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與楊暮客來青靈門訪道第三日。


    楊暮客早起的時候很奇怪,今日沒有青靈門弟子來招待自己。他走到小樓的精舍門口敲了敲門,師兄也不在。


    這時一個鹿頭人身的遊神從地上冒了出來。


    “小神見過上清道長,上清道長起床了?”


    楊暮客看著鬼頭鬼腦的遊神點了點頭。


    “上清道長不知,如今天道宗道長也要來我青靈門訪道,山上的早課都停了,為天道宗訪道做些準備。”


    楊暮客不知天道宗是個什麽東西,但是聽這名頭就知道是牛逼的角色。“所以呢?我上清門就不值得爾等招待了?”


    遊神聽到這話臉都綠了,招待你奶奶的腿兒喲。你吃了我兩個兄弟,老子還沒找你算賬呢。但他還是低眉順眼地安撫著楊暮客,“上清道長,你上清門人等來青靈門訪道之時,我門亦是如此準備的。所以絕對!絕對沒有厚此薄彼之說。”


    楊暮客點點頭,“我師兄呢?”


    “朱雀宮真人作為嘉賓已經前往大醮準備典禮了。”


    “那我呢?我不用去嗎?”


    “這……?小神不知啊。”那遊神低著頭,你自己什麽修為心裏沒數嗎。一個築基沒成的小修士,去那訪道大醮上丟人現眼嗎?“道長,您如今修煉正當難處,離師門又遠,想必肯定心中頗有疑問。我門掌教特許您可以觀看我青靈門經典,小神就是為您去經閣引路的遊神。”


    聽到這話楊暮客覺得有點兒意思了,這青靈門對自己開放經閣是腦子進水了嗎?這就好比一個大戶人家來了惡客,家中還有一個待嫁的漂亮閨女。然後大戶員外對著惡客說,惡客大人,我家閨女閨房甚是漂亮,你要不要進去看看?


    楊暮客歪著嘴笑了笑,“你前麵帶路,看看爾等青靈門的經閣有什麽大道經典。”


    路上楊暮客跟著那遊神穿過一片翠竹林,泉水自天而降,這青靈門果然豢養了眾多靈獸。那些靈獸也警惕地看著楊暮客,頗為有趣。走著走著,楊暮客忽然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馬,和季通的那匹馬很像。他停住了腳步,想喊一聲看看是不是它。他抬頭望天眨了眨眼,這馬……叫啥啊。


    “喂!”楊暮客大喝一聲。


    那竹林裏的禽鳥都撲騰撲騰飛走了,一些小獸也鑽進了洞穴裏麵,在黑暗中好多雙明亮的大眼珠盯著他。


    遊神轉個身飄了迴來,“敢問上清道長有何吩咐。”


    楊暮客邁步就往竹林子裏走,竹林中心是片開闊的草地,那馬就趴在地上舔草吃。聽到喂的一聲也轉過頭。看到楊暮客興奮地跳了起來,發癲一樣地往楊暮客那兒跑,一路撞斷了不少竹子。


    楊暮客一看還真是那馬。他停下腳步問遊神,“這馬不是隨我們一起來的嗎?那跟我們一起那個護衛呢?”


    遊神唱了個喏,迴答道,“凡人不得入山,那力士在山下的精舍中休息。是為我門治下俗道準備的精舍,定然不會虧待您隨行的力士。”


    楊暮客點點頭,“那這馬怎麽迴事兒?”


    遊神再答,“山下的門神見這馬已通靈性,入了修行。就帶入山中安頓,待您離開的時候會送它下山。”


    這青靈門善禦靈獸,楊暮客心中起疑,他眯著眼睛問,“你們不敢做手腳吧。”


    這句話嚇得遊神肝兒顫,“不敢不敢。曆來到青靈門雲遊或者訪道的修士都喜歡把座下靈獸寄養於我門。”


    楊暮客再點點頭,摸著已經跑到身前的馬兒。“在這玩兒的好嗎?”


    馬兒打了個響鼻點了點頭。有吃有喝,多快活。


    “話說你是個公的還是母的,在這兒找對象沒?”楊暮客自說自話地圍著馬兒轉了一圈,發現這馬竟然是個沒性別的。臥槽。


    那遊神搭話,“道長莫要說笑了,您這靈馬原是戰馬吧。戰馬都要去勢的,母馬長不了這麽大,但它現在也算不上公馬了。”


    那馬本來聽著楊暮客的話就怒目圓瞪,聽著遊神的話頓時惱了,轉身一個蹶子就踹到了遊神身上。遊神嗖的一聲鑽到了地裏。


    楊暮客一把按住了馬兒的脖子,“莫氣,莫氣。”此地靈炁充沛,楊暮客修習七十二變也有了些時日,雖然沒有修為,但以觀想法禦使靈炁,用那七十二變中搬山移海之變力道千鈞。馬兒雖有靈性,但是修行日子太短,所以被楊暮客輕鬆製住。


