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通牽著馬趴在沙丘後,看著不遠處火光熄滅的綠洲。他默默地摸了摸戰馬的鬃毛,“待在這,天亮以後綠洲裏的水你能喝個夠。”


    戰馬趴在了沙丘上,閉上眼睛不做聲。


    季通將馬鞍上的陌刀取下,斜背在身後。將掛扣上的兩個骨朵抓在手裏,貓著腰爬上了山丘,然後從側麵快速滾下,沒發出一絲聲音。


    綠洲越來越近,季通隻能匍匐在地上,一點一點地往前蹭。一隻蠍子從他麵前爬過,季通大喜,捏住尾巴塞進了嘴裏。


    冷風襲,沙洲冷,恨字當頭,但願梟敵首。


    股累身虛心怯膽,漸進徐徐,緊握刀前望。


    露水涼,根莖苦,沒入濕泥,切齒殺機起。


    再忍少時複氣力,閉目歇歇,駱駝聲還遠。


    一聲悶哼打破了平靜的夜。


    美髯漢子撩起了被子,看著自己兄弟衝上前一刀捅死了十六殺那夥中一個正熟睡的夥計。二話不說提刀衝向了驚醒的十六殺。


    一雙冷眼靜望著紛亂的匪。


    季通從泥裏向前爬了爬,冷冷一笑,未曾料這些尿貨竟然起了齷齪。吃了露水和草根他早沒方入綠洲時的身困體乏。隻等兩敗俱傷的時候縱身殺出。


    十六殺那八尺身長在人群中甚是顯眼,季通兩眼通紅盯得目不轉睛。


    “胡大哥,爾等怎敢!”十六殺拿起刀叮叮當當地攔住美髯漢子的刀。


    “有何不敢!你用那仙篆蒙騙與我,至今仍是支支吾吾,可曾有一句實話。等到了那仙山,怕是我等兄弟命喪黃泉之時。”美髯漢子大叫一聲,舉刀便砍。


    “胡大哥,我那仙篆乃是真物。”十六殺急急辯解。


    “那仙篆確是真物,可那仙篆可曾說明是誰的仙緣?是吾等所有人,還是隻有你十六殺一人。就算吾等人都有仙緣,那仙篆於你手中,誰可成仙還不是你說的算。某家奪了了你的仙篆,自去成仙也罷。”


    十六殺聽得此話雙眼一眯,本來的三分本事舉手便使出了十分。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十六殺狡猾至極,打鬥中還不忘擾亂敵心,“胡大哥你怕是自開始就有了殺人奪寶的念頭,這一路鞍前馬後侍弄物資的都是我等兄弟,就連那通關文牒都是我家兄弟舍命盜取。我等兄弟這一路身心俱疲,身後還有那漁陽捕快一路追捕。上下團結一心隻為尋仙,而你卻腳踏兩船,既有那占地為王的心思,也有那尋仙求道的心思。隻是你與你家兄弟可曾相商妥協?”


    “我家兄弟自是和我一條心。”美髯漢子一個滾地躲開了十六殺的劈刀,兩腳一蹬,刀柄捧在胸前,那刀尖寒光陣陣紮向了十六殺的心口。


    十六殺向後一個縱跳躲開了美髯漢子的刺殺,單手持刀兜頭畫了個圈,謹防他人偷襲。“胡賊,你那兄弟真的與你一條心?路上眾人都知我牛某人仁義,可你呢。聽聞我等向西,棄了你那一寨的老弱病殘,可牛爺我這一路可曾棄過一個兄弟?胡賊的弟兄們聽好了,那尋仙路上自是千難萬阻,我等入了大漠這才剛剛開始。我牛某人曾發誓絕不拋棄自家兄弟,但爾等大哥冷血無情,這一路他舍了多少兄弟你們心中沒數嗎?今日他欲奪我仙篆,此乃不仁不義。他日路上遇事爾等一樣會被他拋棄。爾等還不明嗎?”


    “牛賊!休言受死!”那美髯漢子大怒衝鋒向前。


    “你做得,還不許某家說得?”十六殺哈哈大笑,“兒郎們,休要與那胡賊的兄弟打生打死,速速後撤。那牛賊的兄弟們也都聽著,夜黑風高,某家不知誰殺了誰,現在住手某家自當他是自家兄弟。”


    說話間叮叮當當,十六殺擋開了美髯漢子的劈刀,一個側身衝向了兩個相互較勁的人。他手中大刀向上一撩,“還不住手!”


