成了聚煞之地。老朽見那處地場是個修行的好地方,就占了修了個陰宅。”


    楊暮客齜牙一笑,“白日裏吃得人是哪兒來的?”


    “管他哪兒來的,路過的罷了。”


    楊暮客問完了後打量了下山神和土地神,“貧道都能聞到的生魂味道,你們在這周遭就不曉得有活人誤入了兇煞之地?”


    山神訕訕一笑,不應。


    土地神受人供養,底氣遠比山神要足。“本神管不到那荒山野嶺。以此路為界,那處已經被道士的陣法籠罩。本就是瀉煞之陣,我等又何故多管閑事。”


    楊暮客點點頭,“有道理。”而後他招唿季通,“走吧。”


    “是。”


    二人迴到了驛站外頭,看著那高高的樓層。季通一旁問,“少爺,我們怎麽迴去?”


    “你爬上去。”


    “那少爺您呢?”


    “貧道正門兒走樓梯啊……”


    “您不是懶得解釋出門麽?怎麽還要走樓梯。”


    “貧道捏個法訣,那玉鑒照不到貧道,你能麽?”


    “您厲害。”


    第二日一早賈家商會一行人下樓結賬。二樓的客人跟驛站投訴,說昨夜有活物踢窗子。季通臊得滿臉通紅。


    一個驛卒抱著個小孩兒匆匆跑了進來,“誰家的孩子在外頭病倒了。”


    楊暮客搭眼一瞧,“玉香去看看。”


    “是,少爺。”


    那掌櫃的看到孩子愣了下,這是前幾日一家住戶的孩子。走出櫃台,“這娃娃不是隨他爹娘歸鄉去了麽?怎地還在這路上?”


    玉香跟著那掌櫃的走近前,眉頭緊鎖,“諸位沒出過痘的人都遠離。這孩子病了,傳染!”


    聽了這話一群人全都散開離得遠遠的。


    楊暮客雙手揣在袖子裏。原來昨夜也不算白忙一場,隻是救了這一命便也夠了。


    玉香從繡囊裏取出一丸丹藥,這丹藥是靈草製成的驅邪補氣的藥丸。自打楊暮客上次讓她義診一次後,她便備下幾粒丹藥。救人漲功德,這樣的事多少都不嫌多。


    給那孩子喂下去以後,那驛卒眼淚汪汪地看著玉香。


    “這位姑娘,咱也沒出過痘。能不能給咱也吃一粒。”


    玉香抿嘴一笑,“你也有。”


    “謝謝姑娘。”


    玉香說,“你把孩子先安頓一下,總不能讓這孩子睡在地板上吧。”


    一旁的掌櫃有些為難。


    小樓這時走出來,麵巾輕輕顫動,“掌櫃的,開一間上房,讓這孩子住下。”


    就因為這小孩耽擱了近一個時辰。玉香在後廚煮了一劑預防痘瘟的藥,客棧裏不安心的都可以喝上一杯。又用熏蒸法將那小孩住的屋子消殺了一遍瘟炁。掌櫃的才安心許多。


    而後驛站聯係到了小孩的家人,不日便有人來接這娃娃歸鄉。小樓又出資補足了房錢。


    楊暮客笑嘻嘻地看著小樓被稱善人。


    路上車廂裏小樓吃茶,瞥了眼楊暮客。


    “人是你救的,都不言語一句?”


    “貧道不知道那兇煞之地還有活人。所以不算是貧道救的,而是那娃娃自救。”


    “半夜出門,做賊一樣。”


    楊暮客一臉麵色為難,“不是怕擾了好姐姐歇息麽。”


    小樓打了個冷顫,“莫說那酸言酸語。當真遭不住你。”


    而後楊暮客笑嘻嘻地不說話。


    小樓琢磨了下,“你不說要我花錢做功德麽?本姑娘決定出資慈幼房,如何?”


    楊暮客正坐並膝,欠身作揖,“居士慈悲。”


    小樓上去一把揪住楊暮客的耳朵,“剛說你莫要酸言酸語,你這又跟本姑娘外道起來。”


    “哎喲,小樓姐輕點兒薅。”


    玉香一旁正坐憋笑。


    一路走走停停,過了兩郡之地,終於抵達了冀朝邊境。


    陶白郡就在不遠處。


    中途楊暮客驅煞漲了不少人道功德。果然如那老鬼所言,這一路上因人貪欲形成的兇煞之地數不勝數。


    見人生意興隆,潑灑穢物壞其風水。一方好地有了邪祟。楊暮客砍了邪祟,卻改不掉人心。


    悍匪殺人越貨,拋屍荒野。日久天長,死者怨氣衝天。麵對兇鬼,楊暮客舉劍茫然,不知是殺是放。季通是個殺伐果斷的,拿著兩個金瓜骨朵亂錘掄死,灰飛煙滅。楊暮客埋了屍骨,匆匆離去。


    鄉戀難解,有人守著那破敗的窯廠。能燒窯的土早就被挖幹淨了,大坑積累濁炁,成了惡煞。那村中人隻記得往昔輝煌,看不到未來時光。借天雷劈幹淨了濁炁,引來地湖之水,半畝方塘。算得上是授人以漁麽?


    楊暮客看著從城外城鎮前來參加祭典趕集的人們,陷入了迷茫。一路沉思。


    城門口接到消息的蔡鹮領著那三個護衛來迎接。


    同來的還有陶白郡的郡守大人,郡丞,商貿司長官,禮司司務。


    小樓被玉香攙扶下車,與諸位官人一一見禮。


    車隊被護送到了蔡鹮租住的小院。主房早就被蔡鹮收拾幹淨,她曾住過的痕跡都清掃幹淨。有了人氣的屋子自然比其餘的房間要好上許多。季通那屋子就透著陰冷。


    楊暮客把蔡鹮招唿進了自己的房間。楊暮客本就不算活人,自然也不在意人氣這事兒。他手一揮,袖子裏掉出幾個箱子,落在地上慢慢變大。


    蔡鹮進來瞪大了眼珠子看著地上那幾口破舊的箱子。


    “少爺,這是……”


    “錢。”


    “哪兒來的?”


    “你管哪兒來的。找人清點一下,都換成通票。”


    “是。”


    “你答應那禮官多少投資,便從這些錢財裏頭扣除。餘下的放在你那。”


    “是。”


    這些錢是季通宰了山上的劫匪拿來的。無主的東西自然隨意處置。小樓缺錢,楊暮客自然想著法子幫襯。


    那些匪窩裏還有珍物財寶一類,自然也被玉香收入囊中。


    殺了許多人,季通身上的煞氣也濃厚起來。這短命鬼的命數內修青靈門俗道之功,外修煞氣。已然成了一個護法力士。


    這事兒沒告訴小樓,小樓定然不會要這黑錢。她要錢財都是要光明正大賺來的。


    楊暮客嘖嘖咂嘴,心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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