    那遊神從不遠處的地麵上鑽了出來,看到馬兒被楊暮客製住,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小神言語不敬,靈馬恕罪。”


    楊暮客鬆開了馬兒的脖子,“行了你。若是真是個公馬,我師兄還不一定讓你駝她呢。你以後就當自己是個母馬。記住了,修行有成,重塑肉身的時候可別走了歪路。”


    馬兒委屈地點了點頭,跪在地上淚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楊暮客摸了摸它的鬃毛,“你且去玩吧,我要讀經閣讀書。得了空兒就來看你。你前麵繼續帶路。”


    遊神唱了個肥喏繼續往前走。


    不一會兒,楊暮客來到了青靈門經閣前。經閣不大,是一個三層的竹林小築。也沒什麽牌匾。


    楊暮客咂咂嘴,“兀那遊神,你們青靈門不止這一個經閣吧。”


    那遊神訕笑一聲,也不答。一揖到底。


    楊暮客點點頭,推開了經閣的竹門。切,狗大戶也不是真傻,搞了半天不是小姐閨房,是個丫鬟的。


    竹樓正中是一張四方桌,四方桌上有文房四寶,香爐煙雲嫋嫋。然後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排排書架。書架上麵擺著一卷卷竹簡,玉簡。也有放的不甚整齊的紙書,紙書的書皮上落著些許香灰。楊暮客走上前取下一本紙書,他嫌棄讀竹簡費事,先看看這些書本寫了個什麽東西。一口靈炁吹散了書皮上的香灰,靈韻飄在空中久久不散。


    書皮從灰色變成了淺棕色,《墨染遊記》。


    那遊神見楊暮客讀書入迷,悄然散去身形鑽進了竹樓門裏側的一尊小銅獸裏。


    上清門觀星一脈紫明道長楊暮客,此時完全沉浸在了陌生的知識的海洋裏。


    大日淩雲,青靈門的訪道大醮不可不謂之熱鬧,但是這些都沒辦法吵到楊暮客。


    他喜歡讀書,打小就喜歡。別人家三五歲的孩子可能還在吃鼻屎玩泥巴,但是他已經識文斷字了。父母都忙著工作,楊暮客抱著書就能過一天,也不用保姆照顧。那個小不點不喜歡看電視,嫌鬧。也不喜歡玩具,嫌累。那個小不點一點點長大,也不大懂什麽是歡樂童年,他的童年都在吃墨水。但是他喜歡,他喜歡文字中的美,喜歡看那些曆史篇章,放飛自己的想象。去體味去思考。


    翩翩少年暢遊書海,迴憶與現實漸漸重合。在地球上也曾有那麽一個少年,那也是他。


    他喜歡司馬遷,那個史家名譽最隆之人,他筆下記錄了華夏最絕妙的篇章。那遠古的烽煙,人文的初始,百家的爭鳴。可謂之千古之絕唱。


    他喜歡李太白,那個口吐整個盛唐之人,他筆下吟唱了華夏最動聽的韻律。那醉酒的灑脫,仗劍的豪邁,不盡的文華。那就是詩仙,無人可及。


    他喜歡杜甫,喜歡王勃,喜歡王維,喜歡白居易,喜歡劉禹錫,太多了,他喜歡不過來了,那首春江花月夜讓十二歲的他久久不能入眠。他心中的唐朝,是文字的巔峰。


    他喜歡蘇東坡,那個站在北宋文化之巔,他筆下譜寫了華夏最優美的唱詞。那肥美的肉塊,油膩的肘子,鮮香的鯿魚,爽口的豆腐,焦酥的脆餅,還有嬌俏的兒媳……嘖?有點不對勁。咳咳,老頭兒就是最會吃的文曲星。


    他喜歡歐陽修,喜歡範仲淹,喜歡王安石,他喜歡宋朝那韻律與文學相合之極致。


    他喜歡四大名著。他喜歡其中每一個生動的角色,他喜歡那悲歡離合的故事。他喜歡那些文學巨擘,在土地資本王朝最後的輝煌中高聲暢言。


    他喜歡民國的作家們。他看到了在苦難中有人堅信著文字的力量。一個個偉人用文人孱弱的肩膀扛起了指路的明燈。


    他喜歡魯迅先生的那句,吃人。他喜歡的是那恰如其分的唯一。唯獨那時那刻,他找竟不到另外一個詞能夠代替。


    他喜歡朱自清的那句,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動。他讓不少人看到了自己的背影。


    他喜歡渣男的輕輕地來也輕輕地走,他尤其喜歡那個叫胡適的死在了他鄉……


    他喜歡偉人的那句,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他想家了。對這個世界他隻有陌生,陌生……