    兩人聞言一愣,那十六殺的兄弟速速後撤,胡賊那一方的夥計呆愣當場,似乎也在咀嚼十六殺那番言論。


    “十六殺,你亂我軍心,該死!”美髯漢子氣急敗壞,手中的刀更是勢大力沉。


    十六殺拚死反擊險象環生,拚刀的過程中臂膀被割開一尺多長的口子,血流不止。


    但此時那火並的眾人都漸漸邊打邊退,拉開了距離。此時場中隻剩那美髯漢子與十六殺二人。


    “胡賊,你看到沒。你的兄弟都停手了。想必你那忠心耿耿的部下都死了。”十六殺忍痛哈哈大笑。


    “老二!老二!”美髯漢子見無人動手有些心慌,大喊著自己最忠心的兄弟。


    “大當家,二當家剛剛被亂刀砍死了。剛剛牛大當家說的也有道理,你說今晚殺人奪寶,兄弟們跟你幹了,但是這奪寶之後的事情,是不是和牛大當家說的那樣。你也要給個說法。”


    “老五,我胡某人可虧待與你?你怎能如此輕信他人!”美髯漢子往後撤了兩步,此時十六殺已傷,他占了優勢,要先穩定軍心才行。


    “大當家,你沒虧待與我。可你也沒有恩與我,咱們都是過著刀頭舔血的日子。當初上山你說兄弟們下山一人搶一個娘們。你如今三房小妾,那二當家也娶妻生子。現在你說舍了家業就舍了,我等跟著你連口湯都沒喝上。今日那牛大當家似要與你一決勝負,你若勝了,我等自然跟著你。你若敗了,我等也不想與你一同送死。”


    “老五!”那美髯漢子大喝一聲。


    “胡賊。你看,你那兄弟是最知你的。他說的也對,今日你我二人隻有活下去的那個才能去尋仙問道,其他都是虛言。至於其他兄弟也就不用打生打死。”


    “好!牛賊,今日你我二人就一決勝負。”美髯漢子聞言心中一定,腳下邁開馬步,深吸一口氣擺好架勢。


    十六殺扯下傷口的破布,搭在傷口上繞了一圈打了個結,然後也擺開架勢冷冷看著美髯漢子。


    幾乎是同時二人大喝一聲,衝向對方。


    你砍我擋,你劈我架。火光閃爍,唿嘯連連。


    季通手中握緊了骨朵,查了一遍人頭。那數十人現在也已經僅剩二十來口子。他需要等一個機會,一擊必殺。


    那十六殺因傷漸漸不敵,開始輾轉騰挪。二人打得你追我趕,外圍的人群也跟著打鬥的範圍慢慢移動。他們漸漸與季通那個湖泊邊的泥潭拉開了距離。


    季通見眾人的注意力都在決鬥的二人身上,一躥,鑽進了灌木叢,摸著黑滾到一顆沙棗樹下。


    跑在前麵的十六殺聽聲辨位躲過一刀,一個翻滾在地上抓了一把幹沙,迴首便揚了出去。美髯漢子隻見那十六殺手臂一揮,也沒看清怎麽迴事,瞬間被沙子迷了眼。


    一個彈跳靠在一棵樹上,閉著眼睛怒喝,“牛賊,你竟用醃臢手段。”


    十六殺嘿嘿一笑,“你趁夜偷襲就光明磊落嗎?”


    “狗賊,你定不得好死。”


    “我死不死與你無關,反正你今日是要死了。”十六殺握著刀慢慢地靠前上去。


    美髯漢子聽聞這話有些慌張,一手揉著眼睛一手拿刀在麵前亂畫。


    十六殺左右看了看,見眾人與自己距離已經拉開不少,悄悄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弩。嗖的一聲射住了美髯漢子拿刀的肩膀。


    十六殺大喝一聲,“胡賊受死!”


    那美髯漢子肩膀中箭就要大聲唿救,卻隻覺脖頸一涼。


    人頭飛起,血濺五尺。


    眾人都看到了那顆飛起的頭顱,心中的大石也落下。今夜終於能安穩了。


    “胡賊已死,那林棍山的兄弟還不放下武器言和。誰現在說話當數與某家速速相商。這一夜死了眾多兄弟,我們還得從頭計議。”


    十六殺剛剛喊完,就聽見身後風聲乍起。季通一骨朵砸在那十六殺端著弩的肩膀上,一骨朵砸在了他的喉頭。


    十六殺胸中一悶兩眼一黑,季通掄起骨朵又砸在了他的腦門上。咚咚兩聲。那十六的額頭凹下一個大坑,眼見活不成了。


    季通一躥又鑽入了灌木叢,來來迴迴地跑著,天黑他們也看不清是誰。


    隻聽見季通沙啞著嗓子說,“那十六殺已死,他的手下都是臭魚爛蝦,我剛剛為大當家報了仇,傷勢太重活不成了。你們快殺了那十六殺的夥計搜出那仙篆,哪怕不去尋仙也可換成銀錢。”說罷季通朝著那綠洲中間的湖泊跑去,咕咚一聲鑽了進去。


    圍著觀看十六殺與美髯漢子決鬥的眾人都看見了三個影子,但夜黑風高也分不清誰是誰,卻知道有人鑽進了湖泊中。於是兩撥人都圍到了那季通跳水的地方。


    “林棍山的五當家,我們老大生死不知,我等先去看看老大傷情。”十六殺一夥人有人高聲道。


    “爾等放心,我們也要為大當家收屍,”五當家也領著手下與十六殺一夥人涇渭分明地走向那二人的屍身之處。


    十六殺的手下圍在他的屍身邊上,有兩人摸摸索索,找出了那用羊皮裹著的仙篆。


    五當家眼尖看到了有人在十六殺的人上拿走了東西,他料定了那是仙篆。大喝,“且慢。”


    “爾等想要如何?”十六殺手下領頭的冷冷迴應。


    “那仙篆歸屬要如何分配?”五當家冷冷地說。


    “這是牛大哥的物品,如今牛大哥死了自當是我等的東西。”


    “那我林棍山的兄弟難不成跟著你們一路來喝西北風不成。”


    雙方大戰再次一觸即發。


    “五爺,大當家的死了。如今這林棍山,你就是當家的了。為了這仙篆死了這麽多弟兄,您說句話,我們趁他們群龍無首殺個片甲不留。”


    五當家迴首一個大脖摟子,抽得那人踉踉蹌蹌。“混賬東西,今夜死的人還不夠多麽?還群龍無首,他們是龍嗎?就我們這一群流寇,最多就是沒頭的蒼蠅。”教訓完手下五當家又朝著手執兵器的十六殺一夥人朗聲道,“今夜你我兩夥人都因這仙篆死了頭領,如今難不成還要為了仙篆拚得兩敗俱傷不成?”


    “那五當家你說怎麽辦?”十六殺的手下冷聲道。


    “仙篆我們可以不奪,但是你們也要立下規矩,我們一同尋仙,就要同心協力。不能再起齷齪了。”


    “好!五當家是明理之人。隻是這規矩要如何定製。”


    “爾等立下血誓,絕不因這仙篆自相殘殺。若這仙篆隻可供一人修仙,我等人隻看仙緣,聽天命。若這仙篆可眾人成仙,我們雙方人數要均等,不得你多我少。”


    “可!”


    “若剩下的兄弟不能成仙,我等要想法從他們迴來,不能放之任之。”


    “好!五當家仁義!我同意。”


    “你同意不成,要立下血誓才行。”


    那季通潛在水裏聽到這些心知無法等他們自相殘殺坐收漁翁之利。嘩啦一聲躥出水麵,手裏兩把骨朵擲出砸向了那鶴立雞群的五當家。


    五當家眼疾手快手裏長刀擋住一隻骨朵,另一隻卻噗地一聲砸進了褲襠。


    “啊!我的卵子!啊!疼死我了!”


    季通嘿嘿一笑,沒想到砸中了那醃臢地方。他一把抽出了後背的陌刀,雙手緊握刀柄,衝向了人群。


    那五當家見刺客來勢洶洶,顧不得下身疼痛難忍大唿,“那是誰人!可是你十六殺一夥?!”


    “不是!”


    “兒郎們,夜黑風高,湊近一些當心那賊渾水摸魚,快快圍成鐵桶陣。十六殺的兄弟也快快湊過來。”


    季通剛剛要衝到人群前聽到這話步子卻慢了下來,那五當家的話也提醒了他,夜黑風高,他也看得不甚清楚,若是狠下心來以命換命自當是為兄報仇死得其所。但若就死於此地,那又有誰知他斬了那十六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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