    楊暮客看著這些陌生的人與事,好像是有人在小聲警醒他,“喂……你怎麽連這都不知道,你莫不是個傻子啊……”


    天道宗。與太一門、正法教是整個修行界的三根擎天大柱。道祖開三十六天,一氣化三清,造就了上三天。而這上三天三柱各居其一。


    天道宗居太清境大赤天,太一門居上清境禹餘天,正法教居玉清境清微天。


    看到這楊暮客就有點糊塗了,為什麽朱雀宮和天道宗都居住在太清境大赤天上。倆宗門不幹架嗎?後來他看了一卷叫《禮劄》的竹簡,大概相當於仙凡宗門治理白皮書。這迴他明白了,仙界沒有絕對的統治階層,畢竟仙界大的沒邊兒。大家就是劃一塊地方,化作星辰的老祖宗說這裏是我宗門固有領土神聖不可侵犯,就在裏麵修行過日子。而且在天外天還有一個合議庭之類的地方,大家共同討論研究修仙界的發展方向和對凡間的治理方針,就叫天庭。當然,掌印者是由三大流……不,三大宗門輪流執掌,並且其他在野宗門擁有兩票否決權。


    而天外天則又稱大羅天,隻有大羅金仙證就寰宇星空之道化為星君才能飛升其上,與其他仙界天地溝通,並接引自家仙人躲避仙界災劫。因為對大羅金仙名字的避諱,所以大羅天被稱作是天外天。這是楊暮客推理出來的,一本仙界異聞的書說了三十六天的名字,而其餘書籍都對大羅天避而不提,隻用天外天代替。


    不大會兒楊暮客又翻到了一本書,叫靈曦子筆談。這是一個喜歡交筆友的老道士,其中一篇小作文裏寫到了太一門分家的謠傳。


    道家三柱都是道祖正統傳承,但有些細枝末節因為理念不同爭執不休。而太一門是最籠統最包容的門派。這個門派因為籠統,因為包容而強盛。但也因為籠統,因為包容而分裂。在大羅天堵死了仙人的修行之路,太一門分成了兩個派別。求進,與守成。求進者,名曰上清金仙。守成者,名曰忘情大道。


    上清金仙們令自己門人絕不證寰宇星空之道,關上了飛升天外天的大門,飛升的仙人都要蹭太一門的仙路。但他們誓要走出一條新的道路。


    楊暮客看到這裏不禁誇讚一聲上清老祖們牛逼,破釜沉舟背水一戰,有革命者的氣血風骨。


    書本看完了,又拿起一卷竹簡。紅繩在指縫間滑落,墨水與竹子的清香撲麵而來,混著房間裏靈香的氣味他又沉了進去。


    “風起坤遊山陰,滔滔大江不休,狼江入大澤,泰豐湖。泰豐湖之北,靈山俊秀。乾豪道人雲遊至此,與狼相談經年。許此地以青靈,開山門而傳道。


    狼修兩千年,不能得道。卒。乾豪哭之,性情合道。又過百年,得道飛升。


    乾豪道人首徒,坤易修行不成,喜戲獸。惹蒼龍,罪朱雀。自薨於天道宗山門之下。


    乾豪仲徒坤常與群獸相伴,治經《青靈百靈觀想真經》。傳其於叔弟,得道而飛升。


    乾豪叔徒以《青靈百靈觀想真經》又治《青靈禽鳥觀想法》,未能得道,壽終而卒。


    坤常道人伯徒大訾掌教青靈,上下歸心,治十五郡俗道。門下靈獸萬千,弟子百餘眾。


    天道宗混元大羅真仙慶蘆真仙還未飛升之時於此訪道。曰,大盛。”


    楊暮客歪歪嘴,這青靈門還挺會吹牛逼的。他又往下看,竹簡裏說了他青靈門眾靈獸可組成大陣演靈炁之變。就連太一門的陣法大佬都看了吃驚不已,就差拉著那屆領導拜入太一門下。但我青靈門領導忠貞無比,打死不從。最後雖未得道飛升,轉修地仙,仙劫未果,然後投胎轉世了。諸多散修聞聲而來,以客卿身份居於此地。嘿,這青靈門還是個散裝門派。


    一卷卷竹簡看下來,楊暮客覺得眼睛有點酸。他坐到四方桌上雙手撐著桌延閉目養神。


    此刻他那種想家的感覺全扔到臭水溝裏了,這些新聞故事,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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